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一震,還記得這首詩第一次聽時,是在小月口中得知。如今聽他從口中喃喃念出,竟帶着那麼深厚濃烈的感情
我閉上眼,心裡忍不住一陣陣抽疼。
翎質緩緩走近我,伸出雙臂輕輕從背後擁住我,將下巴軟軟抵在我肩上,略帶悲傷的聲音,一點點傳入我耳中,傳達我心底:“煙兒,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忘掉所有悲傷痛苦,像從前那樣,簡單快樂的生活。”
我渾身狠狠一顫,忘掉?怎麼可能忘得掉?經歷過那麼多悲傷哀痛的心又怎麼可能像從前一樣?
心口有痠痛直衝而上,我閉着眼,狠狠的吸了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絕然。我冷冷的將手搭上他的摟緊我腰側的手臂,正要使力拉開。他渾身顫了一下,抱着我的胳膊猛的收緊,緊的彷彿想將我融入他體內,緊到我都能感覺到他發自內心深深的恐懼。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卻每一個字都帶着深深的脆弱和驚恐:“煙兒,不要離開我,如果沒有了你,就算我擁有了天下,又有什麼意義?”
我渾身不能自制的顫抖起來,心中的痠痛越加氾濫,拉他的雙手停在空中,卻是再也沒有力氣拉開。
他把臉深深的埋進我的頸窩,痛苦的呢喃:“煙兒,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讓我害怕。你看我的時候,表情那麼冷漠,目光那麼陌生,那麼凌利。彷彿只要我再靠近一點點,你渾身就會長出刺來,刺的我遍體鱗傷。”
“可就算這樣,我還是放不下你。”他顫抖的聲音帶着痛苦和無奈,一字字的傳入我的耳中:“不是沒想過放手,而是,我根本做不到”
我狠狠閉上眼,心中的所有悲哀痛苦彷彿都化成了淚水,滾燙的液體洶涌磅礴地不斷落下,灼傷了我的脣,他的手,我的心……
翎質的手微顫了顫,嘆息一聲,緩緩的扳住我的肩將我轉向他,深深的凝着,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哀與心疼,微笑的伸出手輕撫我的臉龐,柔聲道:“我知道你一時忘不了楚雲,我可以等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如果我永遠忘不了他呢?”我猛然打斷了他,嘴角掀起一抹悽傷的苦澀,直視他的眼睛,冷冷道:“你也願意無怨無悔的愛我嗎?”
翎質微微一怔,微笑僵在嘴角。
我望着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失望,冷冷的推開他,退後兩步,冷聲道:“其實你做不到心無芥蒂對吧?那你跟我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
翎質不說話,漆黑如墨的眸子裡卻滿是心痛地震驚。
我冷冷的別過臉,掩飾愧疚,一邊在心中暗罵自己冷血,一邊對着他冷笑:“其實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剛剛我已經答應太上皇三個月後嫁給你。你放心,我以後肯定會規規距距的待在宮裡,乖乖的做你的皇后。至於我心裡有誰?愛不愛你?反正你要是隻是這副軀殼,又有什麼關係?”
翎質一瞬不瞬看着我,臉上,眼中,漸漸涌出傷到極點的痛。
我的心卻顫抖起來,他驚訝悲傷的臉,傷心晦澀的眼神,都讓我忍不住恨自己。
我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我垂下眼瞼,不再看他,心中不斷升騰的痛苦和內疚侵蝕着我的本就脆弱不堪的靈魂和心。我垂在身側的手握的死緊,渾身也抑不住的顫抖着。
“皇上要是沒什麼事,民女先告退了。”我冷冷撇下這句,咬緊下脣低着頭,快步的越過他向殿外走去。
因爲,我怕再多待一秒,我不堪重負的心會出賣自己。
“煙兒,你走吧我放你自由。”身後,翎質的聲音無限疲倦。
我渾身猛地一震,前行的腳步停住,緩緩轉過身來。
翎質擡起頭靜靜地凝視着我,眼中一片痛苦悲傷:“其實我早就知道,回不去了不管是我,還是你,我們都回不去了。你我之間真的再沒有一點能夠和好的機會。可是我就是不死心,心裡總存有一絲僥倖,或許你心裡對我仍有一絲情意。”他嘴角忽然勾出一絲無比自嘲的笑意,苦澀道:“留在我身邊,若真如你說的那般悲哀,我又何必堅持?”
我猛得一震,卻聽他繼續悲傷道:“放你離開,我縱是痛徹心扉,再痛也不過一次。強留下你,痛的卻是一生。我寧願自己痛一時,也不要你痛一生。你若要走,便拋下我……走吧”
說完這句,他漠然轉身,再不回頭,揚長而去。
我愣愣的立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翎質絕然而去的背影,心彷彿一下子被掏空了,一片茫然
坐在回去的馬車裡,翎質最後說的那句話仍然在我腦中不斷迴響,一字一字,清晰無比,一遍又一遍
他給了我自由,他讓我離開,這不是我一直期盼的嗎?
