蘢灝不語。
過去千百年來，陰虺一直將誤入羣島深處的人類當作食物。如果“食物”要來拜訪自己，陰虺們會怎麼做？
當然是笑納，最多拍拍肚皮說一句“多謝款待”。
至於陰虺之王，這樣可怕的怪物當然對普通人類不屑一顧。
只有當賀靈川展現自己的強大，直接驚動龍脊島上潛居的蘢灝，雙方纔有平等對話的機會。
因此面對賀靈川的強辭奪理，蘢灝竟也一時語塞。
它只能儘快進入核心問題：“你想談什麼？”
“仰善羣島已歸我所有，你們何去何從？”
“什麼意思！”陰虺之王怒極反笑：“這片羣島乃天地所造，怎麼就成了你傢俬有？”
“洞天福地，有德者居之。”賀靈川聽朱大娘說，這是上古仙人搶奪天材地寶的口頭禪，感覺甚妙，他就順手化用。“何必分什麼先後？”
雙方各指不同，其實說的是一碼子事。
賀靈川毫不客氣：“作爲羣島之主，我有權剷除所有掠食商旅、妨害航路的禍害，比如海盜，比如你們。目前這片水域的海盜已歸順於我，至於你們……”
他每說幾字，陰虺之王就遊近幾分，那身形在他視野中越發渾厚，壓迫感也越強。
甚至陰虺之王口鼻中還有淡淡灰霧冒出，本要縈繞全身，卻被賀靈川身上的神骨項鍊直接收取。
原來這個老傢伙還能收放陰煞。賀靈川心頭一動，難怪還有部分陰虺能活下來。
朱大娘本想上前攔住，賀靈川卻擡手阻止。
陰虺之王一直游到賀靈川前方兩丈處，才停了下來，居高臨下俯視他：“剷除我們？就憑你？”
它威壓外放，連賀靈川都覺得耳目一窒。這大傢伙的實力，好像還在他預估之上。
普通人大概早就兩股顫顫直接跪倒，不過賀靈川見識過的上古靈物着實不少，岨炬的塊頭都比蘢灝更大。因此他甚至還衝對方笑了笑道：
“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想趕盡殺絕。如果你能約束陰虺不再傷人，我可以考慮將龍脊島西南端的溶洞區劃給你們棲居。”
他本希望陰虺一族能遷到其他島嶼，但看見蘢灝身上的白骨鏈，這計劃只能變通一下了。
陰虺之王一怔。相比斬盡殺絕，賀靈川這要求不是太嚴格，而是太寬鬆。
原本陰煞覆蓋之地，就是陰虺的活動領域。但由於蘢灝本身被困龍脊島，陰虺的大本營自然就定在龍脊島，它的子嗣們往常雖然也會到處遊弋，但多數還住在這個島上。
龍脊島很大，即便只是西南一隅也能輕鬆容下幾萬條陰虺；何況它的子嗣已經大批量死亡，剩下的都是強者，但數量有限。
西南溶洞區，本來就是最適合陰虺生活的地形。
賀靈川接着道：“我可以將其他島嶼的陰煞都收走。說實話，你沒什麼選擇的餘地。”
沒有陰煞，自然也就沒有陰虺了。
蘢灝陰森道：“人類不能吸收陰煞，你一定借用了某種法器！我殺掉你取走法器，陰虺之禍自解！”
“就算我有法器，那也不止一件。你殺掉我，我的同伴自然會收盡龍脊島陰煞、爲我復仇！”賀靈川敢來，就是把利害關係都想清楚了。“那我就搜殺你的同伴，來幾個殺幾個！”
“是麼？”賀靈川早就看穿了它的色厲內荏。如果陰虺之王不打算讓步，爲什麼要找他談判？
在這張談判桌上，雙方手裡的籌碼根本不對等。“你要不要以滅族爲代價，試一試我有多少同伴，又有多少法器？試一試自己先被滅族，還是我的同伴先被殺光？”
陰虺之王再強大，此刻也被骨鏈縛住。它能指使得動的，無非就是艱難活下來的陰虺。
若說賀靈川下天坑之前還有些忐忑，現在卻完全放下心來。
陰虺之王盯着他，口中呼呼作響，像扯動一個巨大的風箱。它脖頸則時鼓起，像是下一秒就要噴射出火焰。
不管它噴出什麼，朱大娘都不認爲賀靈川能輕而易舉接下。
它下意識想上前，但鉤爪剛動，賀靈川背在身後的手就朝它作手勢：
別動！
“我若想讓陰虺滅族掘根，只需在地脈噴涌隔天來收取陰煞。如此反覆幾次，你的子嗣能剩多少，你自己能硬挺多久？”
其實賀靈川一開始就是這樣盤算的，秉地煞濁氣而生的怪物，除掉又有何妨？直到閔天喜拿出天恪寶卷，說明陰虺有靈智也能與人類溝通，他才改變了計劃。
能溝通，就有機會談判。
他的話，很誠懇也很平和：“我送你一線生機，但是稍縱即逝。請你好好把握，莫把我的慈悲當作軟弱。”
陰虺之王目不轉睛盯着他，像要極力看透他的心思。
它再強大，如果每七天只能汲取一天陰煞，餘下六日都要苦熬，這種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天地間曾有那麼多移山搬海的仙人，不就是因爲靈氣衰退才黯然落幕麼？
沒有了陰煞之氣的滋潤，陰虺之王又能比他們好多少？
即使它能苟活，它的子嗣怎麼辦，難道從此孤家寡人至死？
這個人類有一點沒說錯，他如果想讓陰虺滅族，只要在地脈噴涌第二天來收取陰煞就行，沒必要上島冒險與它會晤。
可是人心隔肚皮，他真是懷着善意而來？
賀靈川伸手入懷，取出一隻錦盒打開。
藉助天光，雙方都能看見盒中置着白沙，而沙子裡碼着一塊又一塊栗子大小的灰黑色晶體，整整齊齊，至少有個三四十塊。
陰虺之王的瞳孔一下瞪大，那該不會是？
賀靈川把盒子放在地上，另一頭小陰虺游過來，抱起盒子，託舉到陰虺之王面前。
陰虺之王隨手抓起一把黑色晶體攤在掌心，細砂從指縫間漏下。
它不錯眼地仔細觀察。
這東西神似黑琉璃，但中心一團濃墨，根本看之不透。
“煞珠？”陰虺之王的聲音裡全是震驚，“這是用煞氣凝出來的？什麼神器能辦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