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是當年東俘國小公主的兒子,更是大興皇朝的子孫。
柳水瑤更是他曾經疼愛過的妹妹。
“王爺高興嗎?”明珠見他默然無聲,又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風戰修卻不溫不火,目光沉靜。他的眸底滿是霧氣,太多的深邃暗涌遮迷了視線。恍惚了下,這纔回過神來。他冷然了神色,沉聲說道,“本王高興什麼,只不過是餘孽罷了。怎麼?你喜歡孩子?”
明珠一聽這話,只以爲他要傷害那個孩子。
她緊張地揪緊了他的衣服,開口哀求道,“王爺,請不要傷害那個孩子。”
“本王只問你喜不喜歡孩子!”風戰修劍眉猛得一蹙,語氣頓時陰霾加重了幾分。
明珠被他的眼神惹得一陣心悸,不安地說道,“是,我很喜歡孩子。”
“既然喜歡,那本王就將那孩子搶過來,給你玩玩。”風戰修勾勒起脣角,笑得愈發溫柔。視線一轉,餘光瞥向衆離,“明日起兵攻打代城。”
“屬下遵命!”衆離抱拳回道,轉身退出了書房。
明珠慌張茫然,她剛要下跪求情,卻被風戰修抓住了手腕,硬是不讓她屈膝。她擡頭對上了他,急急喊道,“王爺……”
“你若是再多話,本王只好將那孩子搶過來以後,直接殺了。”他冷血無情地說道,彷彿在談論天氣一般。
明珠卻突然靜了下來,怔怔地望着他。
半晌時間,她沒有說話。
風戰修抓着她纖細的手腕,力道並沒有減緩。他的頑固,她的倔強,兩人竟然如出一轍。末了,她嘆息了一聲,輕聲說道,“王爺是想看看孩子吧。”
“呵!”他似有些嘲諷地笑,“本王一點興趣也沒有。”
※※※
夜已深,夜空裡掛着一輪明月。
代城,州官府邸。
府邸的東園,廂房內,柳水瑤躺在牀塌上正在休養。她雙眼半眯,卻直直地盯着一旁的搖籃。搖籃裡,是剛剛出生的小玄熠。他長得十分可愛,胖嘟嘟的小臉,天真地安睡。這個世上,也許只有孩子纔是最爲純粹的所在。
他什麼也不懂,是一張乾淨的白紙。
但願,但願這張白紙永遠都如初。雖然這個願望可能很難。
“小玄熠,母后告訴你,以後你可不許學那些人一樣。母后希望你成爲正直坦蕩的男兒,知道了嗎?”柳水瑤喃喃說道。
巧兒伸手搖着搖籃,望着小皇子紅撲撲的臉蛋,微笑說道,“皇后娘娘,小皇子以後一定會成爲盛世名君,深受百姓愛戴。”
“名君不名君,本宮不在乎。”柳水瑤幽幽說道,眉宇之間染上愁緒。她慢慢地伸出手,撫向了小玄熠的額頭。她的動作那樣溫柔,神情更是充滿了慈愛,“我只希望他快樂平安地長大。”
巧兒答應道,“娘娘放心吧,小皇子吉人自有天向。”
“這樣最好。”柳水瑤的雙眼一睜一閉,小玄熠那張睡臉漸漸模糊,她終於疲憊地睡去。
巧兒仍舊搖着搖籃,細心照料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巧兒也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而牀塌上,柳水瑤睡得更是沉。
廂房外,兩名侍衛嚴守。
有人邁着不急不徐的步伐朝廂房走來。
那兩名侍衛警惕地擡頭望去,瞧見來人,頓時抱拳喊道,“長官!”
鐵徵徑自走到廂房門口停下腳步,叮嚀道,“小心看守!隨時注意情況!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全都不容有失!”話音落下,他突然出手,雙手如鷹一般展翅,一手掐住一人的脖子,直接將兩人的脖子擰斷。
那兩名侍衛連呼喊求救的時間都沒有,雙眼一翻,閉了氣。
鐵徵雙手一鬆,又是從懷裡取出一支竹管。他將房門推開一條縫隙,竹管透過房門吹入一陣白色迷煙。他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巾帕矇住了臉,大膽地奔進房內。鐵徵奔到牀塌前,瞧見柳水瑤以及宮女都已經昏睡。
他低頭瞥向搖籃裡的皇子,伸手將同樣昏睡不醒的小皇子抱起。
鐵徵不再多作停留,急步奔出廂房,反手關了門。
夜色更加深沉了,空氣裡隱隱飄散奇異香味。浮雲慢慢掠過,又有腳步聲朝着東園奔近。侍衛掌燈前行,轉過拱門,目光瞥見倒在地上的侍衛,頓時嚇了一跳,“皇上!”
