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輕挽楊晨臂彎,溫婉恬淡,默默瞧一幫意氣風發的大哥圍着她男人談天說地,雖然全場的核心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男人,但父親深深忌憚的人,此刻全對她客客氣氣恭恭敬敬,令她頗爲感慨。
權勢。
真是個好東西。
比金錢更具魅力、威懾力。
“楊少,正巧趕上你回來,有件事得麻煩麻煩你,我以前跟你提過,新規劃的高鐵站旁邊我有塊地皮,八十畝,本打算拉上建國鄭泰,三人合夥開發,搞個商業綜合體,高鐵一通,新汽車站再建好,我那塊地毫無疑問的黃金地段,本來計劃今年動工,出事兒了。”洪四海說到這兒,苦苦一笑,盡顯辛酸。
“怎麼啦?”楊晨笑問。
洪四海那塊地的情況,這廝清楚。
不知洪爺太眼光太毒,亦或歪打正着,五年前拿下東郊那塊地辦廠子。
短短五年世間,東郊發展成今天的高新區、雲計算中心、空港物流中心,尤其規劃的高鐵站緊臨那塊地,旁邊又開建新長途汽車客運站,五年前值不了幾個錢的地塊變香餑餑,眼紅的人比比皆是。
多虧洪四海在西京威名赫赫,鎮得住場面,敢主動找麻煩的人不多,但並非西京所有人會給洪爺面子,畢竟這個國家不是大哥們的天下。
權力凌駕在金錢法律財富暴力之上。
楊晨已經猜到哪路人使洪四海這麼憋屈無助。
“先是劉東興兒子跳出來,逼我合夥開發,被我拒絕,緊接着規劃局說我那塊地當年審批手續有問題,設計規劃遲遲沒法通過,現在市政府吹出風,要收回地塊,後來我查清楚,全是劉東興兒子暗中搞的鬼,跟我混了十來年的一個小兄弟,六子,去找劉東興兒子的麻煩,動了槍,一噴子下去,弄倒四個,劉東興兒子重傷入院,六子也進去了,市局爲此成立專案組,揚言深挖案情,稍微挖一挖,肯定挖我頭上,楊少,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洪四海壓低聲音,卻壓不住內心深處的一絲惶恐。
劉東興,濱河區區委書記,西京六個區委書記,只有他進入市常委,楊晨聽說過這個人,爲官比較高調。
楊晨似笑非笑凝視洪四海,緩緩道:“洪老哥,我覺得,應該不只是劉東興兒子搞你,這事沒這麼簡單。”
洪四海一愕,旋即明白楊晨的意思。
市局,牢牢掌握在秦市長手中,秦市長不點頭,誰會沒事找事爲難他?他若倒黴,市局那些從他這兒拿好處的傢伙,全得倒黴。
“楊少,你是說...上頭想動我?”洪四海眯縫眼眸,擡手指天,劉立功倒下後的西京,秦昌明就是天。
其實洪四海早有這覺悟。
這也是他心生惶恐的原因。
“未必真想動你,西京這兩年總出事,秦昌明主抓經濟城建,想出政績的同時,更想求穩,動你洪爺,盤根錯節牽扯多少人,誰折騰的起,我看是惦記你那塊地。”楊晨笑呵呵說完,環顧圍在身邊的人。
大多數人茫然。
不懂市長爲何惦記一塊地。
沉默許久的劉建國,深深望一眼楊晨,頗爲佩服的點點頭,抽口煙,慢條斯理道:“今年,市政府嚴格執行中央關於土地徵用審批各項規定,一些囤地快兩年的開發商匆忙動工,怕地被收回去,也有因爲資金問題逾期未動工的地塊,大多被強行收回,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對政府不滿。”
兩年前拍出去的地,藉機收回來再拍,既嚴格執行土地審批使用各項規章制度,又爲財政收入開源,一舉兩得。
拿六子的事做文章。
倒不是要動洪四海的徵兆。
逼洪四海吐出那塊地,且不談地的價值,連洪爺得安規辦事,其他被收了地的開發商還能有啥怨言?有啥不滿?
楊晨大致揣測出秦昌明的用意。
經楊晨劉建國一說,洪四海如夢初醒,心底那一絲惶恐淡去,鄭泰則鄙夷地罵政府太黑太奸。
“實在不行,我認孬。”洪四海說完嘆息,不與官鬥,他始終遵循的原則,也是他風光到今天的根本,又何嘗不是一種無奈。
“老哥,甭糾結一時半會兒的得失,你已經功成名就,少賺點錢,無所謂,照樣風風光光過日子。”楊晨安慰洪四海。
洪四海深以爲然點頭。
在座的大哥們凝望楊晨,眼神複雜,之前只見識楊晨的豪邁與兇悍,今天終於感受到這年紀輕輕的生猛存在智幾近妖,名動西京,絕非運氣使然。
“楊少,我老洪以後任你驅策。”洪四海說着話,起身,端起一大杯冰涼啤酒,一口氣灌下。
洪爺什麼意思。
在座的道上人全清楚。
衆人紛紛起身,學洪爺,朝楊晨舉了舉杯,一飲而盡。
如果說以前西京這幫大哥敬畏楊晨,那麼這一刻,他們徹底臣服。
一羣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仍有人陸續趕來,涌入步行街的好車,快把路堵死,沒人敢管,甚至不敢多瞧。
王記燒烤店漸漸變爲黑社會大哥們聚會的場所,老闆非但不害怕,且以此爲榮。
沈月微笑聆聽男人們聊天,慶幸此生遇上楊晨,領略到什麼是男兒風采,什麼是梟雄本色。
深夜。
楊晨帶沈月離開。
近百人簇擁兩人,走向學苑街西口,浩浩蕩蕩,沿路燒烤店的客人們瞧着這情形,吃驚不已。
個別在道上混的人,瞠目結舌。
牧馬人駛出學街西口停車場,西京道上的牛鬼蛇神仍虔誠目送,直至車子完全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老洪,沒想到你真能下這個決心。”劉建國與洪四海並肩而立,感慨萬千。
“直覺告訴我,跟着楊少,能保住我擁有的一切,包括這條命。”洪四海意味深長,最近一連串事情,不只使他心慌意亂,也讓他明白,面對強權,他這社會大哥就是渣兒,必須有強大靠山,否則凶多吉少。
劉建國懂老朋友的心情,輕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