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獨居在村西頭的矮屋裡，五十多歲，但乾枯瘦癟得像七十多，還有一副羅圈腿，走起路來略顯蹣跚。村人都逃了，她只能留下。
姜立水陪同賀靈川上門，對李婆子道：“這位是我們商會的賀先生，他也想拜一拜天尊。”
一聽這話，李婆子的臉色才舒展，拉開門引着三人往後堂走。
後堂一片雜亂，什麼破爛都有，只有靠北的角落收拾得乾乾淨淨。
這裡供了個神龕，裡面擺着一掌多高的雕像。
柳木刻成的舊雕像，時間久了，顏色也褪了一半，但還能看出它是個人形，但雙手僅有四指，表情凶神惡煞、紅臉獠牙，腳下踩着一堆骷髏頭，頸間也盤着一掛骷髏頭項鍊。
要是夜裡冷不丁看見這麼個雕像，誰都會嚇一大跳。偏偏李婆子還在雕像前點起一根蠟燭，照亮了雕像的臉。
全屋只點一根蠟燭，她自己的屋子還是昏暗的。
現在雕像前還供着香、放着三盤果品。雖然花生有點癟，果子也有點抽巴，但能看出李婆子已經盡力了，山野小村，實在沒什麼好供的。
賀靈川放空心思，飛快給雕像上了支香。
上香時，他什麼也不去想，然後才問李婆子：“你怎知道，二十年前的積石村命案是天尊所爲？”
李婆子噘了噘嘴：“當時村裡請過天師，天師說的。有一年天尊親自出山拿人，尖嚎森林外圍二十里內的人煙都絕跡了，他親眼所見。”
董銳想指一指雕像，李婆子伸手就是一巴掌，幸好他躲得快。“你們怎知它要雕成什麼模樣？”
“這雕像有年頭了，十幾年前從柳芽莊請過來的。”
言下之意，李婆子也不知道誰雕的。
賀靈川目不轉睛打量這具雕像。
他一進來，就發現這玩意兒不對勁，周身有絲絲縷縷黑氣縈繞。
邪祟。
因爲盤龍城的加持，他比旁人更容易看見邪祟。
他在後堂來回走了幾步，發現無論自己走去哪個位置，雕像的眼珠子都在瞪着他。
“柳芽莊在什麼地方？”
“從這裡往西北三十里。”
“那不是也靠近尖嚎森林？”
賀靈川一問，才知道柳芽莊的莊主十年前領着全莊上下七百多人，殷勤侍奉天尊。莊裡到處供着天尊雕像，大大小小、神態各異，但面貌都相差無幾。
“爲什麼去那裡請雕像？”
“靈啊。”李婆子理所當然，“都說請凶神回來鎮宅，很靈的。”
“你成天都向它禱告麼？”
“出了這麼多條人命，當然要拜啦。”
賀靈川正要說話，外頭奔進一人，對姜立水道：“天師來了。”
董銳截口問道：“伱們也請天師了？”
姜立水立刻答道：“巡衛介紹的，說這位傅大師最擅長捕妖捉鬼。南邊的村民也說，他們家裡有鼠妖作祟，這位傅大師一去，手到擒來；兩年前，外來的巨蟒妖埋伏在水邊吃人，也是這位傅大師解決的。”他身邊也有護衛，也會些神通。但說到捉鬼，那還得找專業人士。
“傅？”董銳就呵呵了，“該不會是傅留山吧？”
姜立水咦了一聲：“您也認得他？”
兩人啼笑皆非，閃金平原這麼大，傅留山爲什麼非往這裡走？“請進來吧。”
不多時，李婆子的石院外頭就走進一個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傅留山。
這麼多天過去了，他身上的衣裳都沒換，就是多加了一件披風，還跟原來一樣鬍子拉碴。
他手裡仍抓着那個鈴鐺，一進院子，鈴鐺就叮噹當響個不停。
“哎呀，真兇。”他一把按住鈴鐺再擡頭，就瞧見了賀靈川兩人，一下愣住，“咦？怎麼又是你倆？”
賀靈川微笑：“人生何處不相逢？”
董銳則朝他呲牙：“有緣千里來相會。”
傅留山撓了撓頭：“這裡誰掌事？有你倆在，還喊我來幹嘛？”
這兩人的本事，他是親眼見識過的。賀靈川連閃金帝國遺留下來的羅生甲都能收鎮，還擺不平一個小村落裡的麻煩嗎？
“你專業啊。”賀靈川下巴往後堂一點，“放心，錢照給，我倆也纔剛到。”
姜立水在邊上點頭如搗蒜：“對對，錢照給。”
他一說“錢照給”，傅留山心裡就踏實了，不枉自己趕了幾十裡山路過來，馬蹄鐵都磨掉一層。
不過他是個人精，一看姜立水的態度，就知道賀靈川的身份更高。
請自己過來除妖的好像是個商會，那麼眼前這廝還真是商會裡的人？
商人們的武力，什麼時候變成這麼高了？
他懷揣這些心思走去後堂一看，就是哎呀一聲：“玄盧天尊？”
有人識貨，李婆子連連點頭：“對對，這是玄盧天尊。”
“並且這還是玄盧天尊的熟像。”傅留山也在不錯眼打量天尊雕像，“把這玩意兒供在家裡，婆子你心真大啊。”
姜立水不懂就問：“什麼是熟像？”
傅留山招呼衆人退出後堂，找個理由把李婆子支走，又放了個結界，才小聲道：“熟像就是開過光的雕像。裡面這一具雕像，曾被玄盧天尊親自投視過，或者降臨過，很可能變作它的耳目或者眼線。我們在它面前說話，興許就被它聽了去。”
邊上兩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傅留山這幾下子很唬人哪。
董銳走南闖北，雖然也會些捉鬼降魔的三腳貓招數，但跟傅留山這樣的專業人士沒法相提並論。
姜立水心頭一寒：“您是說，玄盧天尊方纔一直、一直盯着我們？”
“或許吧。”傅留山聳了聳肩，“把邪祟供在家裡，易生病易早衰。這老婆子不知厲害，可能她才把雕像請回來沒多久。”
他問姜立水：“我聽說這個礦區已經荒廢一段時間，最近纔有冤大……纔有人入駐？”
兵荒馬亂之地，這些商會還敢來做生意，果真是要錢不要命。
“不錯，積石村的村民早都跑光了。我們盤下滾石谷的礦洞，又從四里八鄉招人過來，花了個把月的時間整頓礦區、重新開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