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弦月從來沒見過這個人,黝黑的膚色和肥碩的身體,穿着寬大的棉布裙子,因爲膚色的關係,眼白格外顯眼,當然,還有眼裡的惶恐和尷尬。
“夫人,您身體好了?”
生澀的中文帶着一股子乖乖的捲舌音,好像他的舌頭太堅硬了,導致說出來的話要仔細分辨一下才能懂得她要表達的意思。
蘇弦月點了點頭。
“我,瑪麗,麗安娜的媽媽。”黑女人說着,有些侷促,又有幾分釋然,她上來只是擔心,擔心夫人是不是還病着。
見蘇弦月氣色好多了,垂着頭轉身,當她轉身的一剎那,蘇弦月就再也淡定不了了,因爲她的裙子下面露出來的不是腿,而是木頭。
跑過去扶住她:“彆着急。”
瑪麗有些歉意的衝蘇弦月笑了,扶着樓梯的手很用力,她的手掌寬大,粗糙,顯然是每天都在辛苦的勞作。
“夫人,謝謝。”
只是舉手之勞,得到的是真誠的協議,蘇弦月小臉上笑容綻放如春花一樣,看的瑪麗都驚呆了,連聲說:“東方女人,女人很美。”
蘇弦月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瑪麗爬上這樓梯用了多少力氣,心裡有些過意不去的,輕聲囑咐她慢一些,儘量的架着她的身體,讓她能減少一些身體給腿部帶去的壓力。
瑪麗也用力的抓着扶手,兩個人萬分艱難的來到到樓下的時候,已經是一身汗水了。
“對不起夫人,對不起。”瑪麗有些侷促的的道歉。
蘇弦月卻擺了擺手,推着輪椅帶她去了洗漱室,洗了熱毛巾給她。
當天晚上,蘇弦月吃到了瑪麗送來的黑麪包,有點兒硬和幹,吃起來的口感很一般。
心裡卻在想,這樣的東西爲什麼厲慕晨會很喜歡呢?
瑪麗看着蘇弦月,像是在看一件很喜歡的珍寶一樣,這樣的目光讓蘇弦月心裡毛毛的。
“夫人,先生福氣好。”瑪麗見蘇弦月放下了手裡的湯匙,轉動輪椅過來要收拾桌子,很真誠的說。
蘇弦月一下就想到了厲慕晨,臉色微微的紅了,垂下頭:“瑪麗,你認識他很久了嗎?”
瑪麗沉默了,然後點了點頭,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兩隻手扶在膝蓋上微微勾着手指,像是陷入回憶裡一樣。
從她的表現裡,顯然這回憶並不美好。
蘇弦月有些後悔了。
就在她想着不讓瑪麗說了的時候,瑪麗卻開口了。
“先生是我在二十六歲的時候撿到的孩子,當時他渾身是血倒在山坳裡,奄奄一息,很可憐的樣子。”即便是過去了那麼多年,瑪麗想到當時的情景還忍不住眼裡溼潤,因爲她從來沒見過那麼堅強的小孩兒。
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卻一個人拖着重傷的身體爬了好遠好遠,求生。
“我抱着他回到了部落裡,找人給他治療,他,很堅強。”瑪麗哽咽了。
蘇弦月急忙遞過來水杯,輕輕的握住了瑪麗的手,很粗糙,粗糙的像極了潘奶奶的手,又很溫暖,莫名的帶着安全感。
瑪麗笑着擦了擦眼角,故作輕鬆:“不過很及時,先生活下來之後留下了一些錢悄悄離開了,我當時想,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那個少年了吧。直到有一天,我們的部落遭受了襲擊,先生卻像是天神一樣來到我身邊,帶着我離開了充滿死亡氣息的地方。”
瑪麗語速很慢的,蘇弦月卻聽得手裡都是冷汗,她無法想象當時的景象到底有多麼恐怖,只是覺得瑪麗真的很不幸,同時又是幸運的,因爲善良終得到了回報。
“瑪麗,謝謝你救了他。”蘇弦月輕輕的擁抱這個黑皮膚的女人,她的善良是那麼的暖人心,讓人忍不住親近。
瑪麗也擁了一下蘇弦月,又禮貌的快速鬆開了手。
坐在瑪麗身邊,蘇弦月小聲的問:“瑪麗,你的腿就是在那次襲擊中受傷的嗎?”
瑪麗整個人就僵硬了,搖頭:“不是的,夫人可不可以爲我保密,這件事不要讓先生知道。”
“爲什麼?瑪麗,你知道現在醫療手段高明的很,如果要裝義肢的話,他可以給你找最好的醫院,用最好的材料,那樣你機會很輕鬆的像正常人一樣行走的。”蘇弦月不解。
這個女人是厲慕晨的救命恩人,可是卻不肯讓厲慕晨幫忙嗎?再說,厲慕晨難道不知道?
“先生每次來都會去吃我做的黑麪包,他問我許多次爲什麼會做輪椅,我說是太胖了,已經走不動了。”瑪麗笑着搖了搖頭:“我不想害了別人,因爲這只是個意外。”
蘇弦月腦海裡浮現在古堡裡的幾個人,自己來之前古堡裡只有瑪麗一家,管家和他們的女兒麗安娜,心裡瞬間就明白了,意外,如果厲慕晨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的腿沒有了,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而最痛苦的是瑪麗,因爲厲慕晨懲罰的是自己的親人,或是丈夫,或是女兒。
“沒關係,我可以幫助你。”蘇弦月笑着捏了捏瑪麗的手心:“不讓他知道,我們偷偷的進行好不好?”
瑪麗挑眉:“淘氣的姑娘。”
在她的目光裡,蘇弦月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柔和慈愛,孤獨的心開始充盈起來。
這天開始,蘇弦月就開始在各種媒介上查詢附近能裝最好的義肢的地方,然後花高價請來一聲給瑪麗會診,因爲她實在折騰不動瑪麗,當然,瑪麗也不肯離開古堡。
好不容易聯繫了一家醫院,在蘇弦月幾次的請求中才決定排來專家組,當然也要了很昂貴的費用。
瑪麗在房間裡接受檢查,蘇弦月在外面就有些坐立不安了,這段日子有瑪麗陪着她,她覺得很幸福的。
專家組的負責人員出來,帶着蘇弦月到外面才說:“這個病人的腿傷是怎麼來的?”
蘇弦月搖頭,因爲瑪麗說過,不過是個意外,她並沒有深問的。
醫生面色凝重,把檢查的報告遞給了蘇弦月,上面用法文密密麻麻的記錄着一些蘇弦月看不懂的數據,在最下面的地方用中文寫着一行小字:“病人雙腿是用鋸子鋸掉的,殘忍至極!”
蘇弦月面色蒼白如紙,倒退一步險些跌倒,看着醫生:“這?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