東驍天剛與大臣們商議完大事,就急忙趕來探望皇后以及皇子。心裡原本就繃緊的弦在聽見這呼喊時,一下子斷裂。他慌亂了神色,大步走去,卻見那兩名侍衛早已經閉氣,倒地不起。
“水瑤!”東驍天大喊一聲,衝進了廂房。
立刻,整座府邸的人全都被驚動了。
廂房內,柳水瑤以及巧兒全都平安無事,只不過是中了迷香。可最爲嚴重的事情是——小皇子不見了!
“我的孩子呢?我的玄熠呢?”柳水瑤不安地哭喊。
東驍天抱住了她,卻不敢將實情告訴她,只好安撫道,“孩子在丞相那兒。”
“我要見見孩子,皇上,我要見玄熠!”柳水瑤感覺不妙,堅決說道。
東驍天心中同樣慌亂,沉聲喝道,“皇后!你需要休養!”
“臣妾要看見孩子!皇上!您讓臣妾見見孩子!”柳水瑤焦急地望着他,卻見他神色恍惚。她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顫聲追問,“皇上!是不是玄熠出事了?是不是玄熠不見了?皇上?我的玄熠呢?”
“相信朕,孩子不會有事的。朕已經派了人去找,相信很快就會找到!”東驍天無奈皺眉,反握住她的手,允諾道。
柳水瑤初爲人母,經受不起打擊。一聽這話,感覺自己的魂都好象被人抽走了。一陣頭暈目旋,她大哭出聲,“皇上!我要玄熠,我要我的玄熠!我要孩子,爲什麼要搶走我的孩子,玄熠……”
她雙眼一閉,不堪負荷,再次暈了過去。
東驍天抱住她,焦急地喊道,“太醫!快!”
一時間,衆人亂作一團,整座代城更是陷入危機。小皇子失蹤,不知去向,全城緝拿賊子。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辰,有侍衛急急奔進正殿。正殿內,東驍天與衆大臣無心睡眠,等候皇子的消息。
侍衛跪拜在地,抱拳喊道,“皇上!沒有找到!”
東驍天皺眉喝道,“繼續找!一定給朕找到!”
“是!”那侍衛退了下去。
諸位大臣愁眉不展,只覺得這其中太過蹊蹺。按照道理,代城防守嚴密,尋常人不可能進來!而且,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沒府邸。想來想去,也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府邸裡有叛徒!
柳青與江在元同時起身,齊聲說道,“皇上,臣覺得有奸細!”
奸細?衆人更是惶恐,互相對視,懷疑各自是奸細。
東驍天沉思許久,他的視線一一掃過衆人,犀利地捕捉對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他似是在找尋些什麼,可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方纔太過慌亂,也沒有來得及注意。現在靜下心來,他驚愕回神。
突然,瞪大了眼睛,厲聲喊道,“朕的護衛呢?鐵徵呢?他去哪兒了?”
侍衛們又是在府中上下尋找鐵徵的身影,可是奈何怎麼也找不到。鐵徵整個人,猶如人間蒸發,不見了蹤跡。東驍天頓時頹廢地跌坐在椅子上,自嘲般得大笑出聲,“風戰修,好一個風戰修,好一個風戰修哈哈!”
竟然連他的侍衛,也是他安排的棋子?
他殺了父皇,卻又繼續演戲。明知道他要兵符,又故弄玄虛地將兵符交出。他步步爲營,心思縝密到如此地步!究竟是爲了什麼?大興江山?他早就可以起兵造反!
