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真的如李鋮昊所說,我們漸漸不再糾纏。他更少的來上課,幾乎不再出入教室,更多時候,是在學校門口,和石明賢,就是我在李鋮昊之前暗戀的那個男生,一幫人鬼混,身邊也總圍繞着三三兩兩的黃髮女生,行爲放蕩不羈。
而後來的日子裡,李鋮昊去和石明賢那幫人鬼混的時候,總帶上李婉清,李婉清單純的外表,一看就和那羣社會青年格格不入。所以,她總是小鳥依人的貼在李鋮昊身後,緊緊地拉着他的手。
每當放學的時候,我總是能在人流中一眼就看到他,我刻意的迴避,眼睛卻總是有意無意的瞥向他,以及恩愛的他們。而他看到我看他的時候,總是更刻意的拉緊李婉清的手,甚至親吻她。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一件事發生了。就是這件事,把原本快要結束的我們,糾纏不清的故事再次推向了高潮。
記得那天放學後的天空,掛滿了火燒雲,泛紅了整個藍天。
教室裡寥寥的幾個人,我在做着最後的值日。班級窗外傳來口哨聲,我側目。
竟然是——石明賢。
那天,他戴了一頂藍色的棒球帽,和我最初第一眼見到他的樣子一模一樣。用一句歌詞:“你任何爲人稱道的美麗不及我第一次遇見你”,來形容最好不過。
只可惜……
我回過頭,繼續埋頭掃着地。
窗外再次傳來了口哨聲。
我看着班上僅剩的幾個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我,最靠近窗邊。我再次扭過頭。
他的帽檐遮住半張臉,只能看到他微擡的嘴脣,“你,過來。”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下我後面是否有人,然後手指着自己,睜大眼睛,“我?”
他顯得不耐煩,“對!”
我急忙放下手中的掃把,快步走到門外。
“有什麼事麼?”難道……是和李鋮昊有關?
他的帽檐壓得低的看不到眼睛,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戾氣。先是沉默了幾秒,然後言簡意賅地答道:“陸依婷,和我在一起。”頓了頓,“假裝和我在一起。”
“啊?什麼?”我已經一點都不喜歡他了,並且覺得他也不會喜歡我。
他把帽子取下來,反着戴在了頭上,棱角分明的五官立刻映入眼簾。他扯着一邊嘴角,略帶得意,低沉而蠱惑的聲音說:“別裝了,我知道你喜歡我。”
我暗戀他有一部分原因都是淪陷於他的顏值,他的顏值匹配上他這番霸道又高傲的話足以秒殺衆多小女生,只可惜,我現在只喜歡李鋮昊。
見我沒反應,他繼續說:“很久以前,李鋮昊告訴我的。他說他看到了你看到我和別的女生在一起,哭了,還安慰你了。”
“你說什麼?”該死的李鋮昊,竟然早就知道了,還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調侃我。我驚愕的看着他,“你……喜歡我?不過那麼多人選,爲什麼偏偏是我?”
他躬起身子,慢慢靠近我,我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的菸草味。他鬼魅地笑着,低着頭看我,“你覺得呢?”
我急忙推開他,“你!你幹嘛?”慌張地低下了頭。
他正起身,恢復了與我正常的距離,“別想多了,你不夠好看。”轉過身,背對着我,“實話告訴你,我最近發現李婉清喜歡我,我喜歡她,我和你在一起,是爲了刺激她,看她到底喜不喜歡我。不選別人,是因爲他們知道我經常和那些女生在一起是玩玩而已,不是認真的,所以選你,正好你不是也喜歡我嘛?”
我突然覺得好笑,忍着沒笑,“她和李鋮昊在一起了啊。”
“那是爲了刺激我。”他微微側着頭,有些不耐煩。
“你爲什麼覺得她喜歡你?”我快要笑出聲了。
“因爲她總是不敢看我,躲在鋮昊身後,不是說女生越喜歡一個人眼神就越是逃避麼。”他嘟囔着。
那是她怕你吧,我忍着沒說,“你可真夠自戀的。但是……”我頓了頓,“你還想搶你兄弟的女朋友,這樣合適麼?”
