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節:任務與名聲(三)

十月份的南境山裡的氣溫相對地較爲平和,即便穿着護甲亦不會感覺過分地燥熱,在這樣宜人的氣溫和時不時吹來的清風下,僅僅穿着常服,旅行十分舒適。

去往洛倫娜湖的路上山路首先是高而陡峭,之後就會變得相對平緩一些。

路並不好走,因爲本來這裡就並不是勞什子主要的幹道。

南境的城邦聯盟更往南去就全都是山坡小丘森林和河流,而越過這些植被茂盛的區域,則就是一望無際的阿布塞拉大草原——商人們和草原的遊牧民族之間唯一互相輸出的就只有流血和死亡,沒有任何的貿易關係你就自然也不要指望這裡能夠有什麼正兒八經的道路。

崎嶇不平,加上之前風暴的肆虐導致許多多年生的沖天巨樹都折斷倒下,一行二十餘人的行進速度可謂極其地緩慢。常常沒走多遠就得下馬跑來推一下平板車,又或者是掏出斧頭砍斷並且協力清理掉路上的障礙。

不過進度雖慢,問題卻並沒有多嚴重。

畢竟風暴這種東西每年都要來上幾次,習慣了這一切的傭兵們也早就擁有了一連串的應對計劃。

阿雅蛇龍的繁殖期相對較長,一直到十一月左右纔算結束。加上衆人提早出發並且擁有充足的代步用的馬匹和攜帶物資用的騾子以及各種戶外用的工具,體力的消耗倒也一直維持在不算過分的程度,行進起來總是有條不紊的。

這一點上面又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傭兵團傭兵的老練,知曉是長時間的旅行他們攜帶的各種給養顧慮得非常周全,雖然平常都可以捕獵獲取新鮮食物但騾子上還帶了一大堆的肉乾和魚乾,用以在無法獲得獵物的情況下作爲補充。

出門旅行沒有居住在城鎮鄉村當中那麼平和,假如不考慮好每一個問題的應對方法的話發生一丁點的小事都有可能引發更大的問題。例如食物或者飲水假如無法每日得到充分補給的話,人就會變得虛弱無力,思考就會受到影響,進而等到去到獵物所在的區域時,已經是精疲力竭,狩獵的成功率也自然就大幅度地下降。

保持良好的身體狀態和心理狀態是任何組織和個人爲了某個目的進行長時間長距離的跋涉的時候所要做到的最重要的一點,不論這個目的是尋找或者狩獵某物還是去進行一場戰爭都是一樣。

任何有經驗的領隊都會懂得維持士氣的重要性,但對於在南境地區的山林之中跋涉的亨利他們一行二十餘人而言,要對抗的東西除了野外崎嶇不平的艱難險阻以外,還有熱帶的山裡頭即便到了十月也沒有多少區別的說變就變的天氣,以及這一片生機勃勃的綠色當中隱藏着的多樣的生物。

滴滴答答的雨水從昨天半夜開始下,雖然早就做好了預防措施的衆人每天晚上都有好好地把防水帆布拉好蓋住休息的區域和食物之類的,但突如其來的雨水還是讓人有些適應不過來。幾名新手傭兵因爲防水布四角拉繩的木樁插入泥土固定時沒有向內傾斜而被風雨給吹得亂擺了起來,而他們手忙腳亂大驚小怪地呼吼着想要處理好這一切的動靜自然也讓其他許多人沒法安眠。

嘈雜的雨水也僅僅只是一個方面,雖然雨天路滑使得一行人的前進速度進一步地降低,但披上了斗篷以後也多少還算習慣。令包括米拉在內的隊伍裡頭七八名年紀都在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人感到有些擔憂的,主要還是從三天前的夜裡開始就出現並且明顯有着尾隨他們一行人跡象的幾頭四肢行走的生物。

深青色的鱗片上面還有顏色更黯淡的墨綠色花紋,修長的身軀和四肢,連尾巴一起算體長在三米左右的總長度——雖然遠遠不及它們在沼澤那邊的體積更大的親戚,但這些被當地人稱作“狼蜥”的小型龍蜥卻因如同名號那一般的獨特的羣居習性而令人畏懼。

它們行動矯健,纖細的吻部和碩大的眼眶當中不祥的黃綠色豎瞳一併組成了靈活又機警視力驚人的頭顱,而不同於體型更大的沼澤碧龍蜥善於運用強大的咬合力,狼蜥更多地是使用如同貓豹那般的撲到獵物身上然後用爪子完成獵殺。

