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方面,爻王還保持着理智,仍然不允許自家的正規軍隊直接下場。
第二個消息,妙湛天神廟開始接觸盟軍領袖司徒家。
這就不是個好消息,賀靈川皺了半天眉頭。
從他的視角看,這屬於雙向奔赴了。妙湛天想將自己的勢力延伸到盟軍領地,那就要通過司徒家才能辦到,就如同一百多年前的爻國國君帶着全民改奉妙湛天爲主神。
盟軍與毗夏的戰爭,如今看來佔到了上風。妙湛天或許看見了盟軍的潛力,認爲它值得投資。
而對於司徒鶴來說,藉助妙湛天在閃金平原的強大影響力,司徒家對戰後盟軍的領導也會更加穩固。
司徒鶴不止一次對賀靈川表達過,他們父子希望藉助貝迦的力量。而貝迦的終極力量不就是天神麼?如果能搭上妙湛天這位強大的正神,盟軍今後在閃金平原的行動、尤其與爻國打交道,那就有底氣了。
賀靈川也記得司徒父子的奮鬥目標,就是終結爻國對整個閃金平原的統治,將爻國的影響徹底打滅。想達成這個目標,司徒鶴至少不應該得罪妙湛天。
問題在於,賀靈川很清楚天神是什麼德性。盟軍一旦答應妙湛天的要求,最後會給自己脖子戴上鎖鏈。
攝魂鏡看他拿着字條半天不吭聲,不由得問:“這兩件事,有什麼了不得的內幕嗎?”
“多數人都以爲,閃金的禍亂之源是爻國;我來到閃金平原之前,也曾以爲我們發展的最大阻礙會是爻國。”賀靈川晃了晃字條,“錯嘍。”
攝魂鏡當好自己的角色:“那是什麼?”
“是天神。”賀靈川淡淡道,“再具體一點,是妙湛天。”
“天神的如意算盤是,無論閃金平原上這些勢力怎麼打生打死,最終都得信奉它們。”他輕輕一嘆,“過去這幾百年來也的確如此,那麼多英雄豪強來來去去,閃金還是那個閃金,用血肉去滿足天神的需求。”
“所以,想要真正拿下閃金平原,除了爻國之外,我們前方真正的攔路虎是妙湛天!”賀靈川用平淡的語氣,說出驚心動魄的話,“一定要削弱天神對這片土地的影響,否則我們的所作所爲,不過是閃金平原上又一個輪迴。”
九幽大帝的真正崛起,一定是與衆神在閃金的式微成正比。
“喂,不要隨便給自己加難度。”攝魂鏡抗議,“你眼下要乾的事,就已經很難了。”
“我要做的事,已經基本做完了。”賀靈川笑道,“接下去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從激流之中安全身退。”
“爻王不會放你走的。”鏡子這時也看得很明白,“就算你把所有錢都給他。”
爻國局勢進展到今天這個地步,賀靈川功勞很大。爻王和青陽的關係已經回不去了,就像爻國與貝迦的關係再也退不回當年,等爻王反應過來,一定不會放過賀靈川。
“所以說,時機很重要。”全憑自己本事賺來的錢,賀靈川可沒打算給出去,“爻國上下都已經癲狂,也就離終局大步前進。”
“還有,妙湛天勢力想要滲透盟軍領地這件事,我總覺得有點古怪。”
鏡子不解:“天神不都這麼幹麼,互相爭奪信仰?”
“有什麼地方不對。”賀靈川撫着下巴,“妙湛天可不是閃金平原上那些小神野神。它不僅是正神之一,也是靈虛衆神裡舉足輕重的神祇。你看爻國這一百多年來拼命給它蓋神廟、供奉它,它還是很不滿意,就可見得這一尊神明有多傲慢和貪婪了。”
“這樣一位正神,享受着爻國舉國之力的供奉和香火,從前哪會正眼去瞧盟軍?更不用說,命令自己的神廟主動跟他們接觸了。”
鏡子假設:“或許是因爲神界的衝突越發激烈,神明對信仰的爭奪也更加重視?”
“不無可能。但神界的衝突,多半會導致人間的動盪。別忘了爻國正在支持毗夏打仗呢,它的靈魂主子卻向司徒鶴主動伸出橄欖枝,這聽着就有些分裂。我猜,爻王還未必知道這件事情。”
“橄欖枝?”鏡子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即是主動示好。”賀靈川沉吟,“司徒鶴能入得妙湛天的法眼,除了盟軍地位日益穩固之外,我懷疑,是不是妙湛天另有什麼盤算,比如再扶持起一方勢力?”
盟軍一旦打敗毗夏,就是閃金中部崛起的新勢力。這就能入妙湛天法眼了?
