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望着萇狸,臉上漸漸顯出了驚訝的表情,小嘴越張越大,到了最後眼中的殺意徹底被驚喜湮滅,伸手用力在自己腦門上一拍:“出來了?出來了?是……是你?貓……那個仙子!”
萇狸毫不動容,虎着臉不依不饒,殺氣騰騰的瞪着和尚。
老和尚現在已經沒有一點得道高僧的風度了,又作揖又媚笑:“別瞪了,別瞪了,這不是沒認出來您老嘛,否則嚇死和尚也不敢跟您爲難,姑奶奶您終於出來了,前些天斬雁峰上露出了個洞子,我害怕那些魔崽子驚擾您,還派徒子徒孫把山給封了,着實跟那羣不知好歹的妖魔鬼怪打了幾場硬仗。”老和尚開始表功,用力巴結着萇狸。
溫樂陽嚇了一跳,老和尚竟然認識萇狸,萇狸在山洞裡躲了兩千多年沒見過外人,難道老和尚也兩千多歲的老妖怪?腳底下錯動了幾步,貼近魔女疑惑的問:“你認識他?”
萇狸和老和尚的出現,絕對是對我國身份證編碼規則的挑戰。
魔女對溫樂陽的態度和其他人迥然不同,在心裡已經把他當成了拓斜的衣鉢傳人,一把攬住了溫樂陽的胳膊,親切的笑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就在你進來的那個洞口之外的小路上,突然從懸崖上摔下來一隻兔子。要是在以前,我看也不看就直接捏死了,可是那陣子我傷勢剛好,想着他對我說過的話,心裡總是歡喜的,一時發了善心,就用法術把它引進了洞裡。”
其他人根本就聽不到萇狸在說什麼,只能看到萇狸的嘴巴在動,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這隻兔子還不普通呢,它剛剛偷吃了一棵成形的黃精,結果被大蛇一路追着,失足摔下山崖,偏生運氣好的要命,掉在了他留下的小路上,只摔斷了兩條腿。”
萇狸看着溫樂陽發傻的樣子,伸手給了他一個爆慄,笑着繼續說:“和他一樣,都是傻小子!那隻小兔偷吃了根千年黃精被捻下了山崖。我閒的無聊,幫它接好腿骨養了幾天,順手給他打下了仙基,等他傷好以後就把他扔回到上面的山崖,想不到,一晃這麼多年,他還真修出了個德行。”
小嘴、胡蘿蔔,溫樂陽終於從兔子聯想到了禿子,目瞪口呆的望着對面的老和尚,嘴裡吶吶不知該說點什麼。修真、飛劍、接引天威、喚醒地勢、外加一個兩千多歲的年輕姑奶奶,溫樂陽的神經線已經被最近的連番遭遇磨練的粗壯了許多,現在即將發生的兔子成精事件,再次開始顛覆他的世界觀。
溫樂陽伸手指了指老和尚:“是……他?你怎麼認出來的?”
老和尚也聽不見萇狸在和溫樂陽說什麼,站在原地點頭哈腰的笑着。
萇狸知道溫樂陽什麼都不懂,高貴俏麗的臉龐上沒有一絲不耐煩:“他的仙基都是我打下的,怎麼會認不出不來。”
溫樂陽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繼續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傻樣:“那這些和尚都是……”
萇狸咯咯笑着啐道:“哪有那麼多成精的妖怪,就他們兩個!”說着,伸出纖纖手指,在兩個小嘴和尚的腦門虛點了兩下,沒指小磕巴。
老兔和尚看到萇狸指着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給藏在自己身後的小嘴和尚的光頭就來了一下:“快磕頭,快磕頭,見過你的師祖奶奶!”
小嘴和尚答應了一聲,咕咚跪在地上就開始磕頭,小結巴和其他所有人,全部傻眼了,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萇狸也不躲避,就站在原地心安理得的受了小嘴和尚的響頭:“不讓別人上山進洞,都是你安排的?”
老兔精略帶遲疑的看了看周圍,他和萇狸現在已經被好奇的目光包圍了,如果好奇有重量,就算他本領通天,現在也被壓趴下了:“借一步,借一步……人實在太多。”說着,伸手向着院子裡指了指,回頭對着小磕巴吩咐:“在這照顧好諸位貴客,要是前院的和尚過來,統統讓他們滾蛋!”