東驍天又想到了明珠,她還睡在那座冷宮裡,還睡在那張冰冷的寒玉牀|上。如果她知道了這一切,是否會後悔當年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付出了生命,卻救了這樣一個人。
明珠,錯的人是你,你知不知道。
看錯了人,你看錯了人。
※※※
戰王軍於次日清晨出兵征戰,此次征戰由戰王親自領兵。當然,隨軍而行的還有衆離以及十二騎兵。而云霓則是留守都城,以備不時之需。戰王已經攻下大興,率整整二十萬大軍壓向了代城。
馬駒上,風戰修一身墨色戰甲,英姿颯爽。
左側是衆離,右側則是十二騎兵。
後頭的馬車內,明珠同樣隨行。她已經習慣征戰的旅途,只是心中擔憂。接下來就要攻打代城,攻打東驍天。她不希望他們有事,想着到時候該怎麼應對。她掀起簾子,望向前方風戰修的背影。
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在心裡慢慢洶涌。
行軍十餘天,前方突然策馬奔來一道身影。
來人正是鐵徵。
前方的騎兵立刻回頭朝着隊伍中央奔去,一個飛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來報,“戰王!有敵軍將士,聲稱是驍帝的貼身侍衛鐵徵,現來投靠王爺!他還帶來了驍帝的皇子,說是來獻給王爺的!”
衆人錯愕,沒有想到驍帝的心腹竟然會背叛投降。
風戰修一聽,鷹眸閃爍過幾許深邃,“帶他來見本王!”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明珠好奇地張望馬車外。過了一會兒,只見隊伍前方几名士兵押送着一名男子徐徐走來。而那名男子懷裡還抱着一名嬰孩。距離有些遙遠,明珠無法瞧清楚來人,心裡卻更加困惑。
等到男人抱着孩子走近,明珠頓時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怎麼會是鐵徵?鐵徵不是東驍天的心腹嗎?她急忙下了馬車,大步奔了上去。
風戰修居高臨下地俯視來人,冷笑着說道,“你要投降於本王?”
“是!王爺,鐵徵決定棄暗投明追隨王爺!請王爺開恩!這是屬下的決心!”鐵徵跪拜在地,雙手將那孩子高高舉起。
襁褓中的小玄熠不哭也不鬧,一雙大眼睛漆黑明亮,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陷於怎樣的處境。
風戰修眯起鷹眸,瞥向衆離,只用眼神下達命令。
衆離立刻下馬,走到鐵徵面前,將孩子接過。他又是回到風戰修身邊,抱起孩子給風戰修看。
風戰修低頭,目光犀利地打量着嬰孩。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望向低頭跪拜在面前的鐵徵,他揚起脣角,朝着身後的一月瞥了一眼,冷冷地說道,“你既然會背叛鐵徵,自然也會背叛本王。你讓本王如何信你?”
一月收到眼神注目,她出手甚快,手中的迴旋刀已經甩向了鐵徵。
鐵徵剛要回話,卻遭到了迴旋刀致命一擊。頭顱硬生生被割下,頓時斃命。
明珠正拼命地往前跑,可是來不及反應,就瞧見了這血腥的一幕映入明珠眼裡,她嚇得失聲。整個人僵在原地無法動彈半分,小臉也在瞬間蒼白。她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猩紅色,觸目驚心。
這讓她想起了在戰王府時的情形,也讓她想起了他初次的殘忍殺謔。
小幺妹十二回頭望了一眼,瞧見她雙眼發直,立刻下馬奔到她身邊。明珠搖搖晃晃,快要摔倒,幸虧十二及時扶了一把。十二蹙眉望向她,有些擔心地喊道,“珠兒,你沒事吧?我扶你回馬車。”
畢竟她只不過是個柔弱的小宮女,從來也沒有瞧見過像方纔那樣的場面。也難怪,她們十二人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同樣雙手顫抖,害怕得天天做噩夢。
可是時間一長,也不過是如此。
其實,殺人這種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刀起,血濺,不容絲毫的遲疑。
明珠強忍着那份噁心,伸手捂着嘴,不讓自己吐出來。她深深呼吸,平復自己的心情。她搖了搖頭,推開了十二,顫聲說道,“謝謝你,我沒事,我要見王爺。”說話的時候,她朝着風戰修慢慢走去。
她的眼前,是他那張俊美惑人的容顏,帶着致命的殺傷力,足夠顛覆一切。主宰着生殺大權的他,就像是地獄而來的修羅,讓人害怕,讓人生畏。可是偏偏又無法停下腳步,還是走到了他面前。
風戰修瞧見珠兒一張小臉慘白可怕,突然之間想到了自己與她天牢相見時的情形。
“王爺……”明珠喊道。
恍惚間回神,風戰修沉聲喝道,“回馬車!”
明珠望向衆離手中的孩子,輕聲哀求道,“王爺,能不能把孩子給我?我馬上就回馬車!”