若說其他小神主動去接觸盟軍,賀靈川還不覺得奇怪。但妙湛天這麼幹,是不是有點紆尊降貴了?
它可是爻國的主神,享受閃金第一強國的供奉,還需要去主動勾搭平原上的新興勢力嗎?
嗯,除非……
次日,正在給銅林記的古藺當貼身護衛的王福寶,傳回一個消息:
銅林記去收購西南四地的糧食,卻被告知沒貨了。
今年秋收的新糧已經陸陸續續上市。除了芒洲、洮水等幾個大糧倉,其他地方的糧食也打上來了,又被農民賣給糧商,從而進入正常的銷售渠道。
賀靈川要銅林記爭分奪秒去做的,就是從糧商手裡搶購糧食。
這一步比從官倉裡面買糧、從盧遠征等人手裡買糧要容易多了,大小糧商各自爲戰,頂多受到行會管一管,只要價格出到位,他們沒有不賣之理。
但銅林記卻發現,西南幾個地區的糧食竟然早一步被買光了。
那可是數千萬斤起計的糧食。
誰買走的?
不知道。
這個水準,賀靈川是自愧不如的。他只是個外商,銅林記也不是那個量級的組織。
對方真是手眼通天哪。
古藺很重視,發動自己的人脈去查問,結果石沉大海,什麼消息也沒拿到。
暗中收糧這些人,不簡單。
賀靈川拿到這個情報,思索良久,只道:“再觀察觀察。”
其後幾天,銅林記又反饋好幾個消息。賀靈川要求收集的物資,好幾項貨源和產量銳減。一問,都說也有人收。
賀靈川是着急把錢變成物資,再把物資運去填充那五十多個儲藏點,對方又有什麼目的呢?
嗯,也不知有多少個勢力在暗中行事。
賀靈川始終留心市場物價。此前兩個月,雖然新城宅地價格狂漲,但平民的吃穿用並沒怎麼漲價,市場上始終是供需兩旺。
這一點都不奇怪,上層的權貴、中游的商賈、下層的平民,都着急把手裡的物資和貨物換成錢,好去天水新城再搞一塊地皮,或者去償還欠下的債款。
人人都在拋售,甚至拋售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麼短時間內市面上的物資就極大豐富,又便宜又好。
賀靈川知道,如果一個國家的生產能力極其強悍,這麼玩不是壞事,反而能促進商品流通。
錢嘛,流轉起來纔有價值。
可問題在於,爻國的物資能是無窮無盡麼?
它是閃金強國,但是論體量、論國力,和牟國、和貝迦相比,就是大人面前的娃子。
手段太超前,不見得是好事。
“好東西收得差不多了,再整下去,難免引起官方或者對方的注意。”賀靈川決定見好就收,“所有物資收購暫停,讓古藺替我收集玄晶,越多越好。”
玄晶可是貴貨,動輒以萬兩起計,也方便運輸,非常適合他來變現。並且最近黑市上的玄晶價格有點下降,賀靈川知道,那可能是因爲新一輪帝流漿大爆發即將到來,聽說還是“史無前例”,上流官貴得到消息,趁機拋售一部分玄晶,否則到時價格更低。
既是商品,貴賤就自有規律。
很快,古藺就查到了蛛絲馬跡:
大量收糧的,一般都是空包商行。顯然銅林記採用的招數,暗中那幾方勢力也很精通。
不過其中有一家還是露出馬腳了,起用了古藺認識的一批人手。
他們背後的勢力,聽着也不怎麼惹眼,至少賀靈川都沒聽說過,只是地方上的小族罷了,姓石。但古藺卻異常鄭重:
“石家過去二十年出過兩個將領,都上過戰場打過仗。您知道,當時他們是誰的手下麼?”
“誰?”賀靈川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
“白坦,人稱白將軍。”古藺又道,“我們業內都知道,石家其實是給白將軍辦事的。”
白坦已經不打仗了,但還跟軍營裡的老部下保持着往日的關係。
這下子連賀靈川都有點驚訝了:“怎麼會是白將軍?”
他還以爲會是青陽呢。
白坦好好拿自己的俸祿,偶爾縱容手下貪點拿點,再孝敬給他,老實走天水城官場的這個套路不好麼?
他指示老部下到處收集物資,想幹什麼?
古藺又道:“但他們收得不多,至少我查到的不多,也不排除自用的可能?”
“那就說明,暗地裡還有更多勢力也在做這件事。”挖爻國牆腳的不止他一個,而且還是又快又猛,賀靈川就放心了,“你方纔也說,查不出他們的背景。”
“手腳非常乾淨,做事滴水不漏。”
“人多力量大,有意思。”賀靈川撫着下巴,“能被你抓到馬腳,石家只是外行。真正的大鱷還潛在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