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摔的七暈八素。身體上的苦楚卻遠不及精神上的折磨,笛聲仍密集如箭一聲聲的刺進腦中。我抱着頭痛苦的在地上翻滾。
忽然,一陣空靈而飄渺的琴聲遠遠地傳來,在樹林上空不斷迴響。似與那笛聲相和,卻又隱隱地將那笛聲蓋了過去。
頭疼漸消,我隱隱聽見竟是那一曲落花賦。難道翎質也來了麼?
笛聲似不滿的又激越了一陣,頭又疼起來。我顧不得多想,用盡所有的力氣大聲喊道:“不要再吹了救命啊……”
琴音彷彿迴應我的呼救般越來越急,哀傷悲慼,如悽如訴。漸漸的,笛聲彷彿得到了安撫般,緩緩平穩。最後,徹底的消隱在空氣中。
腦中的刺痛淡了,連濃霧也漸漸散去。我仰躺在地上狠狠的喘着粗氣。待體力稍稍恢復些,我爬起身四處尋找語心的蹤跡。我們剛剛雖然是一起掉落下來。她卻好像被風吹走了一樣,憑空消失。連一片白紗也沒留下。
我努力的在混沌的腦子裡搜索掉落時的畫面。好像在語心墜落時一道白光捲走了她。白光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這個醫仙谷真不是一般的詭異,簡直稱得上靈異。
我扶着樹幹跌跌撞撞的走在樹林中。經此一劫,我不僅大腦暫時罷工渾渾噩噩的不能正常思考。全身睏倦的就好像幾天幾夜沒睡覺一樣。卻然我也的確很長時間沒睡好了。頭越來越昏沉,我咬破手指努力的不讓自己睡過去。直覺告訴我,那陣笛聲是針對我的。如果我暈睡過去,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蹣跚的走了一陣,我實在堅持不住了,眼前直冒金星,天旋地轉。我雙腿一軟,撲通一聲歪倒地上就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了。我盯着被鬱鬱蔥蔥包圍的那一片澄淨透亮的天空。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意識迷離間,我隱隱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喃喃道:“你的到來,是福還是禍呢?”
我在黑暗中似沉似浮地飄浮,沒有盡頭,沒有光亮,意識模糊。隱隱感覺有一雙柔若無骨的手在我的臉上游移。解感冰涼而溼潤,仿若一條蛇爬在臉上一般。緩緩的,那隻手漸漸滑了下來,緊緊的扼住了我的脖子。
好痛苦快不能呼吸了。我掙扎着擺動頭顱。
忽的那隻手鬆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醒了?”我恍恍惚惚的聽着,無意識的嗯了聲。又睡了過去。
夢裡我又回到了浴血殘殺的戰場,眼前一片血紅。遍地都是血淋淋的殘肢斷臂和橫七豎八倒臥的死屍。耳邊盡是震天的喊殺聲和撕心裂肺的慘叫。
我蹣跚着在成堆的屍山中四處翻找屍體,大聲的喊着楚雲的名字。
忽然,腳邊的屍體堆裡伸出一隻血淋淋的手猛的拉住我的腳。我驚叫一聲跌倒地上。想逃跑卻只覺全身發軟。那隻手的主人緩緩從屍堆裡爬出,仰起滿是血污的臉死死的盯着我。眼中流着血淚,卻是君以軒
“救我,煙兒,救我……”君以軒慢慢的向我爬來。伸出血淋淋的手抓向我的腳裸。
我想尖叫,嘴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喊不出聲。我猛的坐起身。
睜開眼,對上一雙妖邪魅惑的眸子。
“啊……”我終於失聲尖叫起來。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黛眉深勾,眼角施以極亮的金粉,雙瞳瀲灩,眼波流轉間,眼波如飛,似妖似魅
此時,這雙眼妖異的眸子就在離我的臉不到五寸的地方細細的打量着我。甚至對我的尖叫也不以爲忤。依然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的眼睛。
我駭在那裡,全身發軟,明明知道要推開她,卻驚駭的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瞪大眼死死的回瞪着她。
其實細看下來,她的五官極其精緻,但駭人的卻是她的打扮。臉極白,仿似敷着極白的粉。襯的那雙脣紅得似要滴出血來。
及腰的頭髮披在身後,烏髮間插着一支白玉髮簪。繫着長長的白紗披在身後。身上亦穿着如語心一樣的白衣紗裙。可穿在語心身上只覺高潔冷傲。穿在她身上卻如鬼魅一般。
“你……你……是……誰?”好半天,我才找回我的聲音,卻顫抖的語不成調。
她不說話,仍然似笑非笑的盯着我。我狠狠的嚥了口唾沫。想推開她逃開。卻發現手腳發顫,手腕連擡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原來……你真活着。”突然,她毫無預料的開口了。聲音蒼老而嘶啞。這讓我很吃驚。因爲她的模樣和身段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可聲音卻仿似老嫗一般。
“你是什麼人?”我不着痕跡的往後挪了挪身子。這個人給我的感覺跟這個醫仙谷一樣,詭異而恐怖。
“你怕我?”她突然笑了,妖異的臉緩緩欺近我。一雙瀲灩魅邪的眸子閃着興奮的光,上上下下睃巡着我的臉。我拼命的後仰腦袋,遠離她的手。她冷冷一笑,伸出兩指捏住我的下巴將我拉近。嘴角綻出一絲看似溫柔的笑,在我耳邊吹了口氣,柔聲的問:“你爲什麼要怕我?”
