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國跟李朝,都屬於大明的忠犬一級。
但比起以事大主義爲立國之本,且與大明陸上接壤的李朝來,建國在大明之前,有海洋相隔的琉球中山國,顯然在內政外交上,擁有更強的獨立性。
他們甚至可以在被薩摩藩強上後,依然瞞着大明,上演一妻侍二夫而不露餡的好戲。
再者李朝之所以能那麼痛快答應借濟州島給江南海運,是因爲一來有漕糧海運的大局在,李朝不敢不從。二來趙公子抓住那樸成性和一干李朝海商的把柄,靠這些人一起幫着瞞住了漢城。
事實上,李朝國王和兩班大臣,到現在還以爲大明只是借了個小小的港口,用來中途補給修船而已。根本不知道,濟州島已經有一半不屬於他們了。
而趙昊對琉球這邊一沒借口二沒把柄,對他們逼的太緊,他們又要到北京告爸爸。趙昊可不想給高拱尋着把柄,所以租借港口的要求一直沒有得到滿足,就連派駐琉球的警衛也被限制在百人以內。
結果就出了這檔子事兒……
“管它是誰幹的了,這次必須要先好好教訓下那該死的尚元王,讓他賠償我們所有的損失,乖乖滿足我們所有的要求。再慢慢調查不遲!”王如龍憤然請戰道:“公子,派我們主力艦隊南下吧!”
金科和馬應龍兩人也都看向公子,趙昊卻不動聲色的問道:“金大哥,你怎麼看?”
“回公子,末將以爲,這確實是讓那琉球王乖乖聽話的機會,但派主力艦隊恫嚇,似乎有些不妥。”金科緩緩道:“琉球乃太祖皇帝欽定的不徵之國,我們只要不真開炮,他們未必會怕啊。”
“不徵個屁,”王如龍卻滿不在乎道:“安南和日本還是不徵之國呢,不該揍還是揍了?”
“這就是你不懂了。太祖祖訓原文是,‘……若其自不揣量,來擾我邊,則彼爲不祥。彼既不爲中國患,而我興兵輕伐,亦不祥也。”金科苦笑道:“所以‘不徵’的前提是‘彼不爲中國患’,若爲患,留着他過年不成?”
“我其實也對所謂‘不徵之國’不以爲然,覺得無異於自縛手腳。”他又唯恐公子誤會,趕緊解釋一句道:“只是說,琉球王有這道擋箭牌在,並不會害怕天朝的艦隊,何況我們雖然掛着‘皇家’的頭銜,還不是真正的王師。”
“難道還奈何不了他了?”王如龍悶聲道。
“當然不是了,而且根本不用動刀兵。已經養熟了的家犬,不該上來就棍棒伺候,疾言厲色足以令其乖乖就範。只要公子設法請朝廷降旨責備,命他們對我們做出賠償就可以了。”金科淡淡一笑道:“到時候就可以好好敲他們一筆,把想要的全都要到手。”
說着他眉頭一挑道:“要是他們膽敢拒絕,那就是抗旨了。到時候戰艦壓境,炮轟王城,他們也只能打落牙和着血往肚裡嚥了。”
“不錯。”趙昊露出讚許的笑容道:“金大哥果然老成持重,對待藩屬國,確實應該更講究手段。一切手段無效了,再掀桌子不遲。”
“唉,明白了。”聽公子這麼說了。王如龍點點頭,不再堅持己見。
“不過你的艦隊,還是要儘快做好開拔準備。”趙昊神情一沉道:“待我查清罪魁禍首之後,第一時間就會命你南下,殺他個片板不留!讓那些無法無天的大海主看明白,和我們作對只有死路一條!”
“是!這次護航損耗不大,強度不高。最多六月初,就可以再次開拔了!”王如龍忙昂然應一聲,又獰笑道:“其實根本沒必要查,把這些血債累累的渣滓都清掃乾淨,絕對不會冤枉一個!”
“不錯。”這次金科也支持王如龍道:“公子既然決定要將南海收入囊中,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正好利用這個藉口,把那些垃圾一概都掃清!”
“呵呵,看來金大哥也反感那些大海主啊。”趙昊聞絃歌而知雅意道。
“末將不敢。”金科神情一凜,他就知道公子很欣賞那些稱雄南洋的海商海盜。這從公子對汪直的推崇,對大海的熱愛能可見一斑。
但金科十分擔心,公子會招安那些海盜,倒不是怕他們威脅自己的地位。要是能被那些海盜比下去,金科也沒臉在公子身邊混了。
他擔心的是會影響公子和自己傾盡心血培養出來的這支軍隊啊!