可是爲什麼?現在我的心,卻酸澀的難受?
往事如潮,過去曾發生的一幕幕在腦中反覆不斷的回放。馬車搖搖晃晃,我的心也好像跟着起落不定,悲喜難明。
“瀟姑娘,到了。”
侍畫輕柔的聲音傳來,我猛然回過神,才發現馬車已停了下來。我嘆了口氣,斂起心中複雜難明的情緒,抓住侍畫伸出的手跳下馬車。
第一眼,便瞧見雙臂抱着把刀,背靠在石獅上的夜。他看見我,彎脣淡淡的笑了笑,緩緩向我走來。
“你怎麼……”
“我怎麼會在這裡?”夜淡然一笑,反問道。
我點點頭,翎質不是說明日才放他嗎?
“你離開後,皇上就命人放了我。”他淡淡的解釋道,笑着向我伸出手:“走吧”
“去哪兒?”我看着他伸出的手呆在那裡,想起他在天牢中說過的話,心中不由一片晦澀,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
夜深沉的眸子靜靜流轉,許久,嘴角勾起一絲隱晦的苦澀。突然出手打暈了侍畫,彎下腰將我攔腰抱起。
“啊……你幹什麼?那個,夜……”我心中大驚,掙扎着驚叫起來,他要幹什麼?不會真的要帶我走吧?
夜不說話,抱着我徑自向停在侯府門前的一輛馬車走去。
“夜……你聽我說,那個……”夜一掀布簾,我的掙扎和驚叫猛的停在嘴邊。因爲,馬車裡還坐着兩個人。
夜淡然一笑,把我塞進馬車。自己坐到馬伕的位置,雙手使勁一抖馬繩。“駕……”六匹馬揚蹄飛奔起來。
馬車快速疾奔,我趴坐在地板上,半天才反應過來。忙整了整紛亂的衣衫,爬起身,訕訕的在白冽對面的軟墊上坐了下來。
白凌不說話,一雙清冷的眸子靜靜的盯着我。他冰冷的注視讓我覺得很不自在,我尷尬的笑笑,扭頭去看白凌。卻見她連正眼瞧都沒瞧我一眼,單手支着下巴,透過布簾的縫隙看着窗外。
馬車裡的氣氛沉悶而詭異,我乾咳了兩聲,沒話找話:“你們二位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們回程的馬車。”白冽淡漠的回答道,臉上面無表情。
“哦”我點點頭,後知後覺的想起他們是要帶我回滄雪,驀的睜大了眼:“你們要帶我回滄雪?”
“對”白冽輕點了點頭,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皇上今日命人送來密旨,讓屬下務必將姑娘帶回去。”
“皇上?”我心裡猛的一驚,楚雲的父皇要帶我回去
隨繼一想,心中瞭然楚雲因我而死,白凌尚且恨我入骨,更何況承受喪子之痛的楚戰?他怎麼可能輕易的饒過我?
我嘆口氣,心中不由一陣苦澀。不過想想又坦然,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報應。該承受的遲早要承受,與其每天痛苦的活在煎熬中,倒不如任憑處置來的痛快坦蕩。
我這麼一想,心中釋然。便長長的嘆了口氣,放鬆自己背靠着軟墊,微閉上眼,任身子一搖一晃的顛簸。
大約行了一個時辰,身邊嘈雜起來。車輪滾動聲,粗魯抱怨聲,哭叫聲,呼喝聲不絕於耳。
我皺了皺眉,正要掀開轎簾,一旁沉默的白凌突然向我揚起了手,我以爲她又要打我,嚇的一躲,身子下意識的向後靠了靠,警惕的看着她。
她嘆了口氣,冷聲問:“那張麪皮帶在身上沒有?”
原來是要回送給我的東西啊我嘆了口氣,乖乖的從懷中掏還給她。她小心翼翼的展開,照着燭火仔仔細細的查看一番。然後,突然近前一步,雙手迅速的在我頭上,臉上抹着。
我還沒回過神,卻見她拍了拍手,又縮回原來位置,面無表情的支頭看向窗外。
我驚詫的摸了摸臉,手指所觸之外,一片粗糙我不解的看向白冽,欲開口問他,卻發現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正詫異,突然聽到一個粗魯冰冷的男聲喝道:“快停車,搜查”
一個老頭嘶啞的聲音冷冷的喝道:“搜查,你們也不睜大狗眼看看,這是滄雪使臣回程的車隊,你也敢攔”
趕車的不是夜嗎?我挑開布簾看了看,卻見說話是一個鬚髮花的白駝背老頭。夜也易了容?我正疑惑間,巨大而沉重的響聲響徹我的耳膜,忽然有人高叫:“太上皇有令,關閉城門,過往車輛一律嚴加盤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