這一天對於漠林城來說,註定是一個記入史冊的日子,一大清早,整個城市還沒睡醒的時候,執夜人的尖叫聲便已經將城市驚醒,不斷有人向鐘樓涌去,消息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不知名的角落向不確定的方向傳播開去,極短的時間內,竟是讓全城都知道了這樣的消息——
漠林城的鐘樓上掛着一具骷髏屍體,全身除了頭部的面容依舊外,身上的其它肌肉組織全部不復存在,只有骨架依存
當城防衛隊聞訊趕來,驅散人羣之後,將屍體從塔樓上放下,這纔可以看出那張嚴重扭曲的面容被定格在一個極恐怖極痛苦的表情上,可以想見這人身前一定是受到了極大的痛苦這才死去的
這樣的消息對於漠林城的居民們而言,不過是增加了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對於這個身處通商咽喉的城市來說,如此這般虐殺事件自然稀有,卻不足以令全城銘記,但此事餘波未消,卻有另外一件更爲驚人的事情發生,使得這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被這個城市的居民深深刻印在腦海之中,以至於多年以後,再與他們的子輩、孫輩談起來的時候,依舊宛如是在討論昨日的事情一般……
人們常說日出東方,對於漠林城這樣一個建立在四馬平川地帶的城市而言,日出一旦升起,總是沒有遮攔地在空中照耀着,可是這一天,當大家開始一天的忙碌之時,突然間有人發現了影子方向出現了變化——原本向西面傾斜的影子正在逐漸消失,擡首四望,可以清晰看到城市西面的天邊也升起了一輪耀眼如日的光團,比之東邊的太陽,西邊的光團顯得柔和許多,就算正眼對望着也不會刺眼,但是,光團的光芒卻並不比太陽低,甚至隱隱有壓過太陽的趨勢
如此盛景讓全城人都比之震驚,正當他們張口結舌地望着光團不知所措的時候,巨大光團突然分裂成無數個稍小點的光團,一時間,光芒越是大漲,徹底地壓過了太陽的亮度——無數光團在天空中互相追逐一陣後,紛紛向四面八方飛散而去,其中卻有一顆正向漠林城而來
光速奇快無比,僅僅瞬間,衆人只覺不過眨眼間,光團已經帶近城前,一下子將整個城市包裹在一個光的海洋之中,與此同時,無數乳白色的光點從天而降,如同雨點一般紛紛落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它們透過建築物的磚石瓦礫,落到人身上,沒入人體,落在地面上,深入地底,當越來越多的光點涌入人體之時,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強大的澎湃的生命力正在體內快速流轉着,一種虔誠的感動由心而發……當所有人從這份感動中恍然而醒,睜眼之時,只見滿眼青翠欲滴,滿鼻花香四溢,滿耳水聲沙沙——現今是漠林城的枯水期,往日裡,河道中的水只及河道一半高,此時,卻是與河道平行,稍一盪漾便從河道中溢出,滿溢到路邊,濺溼了路人的鞋襪,城中滿地滿城爬滿了十餘種奇異的花草,藤蔓蜿蜒,小花初綻,果實累累,一時間,所有人似乎進入了一個夢幻般的林園一般,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是真的
“啊呀”突然有人感覺腳下泥土鬆動,似有什麼要從地底向外鑽來,驚慌之下大叫着跳了起來,下一秒,許多人只覺眼前一花,身上一涼——一股清泉正從地底噴薄而出,直直竄起一兩米高,清亮的水花在太陽的照射下散射出七彩的光芒,美得如此動人心魄
整個城市都沸騰了,整個城市都瘋狂了,上百道的水柱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噴發着,足足**了兩三個魔法時,它們才漸漸低矮下去,化爲涓涓細流,將整個城市變成一座水城——漠林城的居民們在此日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只覺如在夢中一般,他們一輩子從未見過這麼多的水,從未見過這麼多的綠,從未聞過這麼香的花兒,從未吃過這麼甜美多汁的果實……這一天出現的所有情況都是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敢奢望的享受
隨着時間的推移,往來各地的商旅從四面八方聚首在漠林城,又從這兒走向大陸的各地去,各種消息隨着商隊而交流,人們才漸漸得知了,不只漠林城,整個瓦哈塔沙漠周邊地帶都在此日受益,久枯的水脈重新涌出清泉,死亡的綠洲重新煥發生機,垂危的病傷者重新恢復健康……無數的奇蹟地瓦哈塔沙漠的各處上演着,水源洶涌,植物舒展,整個瓦哈塔沙漠一時間——復活了
是的,復活了沙漠的女神烏哈努雅從千年的沉睡中被喚醒,她聽到了沙漠子民的祈禱與呼喚,她用美妙的清泉與生命的濃翠滋養這片大地,也滋養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靈,與此同時,她也向沙漠的子民們發出屬於女神的召喚——