“本王不想再說第二遍,立刻回馬車!”風戰修陰鬱了神色,冷聲低吼。
明珠望着襁褓中幼小的孩子,又是望向風戰修。她徐徐下跪,向他屈膝跪下了。不再說話,只是用一雙眼睛,就這樣直直地盯着他。她知道自己越是求情,他會越煩惱。她明白自己不值一提,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
“本王現在就將他殺了,一了百了!”風戰修猛得伸手,從衆離手中將孩子抓過。
突然,孩子哇哇大哭起來,哭聲響徹天際。
風戰修劍眉緊皺成一團,許是被這啼哭聲惹得煩惱。他冷冷地瞥了眼嬰孩,咆哮了一聲,“還不快抱走他!難道想讓本王將他砍了嗎!”
明珠頓時一喜,急忙起身。她小心翼翼地從衆離手中抱過孩子,不敢再多說一句,急忙奔回馬車。她將孩子抱緊,感覺到幼小的生命在哭泣。這是驍天哥哥的孩子,這是驍天哥哥和水瑤的孩子。
馬車內,明珠將哭鬧的孩子安撫。
她又是取了些蜂蜜糖水喂他喝了些,孩子應該是餓了,喝了糖水後不再哭鬧。她低下頭,這才發現明黃的襁褓帶子上,用深藍色的絲絨線繡了兩個字“玄熠”。她念着“玄熠”,望向孩子小小的臉龐。
他長得有七分像東驍天,三分像柳水瑤,看來長大以後一定是個溫柔英俊的少年。
“姑姑不會讓你有事,玄熠。”明珠抱緊了他,輕輕拍打着他。
※※※
入夜之後,軍隊隨地紮營。過不了幾天,就能抵達代城地界,又一場征戰再所難免。浩瀚的天空上,明月灑下光芒,星辰更是璀璨。夜深了,搭起的篝火邊,士兵們睡了一地,輪流守夜的士兵則更加警惕。
寂靜的夜裡,驟然響起孩子的哭鬧聲,惹的人心煩意亂,無法入眠。
首先受不了這哭鬧奔出帳篷的是十二騎兵。
衆女齊齊奔向了嬰孩所在的帳篷,原本一肚子的悶火,可是在瞧見了孩子之後,突然全都嚥了回去。他是那麼可愛,那麼小。就連哭起來的樣子,都特別惹人心疼。恐怕是離開了姆親的原因,他哭得特別傷心。
明珠哄了好久,可是都不見效,她犯難地望向衆女,“你們抱抱看?”
十二騎兵愣了下,卻是信心十足地抱過孩子。殺人她們是一流,想來哄哄孩子嘛,也不是什麼難題。第一個接手孩子的則是十月,她抱過孩子,左哄又哄,可就是沒用。而後,衆女一一接手。
片刻之後,衆女受不了地席地而坐。
“大姐,我覺得這太難了。完全的高難度事情。”
“我也覺得是,這個孩子太可怕了。哭起來沒完沒了的,他就不怕哭啞巴了嗎?”
“他不是餓,也不是尿尿,不知道怎麼了。”
“原來殺人還容易點,哄孩子纔是最麻煩的事情。”
“恩——”
“王爺!”帳篷外突然響起衆離的呼喊聲。
下一秒,風戰修手執利劍,神情陰霾地衝了進來。他顯然已經被這個嬰孩的哭鬧聲折騰到極點,不爽到爆發。他一個大步奔到珠兒面前,眯起眼眸長臂一伸,將她懷裡的孩子抓到自己身邊。
“王爺,不要啊!”明珠吃了一驚,大喊出聲。
衆人同時愣住,擔憂地望向風戰修以及孩子。
“吵死了!本王要殺了他!”