“這叫找到對的人!原諒我這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他嘴裡哼着粵語版的《海闊天空》,然後轉過身,正對着我,“別廢話!幹不幹?一個字!”
不妨用這招試試能不能刺激李鋮昊,我思考了片刻答道:“好啊,我答應你。”
“哈哈,我就知道你還喜歡我!不過啊,我策劃的這件事你要聽我的,先別公佈出去,等找準時機了再說。”他得意地說。
“OK.拉鉤!”我也懶得解釋我不喜歡他了。
“拉鉤!”
“誒,陸依婷,等下放學和我們一起去唱歌吧。”黃琦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我瞬間從回憶中掙脫。
“我……就不去了吧。該考試了,還要複習。”
“來嘛,就是快考試纔要放鬆一下,才能更好的複習!”蘇辰轉過頭,一邊注意着老師,一邊悄悄地說。
潘瑩瑩也轉過頭,惡狠狠的看了我一眼,“陸依婷,上課別說話!”
我這人就是喜歡扭着性子,別人想讓我這樣做,我偏想那樣做,“好啊好啊,我去我去,正好好久沒唱歌了。”我偷偷地瞥了一眼潘瑩瑩的表情,差點笑出聲來。
“歌手”KTV在染城區已經有些年頭的歷史了,店面裝修的富麗堂皇,黑色大理石鋪成的地板明亮得好似一面鏡子,華麗璀璨的水晶吊燈高高的懸掛在房樑。然而價格也能接受,每到週五或週末生意火爆,我們唱歌的地點就在“歌手”。
我已經很久沒來這了,因爲兩年前,這裡有我最痛的記憶,再次邁進這裡,回憶就翻滾着痛不平息,我像把胸腔撕扯了一個大口,向外掏着鮮血淋漓的心臟。
兩年前,石明賢李鋮昊一行人相約在“歌手”,石明賢打算藉此機會公開和我的假情侶關係,來觀察李婉清的舉動,卻沒想到因爲我們的任性,同時傷害了四個人。
32.
天色漸漸黯淡下去,氣溫每到此時,都會微微下降,微風輕拂面頰,路邊五顏六色的小花朵,順着風輕輕搖曳。
“陸依婷,一會配合我,記住沒!”我和石明賢共同走在街道上,蓄謀着一會的演技大爆發。
“好好好!遵命!”我對他敬了個禮,心裡想着李鋮昊會有的表情。
吱——吱——吱——
石明賢“噓”了一聲,吊兒郎當的樣子接起電話:“喂?鋮昊!”
“小賢,我們都到了,315號房,就剩你了啊!”
“好好好,馬上就到了。誒!對了,”他看了我一眼,“一會給你們個驚喜啊!”
“什麼驚喜啊?別賣關子了!”
“一會我帶我女朋友過去!這次是認真的!”他臉上使勁憋着想笑的表情。
“‘誒!爆炸新聞!小賢說他一會帶女朋友!重點是!這次是認真的!哈哈哈哈……’‘我靠真的假的!’‘哈哈哈!這小子他媽的改邪歸正了!’‘不要啊,小賢是我的!’”電話那頭已經按捺不住,有人歡喜有人憂。
一陣風忽然從某個遙遠的角落襲來,掠過屋頂,掠過樹木,掠過沉悶燥熱的空氣,直直地衝進我的懷裡。
我一把搶過電話,按下了掛斷鍵,心裡忐忑不安。
“歌手”的房間佈局,就像迷宮一樣錯綜複雜,我們兜兜轉轉,好不容易找到了315號房。
“我先進,聽我指揮,你隨後進去。”石明賢像個將軍一樣指揮着我這個小兵。在那一刻,我的內心有種想臨陣脫逃的感覺,害怕而慌張的心情一觸即發。
多年後我曾幾番回憶起,如果那時,我臨陣脫逃就好了,也許我們的結局,就不會不歡而散。
石明賢推開門,以一種大將風範破門而入,我急忙躲在開合的門後,讓陰影把我的整個身體全部覆蓋。
開門的一霎間五顏六色的燈光全部映射在他熱情洋溢的臉上,“嘿!都在呢!接下來我的女朋友將隆重出場!大家掌聲歡迎!”