“狡猾的小綠爬蟲——”眯眯眼山羊鬍,中等個子的狩獵專家在注意到這些傢伙的第一時間就這樣說道。里加爾的世界上有不少人覺得龍蜥這種爬蟲是愚笨兇暴又殘忍的,學者與魔法師們也都公認它們在龍類生物當中屬於智力較弱的存在——但矮個裡頭挑高的,不論在人類看來它們如何,這些生物作爲自然界食物鏈當中的一環,卻是極其成功的。

南境的森林當中有許許多多種掠食動物。不單這些冷血的爬蟲,哺乳類的例如狼和豹子也並不算在少數,但在狼蜥的領地附近,你永遠都見不到這些理應也是強大獵手的生物存在。

狡猾和殘酷是形容這些深青色的生物的最好的名詞,在動物與動物的鬥爭當中它們往往都並不直接與其他生物起正面衝突,利用自己的耐力與機警這些傢伙會在你的附近一直繞啊繞啊直到它們抓住一個可乘之機發起攻擊,達成目的之後又果斷地離去絲毫不會戀戰。

對所有的獵人來說狼蜥都是一種討人厭的東西。

想要追趕它們的話是得不償失,這些東西靈活而又兇殘一個不小心你自己反而成爲了它們的獵物——而就算成功地捕獵了一頭狼蜥,它們的肉又柴又腥韌性極佳嚼個好半天都沒法嚼爛完全沒有人願意食用,皮和鱗甲雖然可以提供一定的防禦能力但是不如金屬和牛皮製成的不說加工難度還非常之高。任何的龍蜥類只要死去皮膚就會變得乾燥而沒有彈性,鱗片一片片地掉落必須專門去打孔然後穿線加工難度不亞於扎甲,而且發乾以後的鱗片沒有韌性容易崩裂。

狩獵的話,風險太大,又得不償失;不狩獵掉它們吧,這些傢伙一直就在附近晃盪來晃盪去,等着偷襲你們當中哪一個不小心的,或者是在獵人們獲得了獵物之後偷走他們的所得。

大雨連綿導致泥土地軟爛難行,在出發之前一行人刻意更換了山地用的抓地力更強一些的馬蹄鐵,但在這種鬼天氣下也是差強人意。

空平板車的車輪壓彎了青草深深地陷入到了泥土之中,趕着那匹馱馬的年輕小傭兵急的幾乎都快要哭出來了,他身後的同伴一直罵罵咧咧地喊着他快一些,但這一切只是導致年輕人更加地急躁,馬鞭甩得馱馬都哀鳴了起來,車子卻始終沒法從泥土裡頭脫出。

不得已停下來的亨利他們幾名自由傭兵只好再度下馬幫忙擡起平板車,糟糕的天氣狀況和附近晃悠的狼蜥讓爲首的一米**身高的壯漢小隊長滿面陰雲。他沒有過來這兒幫忙擡車,只是待在隊伍的前面皺着眉看向這邊——幫忙出力的亨利擡起眼睛對上的一瞬間小隊長移開了眼神。

“一、二、三——起!”傭兵們齊聲喊着口號一同發力,之後成功地把平板車給擡了起來。這會兒還是空車在路上行進就已經相當地困難,雖說到時候狩獵完成了肯定是要先扒皮進行一些防腐的處理之後再放上車子而不會直接抓整條蛇龍回去的,但那時候的負重卻也還是要翻上好幾個翻。

到那時如果再陷入泥地裡頭,考慮到來自自然界的以及現在尚未出現但每年的這個季節都會有的人類世界雙方面的危險強盜的存在,顯然也不會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暫且只能是求天公作美了,隊伍裡頭的不少人都這樣想着,結果到了這天的傍晚,雨水就剛好停了下來。

年輕的新手傭兵們高興地都幾乎要跳了起來,南境的城邦聯盟雖然接收來自西海岸和東海岸的傭兵,但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戰爭偏向的,用以作爲本地抗擊草原人的主力。而本地出身的平民們若是要去成爲傭兵,則第一個選擇必然會是更爲穩健的狩獵傭兵。

各地有各地不同的風俗,索拉丁地區的科裡康拉德王國是以對外派遣傭兵爲主所以主流的傭兵自然就都是善於殺人的。相較之下繁榮的南境城邦聯盟對於各種活的珍奇異獸也好它們的身體材料也罷都有着巨大的需求市場,加上從小的教育都是花錢讓別人去爲我們流血,在這樣的環境當中長大的本地人自然也就大部分都選擇了狩獵傭兵的道路。