奇蹟的是,孩子似乎聽懂了他的話語,突然停止了哭聲,甚至還閉上了眼睛,在他懷裡睡着了。
面對突然的轉折,明珠傻了,衆離傻了,十二騎兵也傻了。
風戰修繃緊了俊容,望着懷裡的孩子,一種奇怪的感覺迎上心頭。
“看來玄熠喜歡王爺,對不對?”明珠走到他身邊,輕聲問着睡着了的玄熠。
風戰修冷冷地收回目光,粗蠻地將孩子塞回到她手中,卻是小心翼翼地鬆了手。明珠注意到他的細微動作,微微一笑。他卻沉聲說道,“少跟本王來這套!他若是再吵鬧,本王一定殺了他。”
放下話,他轉身離去,頭也不回地奔出了帳篷。
明珠抱着孩子,望着他的身影消失,低頭盯着小玄熠可愛的睡臉。
“我們也回了吧。”大姐一月站起身來,輕聲說道。
衆女紛紛起身,關切地望向熟睡的孩子,又是叮嚀了幾句,“珠兒,小心照顧。這邊荒山野嶺,蟲蟻多,你要注意點。他可不能再吵鬧了,不然的話,王爺……”六月說着,將手比在脖子下方作了個手勢。
“我知道。”明珠微笑答應。
衆女這才邁開腳步,各自出了帳篷。
明珠抱着孩子,慢慢地平放於毯子上,拿被子蓋好。她則在一旁睡下,不時地拍撫着孩子。過了半晌時間,終於抵擋不了倦意,視線一陣朦朧,忍不住睡着了。帳篷內安靜下來,四周靜悄悄的。
正睡得迷糊,明珠突然感覺身體一陣異常的癢。
她直覺地伸手去抓,卻越來越疼,也越來越難受。睡夢中的明珠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抓得血肉模糊。無數的蠹蟲嗅到了血腥味,晰嗉地從地下鑽了出來,蠕動着爬向了毯子上睡着的明珠。
襁褓中的孩子卻一臉安然,睡得香甜。
突然,周遭響起驚悚的女聲。這聲音顯然是來自於十二騎兵。
立刻有人奔進了帳篷。
風戰修忍着身體內的奇癢,瞥見滿地的蠹蟲,雙眸一緊。他縱身飛躍到珠兒身邊,點住她的穴道,一把將她抱起。正要離開,卻又停了步伐。眼底閃爍過一抹深邃,劍眉蹙起。
終究還是回身,伸手將那孩子抱起。
他立刻衝出了帳篷,迎面瞧見衆離以及十二騎兵點了各自穴道,卻是痛不欲生的神情。而他們身上的衣物也被抓破了,胳膊或是臉上露出一道道血淋淋的抓痕。而周圍的地下,蠹蟲不斷地鑽了出來。
特別是風戰修的四周,那蠹蟲聚集得迅速。
它們像是被這血腥味所吸引,又或者是被某種特殊的味道所吸引。
士兵們舉着火把走近一瞧,頓時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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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燃燒的溫度彷彿懾到了蠹蟲,蠹蟲的蠕動速度緩慢下來。
風戰修大聲喝道,“用火攻!”
“是!”士兵們立刻將火把燒向了蠹蟲,更是在四周畫起了火圈,不讓那些蠹蟲繼續接近。士兵一個不小心被蠹蟲蟄咬,立刻渾身麻木倒地。而那些蠹蟲便鑽進士兵的身體裡,直接將血吸食光。
不消眨眼的功夫,士兵就剩下一具骸骨骷髏。
而那些吸食了血肉的蠹蟲全都死在骸骨上,流出一灘渾濁的血水。
一場消滅蠹蟲的大戰,整整持續到天明這才作罷。
風戰修一手摟着被點了穴的珠兒,一手抱着孩子就這樣站在火圈圈起的中央,站了好幾個時辰。他格外沉默,抿着薄脣一句話也不說。等到天朦朦亮,卻見滿地的骸骨以及蠹蟲的蟲屍。
他突然輕笑了一聲,似有幾分嘲諷。
明珠被他低低的笑聲驚醒,惺忪地睜開了眼睛。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很不舒服,而且很癢很難受。她剛要擡頭,卻有人用手擋住了她的視線。明珠困惑地扭頭望向他,喊了一聲,“王爺。”
“沒事。”風戰修沉沉說道,出手點了她的睡穴。
明珠覺得渾身一軟,再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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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明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馬車裡。馬車內除了她,還有十二騎兵中的六月以及七月兩人。她虛弱地望向她們,卻發現她們神色凝重,她心裡咯噔了一下,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中毒了。”七月如實說道,巾帕沾溼了清水替她擦拭手臂。
明珠實在是困惑,莫名地問道,“中毒?”
