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宴(三)

只見他口誦真言,頓時有無數金色符文圍繞青石,“哧”的一聲響,那塊青石竟化作點點流光,自神王手中飄逸而出,灑向殿內的雲母玉階。

“諸位請看,這青石的本源便是萬點流光,這流光非比尋常,既是五行之真火,也是地、水、火、風四大之火,名爲天瑩流火,至於再追溯上去,或者可以溯及兩儀陰陽。”

衆仙尋思,青石屬土,按着五行相生之理,火生土,說它原是火,倒也合理。

也有仙家暗想,你就是將青石變作一塊木頭,也不難自圓其說,就像方纔那二位仙人點石成金,若不是純陽仙人的法寶,誰又看得出真假?

神王這一手神通看不出深淺,亦無法求證,難以服衆,竟是真假莫辯。

“神王何不再展大能,探其究竟,好叫我等安心?”終於有仙人按捺不住,出聲詢問。畢竟不是所有仙人,都目睹了鴻辰和大天尊的那一場鬥法,對面這位陌生少年又是封仙、又是封王,到底有多少斤兩呢?

鴻辰似乎就等着這句,他雙手一攤,故作無奈道:“如此,我就勉爲其難,獻醜了。”

他伸手向下一抓,那些已然泯滅了的點點流光,本來已經落在雲母玉石鋪就的殿面上,化作細塵,這時候全部被吸回掌心,圓圓的一小堆灰燼,好像燃香後的餘燼一樣。

少年神王掌心光芒閃動,一眨眼,哪裡還有餘灰,唯有一塊青石而已。然而這塊青石明顯比剛纔那塊小了一些,也不知道是灰燼收集的不夠還是怎的。

衆仙看着他掌間的青石,都有些哭笑不得,這哪裡像是仙家法術,倒像是仙民市井中的戲法嘛。

難道說近墨者黑,和唐璜學的撕皮無賴?

到底是年輕人啊,有些不厚道啊,怎可戲弄我等仙人?

鴻辰心知衆仙礙於麪皮,暫時無人質疑,又裝模作樣道:“諸位且看仔細了!”將手中青石向上一拋,一片煙雲迷濛,頓時這一方小小的虛空,有萬千水滴垂落,落在雲母玉石地面上,只留下些許溼意。

“這就是青石的終極來歷,乃是陰陽之水!”鴻辰一臉正色,然而在座的都是老牌上仙,哪個肯信他的話。你說是水就是水?空口無憑啊。

衆仙彷彿石化,俱都無語。

“啪、啪、啪!”場中忽然響起擊掌的聲音,衆仙看時,卻是未央大帝。

大帝坐姿微向前傾,眼神如深邃的星辰,笑道:“神王道術玄妙,引人遐思,令人頗有通竅之感,似乎甚有玄機,這一手亦真亦幻,正是應景!何況,今日只是歡宴,神王幽默一下,玩笑而已。”

他老人家表了態,衆仙心情頓時一鬆,本就是助興而已,何必當真!來來來,該吃吃,該喝喝!

浩黃仙君和元謨天尊對視一眼: 這樣也行?這是有多溺愛,好大的恩寵!

元謨天尊以心音傳密道:三百年不歸天庭,原來這天庭已變得無趣的緊,某家當速返邊境,逍遙自在。

浩黃仙君在少年身上掃過一眼,神念回道:你且仔細了,莫讓有心人捉了把柄,那煉蟲之術總歸不是正道。還有。。。

不說浩黃仙君、大天尊兩個心意交流,那幾位大金仙,仍舊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新晉神王這一手有意思,陰陽之水?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小子是真能扯。

不過話說回來,天界無上的秘密經典中,確有提到,“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幾近於道”,此其一。二者,四大、五行之上是陰陽二氣,這二氣的本來面目誰又見過。

陰陽之水?是陰陽和合成水,還是其陰單獨成水呢?果然話裡有話,有些意思。

這幾位想的頭大,也想不明白。

鴻辰重新坐下,立刻心海中傳來天帝的聲音:你那陰陽之水,不見於典籍,可有憑據?莫非是胡謅之語?

少年心念回道:回陛下,不是胡謅啊,是神來之舉!

大帝:唔,怎麼說?

鴻辰:適才彷彿被人驅策,只覺得靈光乍現,神智大開,身不由己,至於那陰陽之水,純屬脫口而出,我也不知真假。

天帝追問:莫非是昨日暗中護你的神秘存在?

鴻辰皺眉道:我也這麼猜的,但是並無那種氣息。

大帝換過話題:我竟然忘了一事,你如今封仙稱王,天庭卻沒有安排職責給你,你有什麼想法麼?

鴻辰思量,道:我且先頂了這個虛銜,暫無作爲可好?

大帝:也好!早些明悟前塵,天庭自有用你之時。

大帝:你對元謨天尊怎麼看?