金科秉承戚繼光的思想,十分在意軍隊的純潔性,連招兵都只招老實本分的鄉下人。他根本不相信那些當過海盜下過海,燒殺搶掠都幹過的賊人,能改造成作風優良、紀律嚴明、英勇善戰,忠誠不二的戰士。
他堅信,這些人哪怕表面上改造好了,但骨子裡依然是骯髒的。而且這種人的感染力還極強,他們的數量一多,一定會把海警部隊拉回舊軍隊的水準的……
“放心,我向你保證,那種人海警部隊一個都不會要。”趙昊對他的心思洞若觀火,拍了拍金科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但你要記住,我們所處的大航海時代,本身就是個弱肉強食、血腥骯髒的海盜時代。想保持軍隊的榮譽感,就意味着有很多的事情不能做,包括那些必須去做的事,所以……”
趙昊沒有再說下去,但在場衆人都能聽懂他的意思。
公子,還需要幹髒活的人啊……
“屬下記住了。”金科慚愧的低下頭道:“以後會收起對那些人的歧視,更客觀的看到他們。”
“哈哈,我當然相信你們。”趙公子笑着點點頭,話鋒一轉道:“刻不容緩,我決定明日便南下!”
“公子,是不是稍等兩天?”馬應龍忙道:“眼下能滿狀態出動的戰艦不多,我們在閩粵一帶又沒有基地,警備區需要一點時間來增加艦隊的自持能力。”
這可是要開拔去兩千裡外的南海一帶,而且海面魚龍混雜、極其危險,哪能說走就走?
“我又不是去打仗的,不用那麼大陣仗。把那些傢伙都嚇跑了,我們玩什麼去?”趙昊擺擺手道:“派幾條不顯眼的中型烏尾船,能保證安全,執行一些簡單的任務就行了。而且到時候船隊就停在海防同知廳的碼頭上,多了趙大人也養活不起啊。”
“這樣啊。”金科聽出來了,公子思父心切,是急着去給他爹撐腰的。便改口道:“那十條船況良好的輕型戰艦,今晚就可以完成補給,明天就可以出發。小規模船隊走沿岸流南下,補給應該也不成問題。”
頓一下,他又道:“不過公子還是要儘快拿下合適的港口做基地,我們的主力艦隊纔好開拔過去。”
“嗯,我已經有幾個目標了,不過還得過去看看再說。”趙昊點點頭,輕嘆一聲道:“唉,主要是沒想到,會發生這些事,不然我該早點南下的。”
“誰也沒有前後眼啊。”三人忙安慰公子道。
趙昊心說,但問題是,我就有啊……不過好像越來越不準了,比如這次潮州知府失蹤事件,就是他無法預見的。
‘看來以後要擺脫對大預言術的依賴,不然早晚會害了自己。’趙公子暗自警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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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趙公子心急火燎的張羅着南下幫爹時,潮州府的情況,進一步惡化了……
福建詔安縣官道旁樹蔭下,有大隊的人馬在避暑。
五月的嶺南已是驕陽似火,這裡距離海邊不遠,潮氣極重,又悶又熱如蒸籠一般,中午頭根本沒法趕路。
那隊人馬中有儒生、有商人、有武士、有平民。其中最顯眼的,當屬一頂四擡官轎,還有官銜牌、迴避牌,顯然還有官員混在其間,簡直士農工商,無所不包。
這自然是趙二爺上任的隊伍了,之前爲了不扎眼,他們還分批上路。但進了福建之後,五百人就合在一處了。閩粵地方不靖,官府根本管不了縣城以外,當然人越多越安全了。
不誇張的說,憑他身邊這個強大的輔佐陣容,把廣東交給他治理都沒差。
此時,趙二爺沒穿那身又厚又重的官袍,只穿了件白絹中單,打着赤腳敞着懷,坐在塊大石頭上,讓小廝一邊給他打扇子,一邊跟徐渭和吳承恩說着話。
“再往前十幾裡,就進潮州地界了。你們說,等着本官的是什麼場面?”他咕嘟嘟灌一口敗火的綠豆湯,一抹嘴巴問道:“不會步了府尊的後塵吧?”
“不好說。”徐渭嘿嘿笑道:“潮汕佬已經瘋了,一個蛤蟆也是抓,兩個蛤蟆也是拿。知府都幹掉了,還留個同知作甚?”
“哎呀你別嚇我啊。”趙二爺一哆嗦,綠豆湯都灌倒脖子裡了。
“東翁別聽他瞎說,咱們不進府城,直接去庵埠的海防廳待命,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吳承恩忙安慰他道:“一切都發生在你上任之前,這麼做不會有問題的。到時候你手下有兵有船,還怕啥?”
“嗯,倒也是。那就悄悄的進府,不要聲張。”趙二爺心下大定。
剛想說要不咱們到海邊坐船吧,那樣最安全了。卻見官道南邊有快馬疾馳而來。
周遭的護衛馬上警惕起來,來人卻遠遠大喊起來:“前面可是趙狀元的隊伍?”
“不錯,正是本人。你哪位?”趙守正站起身來問道。
“小人是澎湖商站的夥計,奉命特來報信!”那人亮出了自己的身份牌,竟是保衛處特別行動科的人。
護衛又將他的武器搜走,這才把他帶到了趙守正面前。
“什麼事?”
“那巨寇曾一本率領大軍來攻潮州府城了,請老爺速速轉回,以免殃及池魚!”只聽那情報員急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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