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茯苓手都不知道放哪裡好,她輕咳一聲站起來:「還得洗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賀靈川緊跟着站起來,可憐巴巴望着她:「刀劍無眼,出發前能不能向你討個彩頭?」
「什麼彩頭?」
「還跟上次一樣。」賀靈川引爲遺憾,「但不能再輕描淡寫。」
「你必無恙。」孫茯苓臉更紅了,「不需要彩頭。」
「你怎知道?」
孫茯苓笑道:「你是立功去的,回來以後升官發財還不夠得瑟?「
望着她眼裡狡黠的笑意,賀靈川長長嘆了口氣,忽然抄住她細腰一把拉近,閃電般親下去!
上回她有多快,這回他就要更快才行。
天下美人,唯快不服。
可惜孫茯苓身形一閃,竟然在他動嘴之前就站到了水缸邊上去。
賀靈川只覺自己按住的是一尾大魚,滑不溜丟,手中一空。
「你……」他是有心算無心,居然又失敗,這就離譜了啊!
好在這時候,外頭又響起腳步聲,有人乒乓敲門:「斷刀小隊,城南集合!斷刀小隊,立刻赴城南集合!」
賀靈川心頭奔過一萬匹草馬。
偏這人還特別執着,聽不到迴應就繼續敲。
「聽到了聽到了。」賀靈川有氣無力,「這就去!」
這人才跑步走了。
突然間來這麼一出,方纔良好的互動氣氛蕩然無存。賀靈川有氣無力:「那彩頭真不給我?」
「登徒子。」孫茯苓翻身跳過了矮牆,只拋下一句話,
「帶好東西快走吧。」
賀靈川聳了聳肩,入屋取好武器藥物,換好裝備,隨即出門。
路過鄰居家,他發現孩子小胖坐在門坎上,雙手支着下巴。
他給小胖投餵過不少零食,小胖家也送過他鮮花和菜餚,雙邊關係相當融洽。所以他就多問一嘴:
「哎,你跑出來做什麼?」
盤龍城的治安挺好,夜不閉戶,但讓一個六七歲的小鬼半夜坐門檻,家長心也太大了。
哦,他忘了家長現在挺忙。
「爹孃吵死了。「小胖擡頭看他,「你是不是又要去打仗了?「
賀靈川聳了聳肩。
方纔來人只通知斷刀小隊集合,沒說所有將士動身,所以現在的行動還不能公諸於衆。「我有事要出門。」
小胖從家裡的磚縫裡拔了朵喇叭花遞給他:「發發送給你。我想快點長大,也去打仗!「
「打仗可不是什麼好事。」賀靈川默算他的年紀,發現這小子以後說不定還真有機會上戰場。
唉,這***的世道。
「打仗威風。」小胖不敢苟同,「我不要像爹孃那麼普通,我也要受人敬仰!」
「你懂個P!」賀靈川在小鬼頭上爆叩一記,才轉身大步而去。
孩子怎麼會知道,活着纔是一切呢?
這附近就有集合佔,每過半刻鐘會有馬車過來載人。
等他趕到南門廣場,幾支隊伍正在集合。
斷刀小隊的指定集合點,湊巧就在河邊,離那棵具羅樹不遠。
半夜裡人聲忽至,嚇得樹上的麻雀都不敢吱聲。
賀靈川和門板衆人趕到,那裡已經有人候着,看背影就非常眼熟。
待其轉過身來。
果然,是紅將軍。
紅將軍換了一身勁裝,但還戴着那個鷹首面具。
「你們有特殊任務,馬上就要出發。」後勤兵已經將小隊座騎牽了過來,
每人兩匹馬,馬背上還綁着乾糧、食水。
給每人都備兩匹馬,方便中途換馬,這是高效機動任務。賀靈川微慎:「請將軍示下。「
「賀靈川,你在干戈廳看過西芰國的地形沙盤。這國家西部大山,東部平原,我們自西向東進攻,就是先難後易,阻力基本都會集中在西部山區。「
賀靈川點頭,既是迴應,也是給手下隊員講解:「西芰是盤龍城在東邊的鄰居。其西部山區有兩支軍隊把守。若把山區的崎嶇山路比作大龍,這兩支隊伍就分守龍喉和龍後腿位置,兵力分別是八百人、一干二百人,湊起來正好兩幹衆。」
小隊成員都在認真聽講,縱然心中疑惑。
「他們扼守要道,佔據有利地形,都在易守難攻的隘口。」紅將軍道,「攻下不難,難的是這兩個隘口都設有烽火臺,一旦遇襲就會點燃烽火。這樣,不到二百里外的西芰國都城自會警戒,我們難收奇兵之效。」
她頓了一頓:「你們這幾支隊伍,就要解決這個麻煩。」說罷從身後召出一人,「斷刀小隊今次分到龍喉崗的擾控任務。這是你們的臨時隊員,進山以後就看他發力了。你們全程都要保護好他。」
這是個瘦小男子,不到四十,但臉長得有點兒像猴兒,衝着衆人咧嘴就笑。
「我姓餘,術師,大家叫我老餘就行。」
「這任務極其重要,你們若完成得好,可以少死很多弟兄。」紅將軍沉聲道,「斷刀小隊,切莫讓我失望!」
衆人齊聲應「是」。
賀靈川看着紅將軍的面具,欲言又止。
紅將軍看出來了:「你說。」
「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
紅將軍好像知道他想問的是私事:「跟我來。」
她帶着賀靈川走到具羅樹邊,樹上傳來嘰喳兩聲,是麻雀叫喚。
「說吧。」
「如果面對的敵人強大至極,幾乎無法戰勝,要怎麼辦纔好?」賀靈川補充一句,「我不是說這次任務。」
紅將軍毫不猶豫道:「躲開。」
「……「賀靈川手按浮生刀柄,也就是死亡組的三件套之一。他想起了淵王最後的結局,想起自己的命運預言,「如果躲不開呢?如果它遲早會找到我呢?「
淵王躲開了嗎,鍾勝光躲開了嗎?這兩位英傑都沒成功,他憑什麼覺得自己就可以?
