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過後,隨時可能會發生山體滑坡,找到人之後,衆人不敢停留。兩幫人便各擡着各自的人,急匆匆往丁家灘方向趕去。
一路上,雖然趙昊被人用皮裘和棉襖裹得嚴嚴實實,他卻仍凍得直打顫。
這會兒趙昊已經能確定,自己確實發燒了。
對一個平素缺乏鍛鍊,昨日又受驚過度、勞累過度,且還把大氅讓給別人的少年來說,這時候發燒十分合理。
趙昊不禁默默祈禱,自己能早點退燒。他十分擔心,萬一燒壞了腦子,自己再也回憶不起,前世看過的那些書了怎麼辦?
那本少爺還玩個屁啊?
便趕緊開動腦筋,在記憶裡尋找,有什麼藥可以吃一下……
他先想到退燒藥雙霸是布洛芬和阿司匹林。
前者他不知道,後者卻還真有些思路。
他便想到阿司匹林這玩意兒的主要成分是水楊酸,而水楊酸是從柳樹皮中來的。繼而又想到李時珍《本草綱目》中,也有提到用柳樹皮煮水,可以退燒並緩解關節病患者的疼痛。想來那柳樹皮湯中,定然就有水楊酸的成分。
略一推理之後,趙昊便嘶聲吩咐高武,看看路邊有沒有柳樹,搞點樹皮煮水給自己喝。
高武登時眼前一亮,馬上想到了當初的黃花蒿,心說公子還說他不會醫術,實在是謙虛過頭了。
他便留神四下掃視,結果一直到了丁家灘纔看到,永定河邊生着好些柳樹。
~~
趁着等冰牀來的功夫,高武便趕緊拔刀刮下大片乾枯的柳樹皮,捧到趙昊面前給他看。
“是這玩意兒。”趙昊微微點頭道:“切成丁煮水,水煮成黑色就端來。”
高武點點頭,馬上去找人幫忙。
這丁家灘是個臨河的村子,河邊便有些人家,趙昊的法子又不強人所難,隨便給他們點錢就能搞定。
只是那小爵爺看了未免奇怪,心說頭回聽說柳樹皮還能治發燒。
徐元春也關切道:“是啊,趙小弟還是不要亂用偏方了吧?忍一忍等回了京,我請御醫給你診治。”
趙昊咧嘴乾笑一聲:“大夫開的藥太苦,我吃不慣。”
“他不是燒昏了頭吧?”徐元春便對趙士禎道:“你們不能由着他胡來啊,吃出個三長兩短來怎麼辦?”
“我叔父說管用,那就一定管用。”趙士禎不滿的看着徐元春,他能感受到這位徐公子對叔父淡淡的敵意。
趙士禎寄人籬下多年,自然善於觀察旁人隱藏的情緒。
“行行,算我多管閒事。”徐元春討了個沒趣,轉身走開了。
心說也不知哪來的村夫,居然將自己堂堂首輔嫡孫的一片好心當成驢肝肺,真是活該活活燒死。
徐公子之所以會一反常態的大失風度,還跟他超強的腦補能力有關——當他聽說,昨晚趙昊和李明月在山上共度一夜後,他連兩人將來的孩子長啥樣,都已經想象出來了。
然後徐公子耳邊就響起馬頭琴聲,感覺自己的頭髮變成了青青的草原……儘管他和李明月一點關係都沒有。
~~
那邊李明月在臨時避風的屋裡,聽說趙昊病了,心裡急的跟什麼似的。
但她被綁在擔架上,想過去看看也沒法。
看到徐元春進來,她便迫不及待問道:“怎麼樣?他病得厲害嗎?”
“誰啊?”徐元春聽得刺耳。
“趙公子啊。”
“哦,我看燒得挺厲害的,居然讓人刮柳樹皮給他煮水喝。”徐元春有意無意埋汰趙昊道:“你說這人是不是有病?”
寧遠侯公子劉嗣德等人聞言鬨然大笑,紛紛附和徐公子。
“你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李明月登時勃然大怒,鳳目圓睜瞪着徐元春。若非被困在擔架上,她一腳就能踹上去……
屋裡登時安靜下來,這些公子哥顯然都怕這位暴脾氣的蘭陵縣主。
“我沒說,我是說他有病不看大夫,自己亂吃樹皮。”徐元春倒不怕李明月,可不想壞了在她心裡的印象,只好趕忙改口道:“我也是好意來着。”
“哼,你懂什麼,我趙大哥神着呢,他能用冰取火,你能嗎?”李明月一臉不屑道。
“用冰取火?吹牛的吧?”劉嗣德等人搖頭表示不信。
李明月卻冷笑道:“不然那堆火是怎麼生起來的?一羣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劉嗣德等人這下沒法反駁了,便悶聲道:“那就看看柳樹皮煮水,能不能把他治好了。”
徐元春關注的點卻不在這裡,而是在李明月隨口說出的‘我趙大哥’上。這四個字就像針一樣扎進他心裡,讓徐公子臉色十分難看。
好在大家折騰了一天一夜,全都沒個人樣,倒也不用擔心被看出心思。
~~
等到趙昊喝了黑乎乎的柳樹皮湯,來接他們的冰車也到了。
看着那些來接他們的冰車,趙昊等人終於明白,爲什麼丁家灘明明有的是冰排子,李承恩等人卻非要等着人來接他們。
這長公主府的冰車,跟那只有一層木板的冰排子,完全是兩碼事啊!
那就是一個個豪華的車廂啊,只是用兩條鋼軌代替了車輪而已。而且這冰車並非靠竹篙驅動,而是各由八名穿着紅色號衣、腳踏冰鞋的車伕拉過來的。
當趙昊被擡進那裝飾華美,還配有保暖的氈幄的車廂中,便完全感受不到車外的寒風了。
高武和趙士禎也跟着上了車,一左一右守在他身旁。
趙士禎將溼棉巾敷在趙昊頭上,高武又按照從軍中學到的法子,給趙昊按摩大椎、曲池、合谷、外關等穴道。
不一會兒,趙昊迷迷糊糊便睡着了,連冰車什麼時候開的都不知道。
~~
趙昊這一覺睡了兩個時辰,等他醒來時,冰車已經停下來。
他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大汗,雖然仍舊手腳無力,那種鑽骨頭的疼痛感卻已消失不見,只覺渾身輕鬆。
趙士禎也看出趙昊不一樣來了,擡手一摸他額頭,不由驚喜道:“果然退燒了!”
趙昊知道,這是水楊酸發揮作用了。雖然估計藥效一過還會燒起來,但至少此刻整個人舒服多了。
他便啞着嗓子問道:“進京城了?”
“沒,到玉淵潭了。”趙士禎便答道。
來時路過玉淵潭,就在阜成門外四五里。
“怎麼不走了?”趙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