“吼——吼——”房間裡的歡呼聲、掌聲一時間爆炸似得傳入門口。
石明賢拉着我的手,低下頭小聲說:“開心點!是時候演技爆發了!”
我硬着頭皮,一步步走進半掩着的門扉,直到所有人映入我的眼簾,直到我看到李鋮昊的笑容在那一刻慢慢從臉上分崩離析。
石明賢拉着我,走到房間中央播放畫面的位置,把手搭在我肩上,“這是我女朋友,陸依婷,我隱瞞了那麼久,現在終於公開了!希望大家祝福我們!”他說着話,眼神隱藏不住地瞥向李婉清,李婉清開心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掩飾。
石明賢見呆若木雞的我毫無演技可言,握着我的手加重力度捏了捏,示意我。
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是啊,希望大家祝福我們。”這句話生硬的就像在讀課文。
“小賢!你小子他媽的隱藏的深啊!”
“原來你喜歡的是這種!我哪點不如她!”
“大哥嫂子!久久啊!”
歡呼聲叫好聲在一瞬間沸騰,活躍的氣氛一下點燃到了最高點。
只有李鋮昊,低着頭,一言不發,獨自喝着悶酒。
等到房間的氣氛漸漸安定,李鋮昊率先領頭開啓了一罐啤酒,舉杯而起,目光對着我,“真好,你們終於在一起了!我祝福你們啊!陸依婷,隱藏的很辛苦吧!真是難爲你了!”說着,往喉嚨裡大口大口地灌着。
“鋮昊,你少喝點酒!”李婉清一把奪過酒瓶。
“婉清,我高興啊!我的好兄弟終於找到真愛了!我好高興啊!”他搶回酒杯,繼續灌着,高興地舉杯大喊。
“鋮昊,你不能喝,別逞強!”李婉清憐惜的望着他,溫柔得撫摸着他的臉。李婉清對李鋮昊用情至深,傻子都看得出來。
“好,既然大家都高興!兄弟我陪你喝!”石明賢也打開了一瓶啤酒,舉起杯,一飲而盡。
“好,一口乾!”又一瓶酒一飲而盡,“再來一杯!這是罰你隱瞞這麼久的!”
“一杯不夠!我自罰兩杯!”
“喝喝喝!大家一起……喝!”幾瓶不到,他已經臉色微醺,神志不清。卻依舊灌着自己,酒精不知不覺起着作用。
“婉清,我今天才發現你這麼美,你好美啊。”邊說邊胡亂親吻着她,“我喜歡你。”李鋮昊醉醺醺的又親了一口在她的臉上,轉頭看着石明賢,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
空氣中呼吸突然變得滯緩了起來。
石明賢還是開口了,“依婷,我喜歡你。”
他漆黑的瞳孔對着我,眼睛裡倒映着我慌張又狼狽的模樣,我拼命搖頭,但還是不可避免的,他的吻快速地落在我的臉頰上。
整個包間裡面到處洋溢着啤酒的味道,五顏六色的燈光不斷變換閃爍,我看不清每個人的臉,我更看不懂每個人內心真正的想法。我低下頭,眼睛裡開始有水汽瀰漫。
“我去上個洗手間。”我小聲地說。
我幾乎是跑着到了洗手間,只怕跑慢一點眼淚就會止不住的滾落。
我看着鏡中的自己,此刻就像在照哈哈鏡,狼狽的面孔,站在人羣裡也揪不出的平凡長相,怎麼能和李婉清媲美,如果鏡子會說話,此刻它一定在嘲笑我。
我把水龍頭擰到最大,讓水流沖刷着我剛纔看到的每一幕,如果流水能消除記憶就好了。
我擡起頭,鏡子中倒映着洗手間門口倚靠着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