“不要說話,你中毒最深。”六月叮嚀道,不讓她再繼續開口。
明珠急忙伸手抓住了六月的手,質問道,“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七月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六月用眼神阻止,她只好收了聲。
六月哀嘆了一聲,徐徐說道,“應該是孩子的襁褓灑了毒粉,這種毒粉沾染到人的身上,就會奇癢無比。如果抓破,那些毒粉滲入肌膚,血液就會吸引一種蠹蟲,俗稱爲蠱。這種蠹蟲會不斷地鑽入人的身體裡,直到那個人變成一具骸骨。”
明珠渾身一僵,感覺一陣寒意從腳底衝上了頭頂,渾身發麻。
好可怕的蠱,好可怕的毒,好可怕的蠹蟲。
“大家都沒事吧?衆離將軍呢?王爺怎麼樣?”明珠的聲音發顫,擔憂地問道,“孩子呢?”
七月是個直性子,忍不住抱怨,“我們差點都死了,還管那個孩子做什麼!”
“七妹!”六月橫了她一眼。
“我說的是實話!”七月不甘地喊了一聲,冷聲說道,“東驍天真是陰毒,竟然派自己的貼身侍衛假裝投降。然後又拿孩子作文章!我敢肯定,那個孩子肯定不是東驍天的孩子!不然的話,他怎麼會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毒手?”
明珠已經徹底茫然,卻是直覺地搖頭,“不!不可能!我要見孩子!”她急忙掀開簾子,慌張地找尋着孩子的身影,大喊“停車”。
車伕急忙拉起繮繩,馬車徐徐停下。
明珠跳了下去,腳步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馬車內,六月與七月也立刻下了車。七月上前一步,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冷聲吼道,“珠兒!你到底是幫着王爺,還是幫着皇帝?聽說你以前是服侍皇后的宮女,所以你很有可能是皇帝故意留下來的細作!”
“我不是!”明珠扭頭望向她,堅決否認。
“如果不是因爲你,王爺會去抱那個孩子嗎?”七月連連逼問,非要個答案。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身上的毒還不知道解了沒有。原本要攻打最後一個城池,王爺就可以完全打下大興了。可是現在竟然原路折返,只好趕回都城,解毒要緊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計劃好的,並且天衣無縫。
他們會差點喪命,全都是因爲她!
明珠無法解釋其中原因,也知道自己怎麼也說不清楚,咬牙反問,“那爲什麼連我也中毒了?”
“這就是你的高明之處啊!身爲細作,本來就不將性命當一回事!”七月冷眼相待,一反之前和睦的態度,低聲喝道,“王爺差點沒命,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你最好說實話,否則的話,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六月本想勸說,但是聽到七月這麼說,也默然了。她們本來無依無靠,可王爺卻收留了她們。自打她們跟隨王爺那一刻開始,就和衆姐妹一起將生死置之度外。她們不怕死,可是絕對不允許,有人謀害王爺。
“我要見王爺。”明珠沉聲說道,不再繼續與她爭辯。
七月將她的手反扭按向後背,壓着她朝着隊伍前方大步走去。同時,六月飛身上馬,奔向前去。沒過一會兒,全軍停下步伐。明珠跌跌撞撞地走着,她走得很急。那個孩子和東驍天長得那麼像,一定是他的孩子。
她更是不相信東驍天會那麼做,不管如何,這都是他的骨肉啊!
“主子!”七月壓着她走到風戰修面前,恭敬喊道。
風戰修騎於寶駒上,徐徐望向一路蹣跚而來的宮女珠兒。他雙眸深邃,一言不發。
明珠一路走來,遍尋不着孩子,也沒有瞧見衆離的身影。她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難道……難道孩子出事了?衆離也出事了?她忍不住失聲痛哭,兩行淚水從眼眶流淌而下,連綿不絕。
“不許哭!”風戰修突然大吼一聲,沉聲咆哮,“人又沒死,你哭什麼哭!”
沒死?明珠困惑地望向他,淚水卻遮迷了視線。她胡亂地擦去眼淚,哽咽地問道,“大家都沒事嗎?王爺!孩子呢?”
風戰修不再回應,輕喝一聲,騎馬前行。
“王爺!”明珠急急地追上了他。
她跑得太快,腳步邁得太急,身體朝前傾去,一下子摔倒在地。
風戰修一張俊容愈發陰霾,卻是無奈皺眉。
他扯起繮繩,策馬奔回她身邊。長鞭一擲,將她整個人捲起,拽上了馬。明珠頭暈目旋,回神發現自己已經與他同坐一騎。他在她耳邊不甘不願地說道,“孩子被人下了蠱,本王讓衆離送他去本王的朋友那裡。”
明珠的腦子裡跳出一個人名——公孫晴明。
※※※
代城,州官府邸。
由於皇子失蹤,衆人陷入一片絕境。士兵來報,戰王軍正向代城攻來。恐怕用不了幾天,就要攻到。鐵徵劫走了皇子,應該已經與風戰修會合。到時候,風戰修若是拿皇子予以要挾,他們又該如何是好?