離開幹星城廢墟,沒有一天不思慮。
「敵人對你瞭解多少?」
「目前還是視若無物。「賀靈川摸了摸鼻子,對貝迦這麼一個龐然大物來說,他連尾蝦米都算不上,「嗯應該說,它還不知道我這麼一號人。「
「時間還很充裕麼?」
「算是吧。」
紅將軍想了想才道:假設你被困陰宅,後有惡鬼追趕,打又打不過,出又出不去,你要怎辦?」
賀靈川不假思索:「躲起來。」
先活下去,才能找到應對之法。
「躲哪兒?」紅將軍接着道,「你藏在某處不動,一定會被找到。」
賀靈川苦笑:「那就只能跟在鬼後面了,最好跟它步調一致。」
但願這不是個兩面鬼。
「觀察它,研究它,有必要時甚至可以跟緊它,越近越好!」紅將軍果斷道,「世間哪有什麼「不可戰勝「?瞭解得越深入,你才越可能撕破假象、摸到命門。「
打不過不妨與鬼共舞,來個雙人成行?賀靈川若有所思。
「當下你還在暗處,這是你最大的優勢。」
賀靈川衷心道:「多謝將軍。」
剩下的,他得靠自己
體會。
總而言之,他得更積極、更主動了。
「去吧,我還有事。」
紅將軍的意思是別浪費我的時間。
所以幾支隊伍接下任務就相繼奔出南門,往東而行。
賀靈川擡頭望天,見月牙下行,天地間猶有亮光。
不過,朔日快到了。
出城後,斷刀小隊連夜奔行數十里,直到天光大亮纔在河邊停下來飲馬休息。
衆人對於急行軍很有經驗,取藥油按摩緊繃的腰腿背肌。
馬飲水,人吃糧,每一刻鐘都很寶貴。
門板直接找了塊大石倚着,舒服得長呼一口氣。
柳條抓緊時間問賀靈川:「頭兒,我們爲什麼打西芰?鍾大人不打算帶我們從金溪走廊東遷回國了麼?「
胡旻笑道:「打西芰最好不過,解恨!」
邊上衆人紛紛應和。
就連新加入的老餘也點頭:「西芰仗着背後有人撐腰,無事也愛吠叫,還迫害咱們的老鄉。能在回國路上順手把它打趴,那是最好不過。「
柳條白他一眼:「沒說打西芰不好,這蝨子一樣的小國,早摁死早舒爽!但是,爲什麼要挑這個時候打它?「
「金溪走廊是拔陵國的地盤,從那裡走,我們全程都在拔陵人眼皮子底下。盤龍荒原各城合計有多少老弱婦孺,還有數不盡的財富。沒了高牆堅城的圍護,你能指望拔陵人的善心?」
柳條恨恨道:「說不定,它就等着從我們身上撕肉吃。」
賀靈川抽刀,在河邊沙地上隨手畫了幅地圖當沙盤。
畫得不太好,大家湊合看。
「湊巧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西芰國君過世了,不日就要舉行國葬,繼位者是呼延昭。「他還記得干戈廳中那一幕:
「佈告全城,我們要一路打回去,立刻、馬上!」紅將軍劍指沙盤上的西芰國,鏗鏘昂然,「用得着國君下遷安令麼,用得着拔陵人給我們開放金溪走廊麼?我們自行殺出一條歸國路,就從西芰開始!」
「七天!」鍾勝光呼出一口氣,「七天之內,我們要出征西芰國,要雷霆萬鈞。」
大家看着沙盤。
盤龍荒原廣闊,從盤龍城到西芰國,直線距離就有數百里,如果算上丘陵石谷湖泊等地形阻攔,大軍行程更要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