她召喚所有信仰她的人放下手中的彎刀,放下心中的仇恨,她召喚所有沙漠的子民應當和平地坐在一起,共同去經營他們美好的生活,而不是用私慾、鮮血與仇恨將整個沙漠變成生命的禁地,死亡的樂園
長達數年的瓦哈塔內戰因此而結束,七大部落又重新坐在了一起,在女神的調解之下重拾曾經的和平與融洽,雖然分歧依舊,雖然合作艱難,但只要一切還在談判桌上,那麼總有一天,他們會讓瓦哈塔,這個沙漠帝國重新恢復它曾經的輝煌
露西妮走出帳篷,望着萬里無雲的青碧藍天,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去,感覺胸中濁氣都被陶冶乾淨了,換得新鮮的,帶着濃濃水汽的空氣進入肺部,使得全身舒暢。
此時的她身處於瓦哈塔沙漠深處,一處戰爭中被摧毀的小城鎮中,曾經的斷壁殘垣已經被神力滋養下快速生長的植被所覆蓋,如果不徹底掀開那些美麗的青綠,很難看到植物底下醜陋而令人傷痛的戰爭痕跡——這也正是努雅女神所要達到的效果:讓現在以及未來的美好去治癒曾經的傷痛,而不是讓痛苦不斷地蔓延和繼續傷害。
露西妮一面琢磨着努雅女神的心意,一邊向小鎮外走去,沿途所有碰見她的人無論之前屬於哪個陣營,都紛紛低頭俯身,向她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因爲她額前美麗的“神之榮光”,也因爲她將努雅女神帶回這個沙漠王國。
對於這樣的敬意,露西妮有幾分處覺慚愧,所以,她一向是挑着人煙最稀少的位置直的,足足繞了一大圈,這才走到她的目的地——瓦哈塔七部族此次談判的大本營。
此時正是午休時分,代表們都退回自已營中休息,或是重新商議談判籌碼,或是養精蓄銳準備新的口舌大戰,露西妮雖是多天以來第一次進得此營中,卻對此地的地形非常瞭解,根本不用旁人指點,便找到了邁塞姆家族的營地,找到了阿依莎。
“阿依莎,我要回塞倫特了。”露西妮開誠佈公地說着。
阿依莎也不驚訝,遞上一杯香濃的奶茶,拍了拍柔軟的靠墊往她身後一塞,讓她靠得更加舒服,這才笑道:“早知道你擔心沙拉斯的傷勢,不過,我原以爲你會待到談判結束的。”
露西妮輕啜了口阿依莎特製香奶茶,奶味甘醇茶氣清香,享受般地嘆息一聲後,她才道:“政治性的談判是世界上最無趣的事情,我纔不會笨得在這上面浪費時間——努雅女神曾經與我訂立的單方契約,此次她初醒之下便作了如此大的動靜,神力耗損極大,好容易昨天才把允諾給我的報酬交給我,所以,我該回去了。”
阿依莎傾身上前環抱了她一下,這才道:“一路走好,事情忙完了,記得回來看看,你永遠是瓦哈塔最崇敬的祭司——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露西妮回抱着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說什麼。
辭別了阿依莎,露西妮離開營地,遠遠地挑了一處平緩的矮坡——這裡曾經是片沙丘地,由於神力的滋養,沙土迅速凝結,成爲滋養植被的土壤——在緩坡之後,她拿出一個個珍貴的魔晶石,擺開陣式,開啓魔法通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綠韻莊園。
與魔法通路相連的是綠韻莊園主樓之後的一片小廣場,塞得裡剋夫婦仍然停留在特拉巴赫城中,他們子女也不知道又跑到大陸上或者大海中的哪個角落遊玩,整個莊園只交由格羅姆和讓娜管理經營,露西妮傳送過來之時,讓娜早早帶着馬兒待在了小廣場邊,她一出現,也顧不上與讓娜聊上兩句,只匆匆丟下一個頜首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馬,一路向“獵區”疾奔而去。
沙拉斯早已經清醒,露西妮衝進門來之時,他正靠坐在木牀上,側着首,衝着莽撞撞門而入的她微笑着,一貫的溫和,一貫的寵溺。
再見到這樣的笑容,露西妮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怎麼也停不住,她一邊哭着一邊走到牀邊坐下,雙手緊握着他的手,深深埋進被褥間大哭特哭——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只覺得滿腹都是濃濃的委屈,卻是說也說不出來,只有用哭泣才能宣泄得出來。
沙拉斯見狀雖有幾分驚訝,但仍然耐心無限地拍撫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一絲不耐也沒有。
遠在小木屋二樓的奧瑪似有所覺,原本翻閱書頁的動作微微一頓,脣間勾勾一勾,整個人一下子變得柔軟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