正殿內氣氛又是一陣僵持。
東驍天與衆臣皆是愁眉不展,思忖半晌無言。
殿外急急奔進一名士兵,沉聲回稟道,“皇上!戰王已經撤軍!”
什麼?風戰修撤軍了?怎麼可能?
東驍天劍眉一凝,心裡突然一怔,他若有所思,神色微變,眼底閃爍過一抹震驚。大臣們更是驚奇狐疑,面面相覷。柳青扭頭望向東驍天,作揖道,“皇上,風戰修突然退兵,其中肯定大有文章!”
“臣與柳丞相同樣觀點!”江在元附和道。
東驍天回神望向來人,喃喃說道,“風戰修,你究竟在打些什麼主意!”
此時,殿外響起隱隱的啜泣聲。
東驍天豁得站起身來,沉聲說道,“明日再議!”他說完,急步奔出殿去。
柳青嘆息了一聲,心裡替自己的愛女擔憂。
東園的廂房內,柳水瑤憔悴得不成人形。她天天以淚洗面,每天重複着一句話“我要孩子”。失去了孩子的柳水瑤,像個癡人一般。她已經完全沒有了自我,身體更是每況愈下,越來越虛弱。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吃點東西吧?”巧兒端着粥碗,哀求道。
柳水瑤猛地伸手,將那碗粥打翻在地。她蜷縮在牀塌,自言自語地說道,“我要孩子。我的孩子……”
“皇后娘娘!”巧兒見她如此,捂住臉哭了起來。
東驍天推門而入,瞥向地上打翻的粥,吩咐道,“再去盛一碗!”
“是!”巧兒立刻應聲,匆忙地拾起地上的碎片奔了出去。
東驍天這才走近她,在牀沿坐下。他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道,“朕向你保證,孩子不會有事。你總要吃些東西,好嗎?”
“皇上。”柳水瑤徐徐望向他,悽然問道,“我吃不下,我的孩子究竟在哪裡?”
東驍天沉聲說道,“鐵徵將孩子抱走了,應該已經在風戰修的手上了。”
無論如何,她都沒有想到,抱走孩子的人竟然會是鐵徵!
“鐵徵?怎麼會是他?他不是皇上的侍衛嗎?爲什麼他會抱走我的孩子?”柳水瑤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似地慌張追問。
東驍天冷笑一聲,憤然地說道,“朕也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鐵徵。”
“不可能的!”柳水瑤大受打擊,幾乎是大吼大叫,“不會是他!他不會搶走我的孩子!他不會的!”
“水瑤!”東驍天見她情緒太過激動,只好將她摟入懷裡,安撫道,“你不要這樣!事實就是如此!孩子現在在他手裡,暫時應該不會有事。朕猜想他會拿孩子要挾,這樣他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讓朕主動投降。”
風戰修,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太好。
柳水瑤忍不住哭了起來,不安地回抱住他,哽咽說道,“驍天!我不能失去這個孩子!我不能沒有玄熠!我不能沒有他!”
“朕知道!”東驍天輕撫着她的後背,沉聲說道。
柳水瑤靠在他的肩頭,淚水溼了衣物。
“咚咚!”房門被人敲了幾下,巧兒推門而入。她端着托盤走近牀沿,輕聲喊道,“皇上!皇后娘娘!”
