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葉進已經心領神會,體內真氣自發引導之下,他的雙腳開始緩緩撐開,含胸拔背,脊背撐圓,雙臂迴環撐開如井欄,左手徐徐上升,右手緩緩地下沉。每每一個悠長的呼吸之後,雙手隨即倒轉了過來,變成了右手上升,左手下沉,彷彿掌中的乾坤瞬間被顛倒了陰陽黑白一般。
體內澄淨的真氣漸漸沉澱了下去,經絡之內精純的真氣漸漸地被分割成了輕靈之氣與厚凝之氣
凝厚之氣緩緩下降,清靈之氣冉冉上升,緊接着乾坤移位,陰陽顛倒之下,體內真氣在這種擠壓凝練之下,漸漸地在丹田之中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識海之中一道電光忽然劃過,屬性界面的技能欄中多出了一個提示:“領悟陰陽盤拳意!”
“陰陽盤?”
葉進眼神逐漸恢復了迷惘,身軀陡地一震,全身汗出如漿,汗水中隱隱帶着濃濃的汗腥氣,這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長氣。
而他體內的真氣剛剛經歷這“陰陽盤”的一番錘鍊之下,卻是變得凝實無比,神識也變得清晰透明瞭起來。
想到這裡他心中驀地升騰起了一股明悟。
由武師步入先天武師,關鍵要點就是要把自身的散亂真氣,錘鍊了汞漿一般凝練,真氣毫不外散,反而內斂,然後憑藉一股強大鋒利的精神,帶動真氣,生生地衝破識海之中的先天九竅,溝通了天地靈氣,這纔是成就先天武師之道。
葉進轉頭看了一下老者,歉然道:“抱歉,老人家,我有些出神了。”
“無妨,任何見識到這副圖卷的,都會出神。”老者毫不在意,擡手指着淡淡道:“小子,老夫自得到這幅圖之後,就一直都想要畫出一幅超越這幅圖,可是這三十年過去了,老夫畫意雖然日漸精進,可依舊難以超越,老夫當初被大離王朝的權貴逼迫,妻離子散,傾家蕩產,可這幅畫卻始終保住了。”
葉進看着他望向圖卷時候,眼中的那種狂熱、不甘與嫉妒等等複雜的神色,不禁哂然一笑:“老人家,其實您還是達不到這種境界,您來到了這裡,恐怕不僅僅是因爲被人迫害,而是您的內心深處已經認爲,那些世俗的權貴不配去評論您作品,您心中深處也是想要渴望得到承認,所以,這些雕像縱然精緻,可依舊達不到這幅畫渾然無我的神韻。”
“你……”老者被葉進一語誅心,臉龐隨即漲的通紅,可是一時間卻也說不出話來了。
葉進說的沒錯,這位大師的確是心高氣傲,要不然的話也不會離開世俗朝廷,而是千里迢迢地跑到這個兇險四伏的地方,事實上,到了他這種年齡這種境界,世俗的金錢富貴的確已經吸引不了他了。
他唯一渴望的就是自己畢生的心血,能夠得到承認,否則的話,死不瞑目。
但是他卻有些高估青陽門中的那些所謂的“修道中人”了,至少葉進至今在青陽門中也沒見到過一個仙風道骨的高人,他就算是能夠進入青陽門中,只怕最後也只能是像發現和氏璧的卞和一樣,失望而歸,鬱鬱而終。
葉進眼神鎖住了畫卷,淡淡地道:“這尊大神演化出了劈破混沌,開天闢地,河洛交匯,陰陽相生,本身並不爲求什麼,也不圖什麼,神就是神,神是孤寂在這天地間的,與天地同在,與日月同輝,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也不會介意別人的想法,而您呢,您可以不承認,但是您不妨捫心自問一下,您能有這種心境嗎?”
“您瞧不起庖丁解牛,但實際上這與您的雕工相比,並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而是一種道,一種意境,這種意境被庖丁以解牛之技展現了出來。道就是道,道的存在沒有高下之分,只有領悟與沒有領悟之別,不客氣地說一句,您的手藝或許比解牛的更加高貴,但若論及意境,您差的遠了。”
“捫心自問?”老頭全身顫抖着,倏然臉色變得慘白。
呆立了半晌,忽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葉進大驚失色,連忙伸手扶住了他,一股渾厚的真氣灌入他的體內。
說實在的,他也是沒有想到,幾句直截了當的話竟然會讓這個老者搞成這種樣子,更沒有想到老者竟然執着到了幾成瘋魔的地步。
半晌,老者才慢慢地緩過氣來了,一雙渾濁的老眼無神地看着他,忽然慘然道:“好!好!好!說得好!說得好啊!枉我爲此執迷了數十年!不想今日竟然被你一言道破天機!我錯了……我錯得很厲害……”
他搖頭唏噓不已,語氣一時間悲涼到了極點。
葉進凝視着他的臉龐,沉聲道:“您還是先歇息一下吧。”
老頭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隨即搖頭苦笑道:“不必,不必了,你說得對,我心中有了執念,已經是着了形跡,落了下乘,凡人的技藝怎能比得了神?當初我得了這幅畫卷,從中領悟之後,卻又心生傲氣,立誓非要做出一副遠遠勝過這幅畫的作品,沒想到,卻還是敗了!”
說完,他轉身就拿起了自己那把雪亮的雕刀,“咔嘣”一聲就生生地扭斷了開來。
葉進並沒有阻止他的行爲。
“破山中之賊容易,破心中之賊難。”葉進笑了笑道:“前輩也不要在意,其實您有如此意境,已經是不容易了。”
“我時日已然無多,這幅畫我已經不配擁有了,就送給你了。”老者眼神轉爲清明,變得熠熠生輝,隨手將畫卷捧起,放在他的手中。
此時此刻,他的臉龐上此刻卻是帶着一片的平安喜樂,氣質上陡然帶着一股看破生死無常意境。彷彿大徹大悟的聖僧一般。
葉進沒有推辭,大大方方地接了過來,問道:“敢問前輩去路何處?”
“還能去什麼地方!”老者不禁仰天長笑:“老夫年歲已高,來日無多,自然是遊歷天下,渡過殘生而已,罷了罷了!”
說完,仰天一聲長笑,飄然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