鴻辰沉吟:。。。法力高強,性情剛烈。

大帝輕笑:就這些麼?

鴻辰尋思,莫非大帝什麼都知道?不對,起碼我的來歷他不知道的。

鴻辰道:他號稱雷仙之祖,依我看仍不過是仙人的雷法,不是自然的雷法,還遠未到雷道的絕巔。

大帝驚喜:哦,何爲絕巔之道?

鴻辰沉吟一會,道:自然之道,方爲絕巔!

大帝淡聲道:這些話,仙界典籍裡面多的是,然而你並未看過一本,你又從何而知?

鴻辰道:前天夜間,我於湖上冥思,那時忽有一道自然之雷,縱貫蒼穹,不知落於何處,應是真正的天雷。

大帝不語,良久道:元謨天尊還有一個機密,你知我知,天知他知。朕期望他不要走錯路,你明白嗎?

鴻辰回道:辰明白的。

再說先前變化金子的羣仙這裡,自純陽真人顯出神通之後,衆仙自覺難有法寶相提並論,一時間再無人出場炫技。

“我來耍一下!”終於有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聽在羣仙耳朵裡,卻十分清晰,別有仙韻。

“哇,唐璜就憑你?!”

“唔,你也行?”

唐璜一掃酒意,星目澄澈,長身而起,暗運玄功,將那一身古怪的混黃仙力,於衆仙之中吐氣布化。

異氣無形,瀰漫場間,無人可查。

此刻他仿若遺世獨立的神人,超然不凡,一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樣子,天地之大無容身之地,念天地悠悠,懷才不遇,悵然泣下,屈子投江,慷慨悲歌,一身蒼茫氣,無形間瀰漫於幽微纖細處,彷彿充塞於天地之間,在一股宏大莫名的氣息輻射之下,衆仙人意興蕭索,頓覺浮生若夢,生出歸隱之意,心裡百味陳雜,不知天上人間、身在何處。

不知不覺中,衆仙就已着道,不知今夕何夕,忘了真我無我。

遠方純陽仙人已然歸位,神色如常,太極真人、洞靈真君等高真自然不受影響,餘者多有沉迷,被唐璜的古怪道術惑了神識。

忽然有一道清亮的簫聲,繼而有仙女作歌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

燈火闌珊處。

天庭歡宴,爲求氣氛雄奇瑰麗,先時已有仙人暗中調理天機,將天色轉爲暗藍幽深,竟有幾分夜色迷離,仙殿之上,又有火樹銀花,龍燈鳳盞,活脫脫營作出華燈初上的意向,頗合這首道歌的意境。

聲音彷彿自九天傳來,如高山流水,如神明灌頂,一股至清至明的氣息佈滿虛空,衆仙人正做思考人生狀,猛然醒轉,恢復了真仙本性,各個以掌擊額,連乎慚愧。

遠處,青蓮帝君聽了道歌,搖頭晃腦,得意非凡,全無半點大劍仙、大文仙的尊貴樣子,簡直樂而忘形。

身邊的威猛仙人,羨慕崇拜道:“青蓮老鵝,看你這副德行,莫非又是你私自下凡所作的麼?”

“那是自然,捨我其誰?”青蓮帝君不客氣,身上頓時發出五彩文華,裡面盡是詩文之形。

與此同時,仙殿內出現異象,只見萬道神霞映輝,無數透明飛天起舞,無數紫薇仙花從上空緩緩墜落。

花朵穿過飛天身體,竟然毫無阻滯,滿殿奇香中,衆仙看見粉白的天馬,看見粉紅的香車,一個翩若驚鴻的曼妙身影從高天冉冉而來!

“警幻仙子!”

鼎鼎大名的美貌仙子,豔冠羣芳,在仙界極富盛名,是以被羣仙一眼認出。

警幻仙子緩緩降落,輕移蓮步,一步一金蓮,直走到天帝面前,她身周已是金蓮團簇。盈盈一禮,道了聲“遲來了,天帝恕罪!”那聲音如鳳歌鸞鳴,極其悅耳。

天帝一笑,早有仙官安排一席,離大帝不遠。那仙子坐了,頻頻把酒禮敬衆仙,自稱“罰酒!”,卻看見少年神王,就是一愣,早有純陽真君從旁介紹一番,仙子方纔知道,竟是一位新晉的大金仙,如此年輕,讓人咂舌。

仙子不禁多看了少年神王一眼,轉頭一瞥之間,風流婉轉,儀態萬千,說不清的光彩照人。

少年神王只是微笑,以目示意而已。他心中微微生出異樣,說不清那是什麼。

似乎距離產生美,然而空間也會阻隔魅力,仙子一身無形的影響力,可不是和她的本身修爲等量齊觀的。

“真是美啊!”無數仙人心中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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