東驍天拿起碗,吹了幾下,湯匙勺了粥湊到她嘴邊,柔聲說道,“不能不吃東西!你不能沒有玄熠,玄熠也不能沒有你。爲了孩子,你也要好好養身體。你放心,朕有把握,孩子不會有事。明日朕就派人去作交換。”
“真的?”柳水瑤激動地問道,眼底閃爍起光芒。
東驍天點頭允諾,“當然是真的。來,喝粥吧。”
他俊朗的容顏映入眼底,那樣溫煦的神情,好象能承載所有的大風大浪,讓她可以安心依靠。柳水瑤原本煩躁不堪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低下頭,慢慢地開始喝粥。不知怎麼了,竟然感到辛酸。
細細想來,這是第一次,他喂她喝粥。
如果不是在這種時候,那該有多好。
※※※
由於中途中毒受傷,所以風戰修一行不得不趕回都城。這一個往返,耗費了將近一個月時日。等到他們回到都城的時候,早就收到消息的雲霓忍不住擔憂,出城相迎。瞧見大家平安無事,這才鬆了口氣。
十二騎兵並沒有進宮,而是回了戰王府邸。
夜已經深了,皇宮內寂寥一片。
風戰修洗澡沐浴後,此刻正在書房。
書房內燃了一盞燭火,夏日的風徐徐吹拂,有些明明滅滅。
明珠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站在一邊低着頭也不說話。她有些猶豫,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過了半晌時間,風戰修擡頭睨向她,又將視線收回到手中的書籍,他漫不經心地沉聲說道,“有什麼話,你就說。”
聽見他這麼說,明珠這才擡起頭來,“王爺,我能去見見孩子嗎?”
“本王不得不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東驍天留下的奸細!”風戰修冷冷地說道,語氣有些不悅。
明珠急忙解釋,急急說道,“我真的不是!只是我先前服侍皇后娘娘,一直很期待小皇子的出生。所以我很擔心孩子。而且,皇后娘娘如果失去孩子,她一定會很傷心。這些年……這些年,她過得不好。”
“呵!”風戰修輕笑一聲,將手中的書放下,凝眸說道,“本王早就猜到,東驍天會對柳水瑤不好。可是曾經還有人信誓旦旦跟本王說,東驍天一定不會那樣對她。真是可笑。本王真想讓她看看,她是多麼愚蠢!”
明珠知道他是在說自己,故意咬着脣問道,“不知道王爺說的那個人是誰?”
“她……”風戰修幾乎脫口而出,卻還是收了聲。
明珠見他欲言又止,追問道,“她是公主嗎?”
“多嘴!”風戰修喝了一聲,倒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太久了,太久沒有人在他面前提過她,久到他快要忘記怎麼喊她的名字。可是很多時候,他都覺得她還在。好象就在他身邊,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明珠癟了癟嘴,輕聲說道,“王爺很喜歡公主嗎?”
“再多嘴,本王就把你的舌頭割了。”他惡狠狠地警告。
明珠聽話地“哦”了一聲,不怕死地執拗問道,“那王爺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本王喜不喜歡,關你何事?”他劍眉一皺,沉悶喝道。
明珠堅決地點點頭,心裡暗暗說道:怎麼不關我的事啊,這個問題我早就想知道答案了好不好啊!她小步地走近他一點,低聲說道,“王爺就跟我的哥哥一樣,我關心你。這樣吧,你偷偷告訴我,我一定不告訴別人。”
風戰修竟然拿她有些沒轍,沉聲斥責,“出去!”
“可是孩子……”
“明日起程!”這明顯是打發人的口氣!
“那公主……”
“滾!”
明珠懊惱地皺眉,只好轉身走出書房。
蟲兒唧唧叫,灑了一地的如銀月光。她擡頭望向那輪明月,嘆了口氣。整個皇宮,她都已經找遍了,一直沒有找到自己那尊軀體。她問過宮裡的太監和宮女,皇家的人死後,不會火化。可是都過了兩年多了,恐怕也已經腐爛了吧?
明珠想着是不是要再去皇宮找找,除了那座冷宮外,整座皇宮她都已經找遍了。
這深更半夜,她有點怕怕的。
明珠哆嗦地朝着平樂宮外走去,身後卻突然有人喝了一聲,“站住!”
她立刻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卻見雲霓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就像是在盯一個賊。
“雲將軍!”明珠低頭喊道。
糟糕!明珠心裡暗叫一聲,只得徐徐轉過身。回頭望去,只見雲霓一身綠衣,窈窕的身影站於黑暗中,那雙眼眸卻太過鋒芒。她手中提着一盞燈籠,顯然也是要外出。
明珠立刻低下頭,小聲喊道,“雲霓將軍!”
“你去哪裡?”雲霓眯起眼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明珠蹙起秀眉,一時間竟然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
“早就覺得你這個宮女沒有那麼簡單!”雲霓朝前走近,冷聲逼問,“你是不是皇帝的奸細!這樣處心積慮地接近王爺究竟是作什麼?還是你想要從王爺身上得到什麼?你最好如實回答,我還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明珠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搖頭說道,“我不是!我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