她的聲音魅惑而陰柔,我汗毛直豎。她伸出一隻手輕撫我的臉龐,附在我耳邊道:“我等了你十七年了。”
她說着,手指在我臉上的肌膚上游移,觸感冰涼而滑膩。好像蛇一樣我猛然想起昏迷時撫摸我臉龐的手。竟然是她
我心中的恐懼像火山一樣爆發,渾身抖的就要快散架了一樣。我努力的從打顫的脣齒間哆哆嗦嗦的擠出幾個字:“你……倒底……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
“想當年,我天天對着你這張臉。卻沒也覺得如現在這般好看。”她用長長的指甲在我的臉上畫來畫去,烏黑髮亮的指甲在朦朧的月色下如惡鬼的利爪。我毛骨悚然。忍着下巴的劇痛儘量別過臉躲避。她卻極得意的仰頭大笑起來。好像我的恐懼多取悅她似的。
她笑的花枝亂顫,嘶啞恐怖的笑聲在屋子裡不斷迴響,我的頭又疼起來。比上次在樹林中時更甚。一陣陣血氣溢上喉嚨,我再也忍不住,張嘴噴出一口血來。
琴聲就在這時又隱隱響起來,女子面色一變,收了笑,把我往腋下一夾,如飛一樣快速的出了屋。
屋外冷冽的寒風迎面吹來,我漲痛的腦袋清醒了許多。我緩緩的睜開眼睛,下弦月照亮了山谷,透明的灰白雲層遮住了明月,灑下蒙朧的暗影,眼前的一切顯得那麼幽黯。
身邊樹影幢幢而過,她雪白的長裙在朦朧的月光下真如鬼魅一般。頭上的白紗在空中長長的飛舞,滑過長空,掠過清月。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輕功。楚雲被世人稱爲飛雪公子。可他施展輕功時也需要借力點,而這個女子簡直就像飄在空中一樣。
可惜我現在已無力震驚,胸口的悶痛讓我奄奄一息。我如一個破布娃娃般無力的垂着頭。任由她夾着。
恍忽間,她帶我來到一座飛檐翹角的閣樓前。輕喝了聲,大門嘩啦一聲打開。我幽幽清醒過來,擡頭瞟了眼,深深的院子漆黑一片。
她如一陣風一樣帶着我進了正對面的屋子。微微揚了揚手,屋子周圍的一排排紅燭就像受人控制似的逐一點燃。屋子霎時變的燈光通明。
我費力的擡起眼瞼,透過凌亂的頭髮四處打量。這是一處寬敞的大廳。入目皆是金雕玉砌富麗堂皇,就連石牆上也綴滿了珍珠鑽石。四周的紅廊柱掛滿了綺麗的紅綃羅帳,飄飄灑灑,千重萬丈。最顯眼的卻是遠方的一座高臺。高臺上有一張寶座,通體瑩白,在燭火下散發着淡淡的光澤。
在燭火燃亮的同時,數十名身着白衣的女子款款而入。跪下齊聲道:“見過谷主”
我心中一驚,原來她就是鼎鼎大名的醫仙谷主。她抓我來到底意欲何爲?
谷主傲然的哼了聲,重重摔下了我。飛身而起,半倚在高臺上的玉座上。慵懶的支起頭睥睨着我。妖邪的側臉在閃爍搖曳的燭火下越發顯的詭異恐怖。
我跌坐在地上,渾身癱軟的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而那些白衣女子依然跪着,屋子裡頓時針聞可落。安靜的可怕。
“稟谷主,聖女在門外求見。”門外傳來的一聲輕報打破了屋裡的沉悶。
“讓她進來吧”谷主冷冷的哼了聲,自始至終目光都沒從我臉上移開過。我忙低下頭躲避。心中不僅猜測,語心可是來救我的?
語心在四個侍女的跟隨下款款邁了進來。今日的她與我在山谷中見到時又不一樣了。略施薄粉,化了妝。眼睛也用金粉向眼角斜飛畫着。卻不似谷主那麼妖魅,反增了幾分威嚴。清冷神聖,一身白紗讓她看來宛若聖潔的女神。
我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我。心中竟有些激動,動了動脣剛要開口。卻見她目光越過我,含着一絲微笑看向高臺上的谷主。徑直從我的身邊走了過去。俯首下跪,輕柔虛弱的聲音自她口中傳出。“語兒見過母親。”
母親?谷主竟是語心的母親。我頓時震驚的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