萇狸也不廢話,拉起溫樂陽跟着和尚就走,溫家的人剛想阻攔,溫樂陽趕忙擺手:“大爺爺,我去去就來,您稍等片刻……”
兔妖帶着自己的小嘴家屬,一直走進院子深處才站住腳步:“一千九百年前,我受大仙點化,得緣修天,從此跳出六道輪迴……”
溫樂陽鬆了口氣,這個和尚終於好好說話了。
萇狸若有所悟的搖搖頭,嘴角一抿,掛起了一個略顯淒涼的弧度:“都這麼多年了啊,你怎麼……當了和尚?”
兔妖恭恭敬敬的回答:“自從離開仙洞之後,我靜心修煉了四百年,總算披上了這身人皮,可是……天下莽莽,我不知道該去哪……那時候這座大廟剛剛建成不久,只是峨眉山上的一座普通寺院,我沒事的時候總來這裡跟和尚們談天說地,日子長了也領悟了些佛理,乾脆剃度出家當了和尚,法號不樂。當時接引我剃度的老禪師,還大讚我慧根深重。”
溫樂陽笑呵呵的搖頭,佛門聖地,竟然讓個妖怪混了進來,估計不樂禪師死後肯定得下阿鼻地獄,嚴重瀆職了。
萇狸也是啼笑皆非,雖然她對和尚不瞭解,但是總能明白這是個人類宗教,嘴裡隨便評論着:“佛教的法術中正平和,也有些可取之處,真要是練到高深處,恐怕威力不小!”
不樂妖僧用力點點頭:“可不是!可不是!”
萇狸叱喝:“好好說話!”
“……開始的時候我都沒拿這羣禿頭當回事,可是後來來了個雲遊的僧人,在寺裡一住就是半年多,每天和我討論佛法,開始我也沒多想,就琢磨着有個人天天鬥嘴也能消磨時光,萬萬沒想到,那個野和尚在臨走的時候,突然對着我哈哈大笑說:兔兒,念你還有些佛性就留下你了,我佛慈悲,留下金光大道普渡苦海,你要是真能抹去妖性倒是一件功德!機緣來之不易,若踏錯一步從此萬劫不復,好自爲之吧!”
萇狸撇了撇嘴巴:“什麼東西,我倒想扭下他的腦袋看看,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不樂搓着手心乾笑:“您老不知道,禪理中有些真滋味啊……”
溫樂陽看見萇狸臉色不屑,趕忙插口打斷了不樂的話:“野和尚看出來兔……不樂禪師的真身,不樂禪師卻當他是普通人,修爲上恐怕差別不小。”
不樂也不當回事:“呵呵,其實他說了也是白說,我本來就不想入世,否則也不會跑到廟裡來當和尚。後來老方丈臨死前傳位給我,我知道佛門中也藏龍臥虎,不敢四處去招搖深居簡出,我是妖身,您老又幫我打下仙基,修煉起來事半功倍,而且眼光也變得犀利了許多,連着收下了幾個很不錯的弟子隨我一起修行佛家的神通,大慈悲寺漸漸從普通的寺廟變成修佛的門宗,最終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萇狸等他說完,語帶譏誚:“那個小不點和尚,也是你的徒弟?你小子眼光倒是不錯,小和尚將來的成就也不一般啊!”
不樂眉花眼笑的點點頭:“名義上是他的徒弟,但實際上是我來教!”說着指了指身後的小嘴和尚,老兔妖一千多年裡,最大的愛好就是收好徒弟。在這一點上,希覺和尚充分繼承了兔妖師祖。
溫樂陽在一旁厚厚道道的笑着,這個不樂和尚本來是兔妖,結果暗中主持把一座大廟變成了天下修佛的聖地,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佛法無邊。
兔妖不樂和尚看溫樂陽在笑,臉上有些尷尬,給自己辯解:“這個小施……小兄弟,我雖然是妖身修佛,但是一千多年裡一心向善慈航普渡,做事時都會在心中問禪,我佛無相,衆生無相,只要一心向佛……”
溫樂陽突然轉頭問萇狸:“這個……妖的壽命都很長嗎?”
萇狸揚起微尖的下頜,長長的睫毛幾乎都碰到了溫樂陽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問:“你小子,到底想問什麼?”
溫樂陽有些憨厚的笑了:“我就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