這些年輕的傭兵大部分都有着比西海岸人更好的教育水平,雖然也並非人人識字但多數都能夠就某一問題誇誇其談且對於商貿也有着許多的瞭解。

沒有鄉村就算是最小的城鎮也都是被城牆包圍的南境養出來的公子哥們都是這樣一幅德行,雖說他們本身的素養也並不算差,但真正來到了野外和經歷過風浪的傭兵之間的區別真是一目瞭然。

就連年紀比他們小了好幾歲的米拉表現起來都比這些人要好上很多,留着山羊鬍的眯眯眼橙牌老傭兵左右地觀察了一會兒,然後不由得是嘆了口氣。

因爲昨晚持續不斷的大雨他們今天算是沒有辦法去狩獵了,其他的兩名橙牌的元老喊着那幾個興高采烈的新人一塊兒開始處理起攜帶的乾糧,而隊伍當中的這位狩獵專家卻是轉過身開始朝着他們停留的這一處小樹林東側的半坡走去。

他沒拿多少東西,除了水壺以外也就掛着一把草原風格的小彎刀。

這是用來處理獵物用的,南境人相比起西海岸諸王國的人而言相對更偏好使用刀具而非雙刃劍類,在這裡單雙手的長刀和一手半劍單手劍之類的比例幾乎達到了一比一的程度,並且不可否認的,用於切割劈斬的話,刀具也確實要比劍類好上許多。

他朝着這邊走來,但沒走多遠立馬就聽到身後也響起了腳步聲。老獵人不用回頭就可以判斷得出是那名高大的黑髮傭兵和他的弟子,總是一起行動的他們的腳步聲十分容易辨認——他回過了頭。

“打算找香蟲草嗎?”傭兵們之間的關係都不算特別地親近,畢竟同行是冤家,雖然一塊兒行動但這幾名護衛的傭兵之間卻也沒有太多的話語——和作爲僱主的狩獵傭兵團之間就更是如此了,大家都很明白自己身份的定位,一個是花錢僱人來護衛而另一個只是來賺錢的,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相比起講話套近乎要更能夠爭取得到長期合作的機會。

“嗯。”雖然暫時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所在,但老傭兵還是點了點頭,他倆之間對話用的都是拉曼語,那個比他稍矮一些的纖細女孩兒似乎是沒聽懂,她擡起頭望向了另一邊開口詢問:“老師,什麼是拉……拉伊爾帕索?”女孩這樣問道,白髮的老傭兵聽得懂西海岸的通用語,他最近也有看到她在用拉曼語的書籍學習着語言,但顯然還是並不熟悉吧,真是奇怪的兩個人,和整支隊伍也好所有傳統的傭兵會給人的概念也罷都有着相當大的差距。

格格不入——他回想起這兩人前幾天再一次做的劍術練習的場景這樣想着,那種一招一式十分精巧的劍術可不是一般的藍牌甚至是橙牌個體傭兵可以獲得的,加上這一切的行爲他幾乎都要懷疑這兩人其實是哪裡的貴族跑出來遊歷的了。

但不論如何,這些都跟自己沒有多大的關係。他搖了搖頭,這時又聽到那個高大的男人在給女孩解釋說道:“直譯過來的意思就是具有強烈味道的爬蟲恐懼的草,這是一種具有辛辣味道的植物,龍蜥的嗅覺比人類強烈很多,熬煮這種草之後搗成泥,用的時候抹在貨車上,龍蜥只要一靠近過來聞到它就會被嗆得十分難受無法自如呼吸,雖然無法完全阻止它們,但至少會使得這些傢伙沒法在夜裡悄無聲息地偷偷靠近。”

他這樣說着,老傭兵停了下來回過頭瞧了一眼,表情中有些另眼相看的味道,但同時也加深了自己關於這倆人是哪裡跑出來的貴族的確信。畢竟如同他這樣的老獵手老傭兵雖然也懂得這些知識,卻沒有辦法把一切的原理講得是這麼地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土方法總結出來的經驗和受過教育的人學習的知識或許殊途同歸,要讓前者去教導給另一個人,效率卻必然是不如後者的。

三人一併朝着這邊的半坡緩慢地走來,與身後正在準備營地和晚餐的衆人拉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老傭兵回過頭來他依然有些疑惑這兩人爲何跟着自己——而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名高大的傭兵回頭瞧了一眼,之後才轉過頭,用壓低了的聲音說道。

“我勸你最好注意下你們的小隊長。”他說着,話音剛落就轉過身朝着另一側走了過去,只留下老傭兵站在原地一臉的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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