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盛夏
盛夏:
“小夏，在外面住得慣嗎？”
“嗯。”有什麼慣不慣的，我又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大少爺，多久沒過過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了。還有什麼是我過不慣的？笑話，要不是宿舍又髒又麻煩，我早去過集體生活了……
“有缺少什麼嗎？”
“沒。”你給我的錢足夠了，缺啥我自己會買。
“今天晚上有空嗎？出來吃個飯吧……”
“哦。”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昨天才離開，他今天倒回來了……挺會挑日子的……
“吱……”門被小心翼翼的推開，探出一個鬼鬼祟祟的腦袋……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孩立刻綻放出一個燦爛到不行的笑臉：“在發消息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心裡有鬼。
“嗯。”手機再次震動，一個時間，一家飯店的名字。簡單到不行。其實他本不是個囉嗦的人，我的冷漠多多少少也是遺傳自他……
“怎麼了，臉色不太好，身體不舒服？”小孩也會看人臉色了？
“沒有，晚飯自己解決，我有事出去。”我承認我心裡不太舒服，每次想到要和這個男人見面，心裡就會有陰影……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曾經還爲了能見父親一面歡欣鼓舞呢……
“小夏，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唐宇眨巴着他的大眼睛……是不是因爲我對他這個表情特別沒有抵抗力，他就一天到晚端着這麼一張臉，也不怕眼睛眨到抽筋……
“我幹嘛要生氣……”就算生氣也不是因爲他，他幹嘛像個受了驚的小兔子。
“……”他眯起眼睛懷疑的打量我。變臉速度之快，果然不能把他當人。
算了，整天探究一個白癡在想什麼，我也會變白癡的。
“唐宇，如果我一無所有了，你會收留我嗎？”看着那個逐漸消失在樓梯口的身影，我忍不住開口……爲什麼會問出這樣一句話……我不知道……
“廢講……怎麼了……”
“沒有。”看着他疑惑地望着我，我勉強扯出一抹微笑。要不是這個不怎麼敏感的小孩，估計我說這樣的話，是會覺得受傷的吧，畢竟我又沒給人傢什麼好處。轉身進屋，關門。
後悔了，如果一開始就保持拒人於千里之外就好……
現在，習慣不了了……
切，整天那麼多愁善感，哪裡還像我……太噁心了……
很精緻的飯店，不大，但一切都那麼得恰到好處……果然是他挑出來的地方，很有他的辦事風格。
“小夏。”不需要尋找，一眼就可以看到那個無論在哪裡都一樣耀眼的人。爲什麼，歲月可以在他的身上絲毫不留下任何痕跡……但我清晰地記得，母親離開我的時候，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皺紋的蹤跡。
“老爸……”雖然我們之間已經完全沒有父子間該有的親密，可是這個稱呼還是很頑固的遺留了近十年……好像很小的時候我就是這麼叫他的，那個時候，他當然一點不老，同時，他也沒有現在那麼有錢。那個時候，我的家還是一片祥和……
“最近讀書辛苦嗎？”他盡力擺出一副慈父的樣子，可在我的眼裡，卻看到了他的狼狽。這樣的形象一點也不符合他，一點也不。
“今天是第一天開學，寒假剛剛結束。”我忍不住潑他冷水，這是我一貫的說話風格，但更重要的，我不想看他這副樣子……我寧願在他在我面前冷漠依舊……
這樣子的他，我會覺得心疼……
其實他不用愧疚的，一點不用。這麼多年我生活得很好，同時，我也比別人懂得更多，學會更多……有什麼不好的……
“抱歉，這段時間太忙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好像我們之間的談話一直是這樣的重複，互相問候，然後活了沒幾句話，他就開始道歉……似乎除了抱歉，他根本沒有什麼好跟我說的……
這當然是我的錯覺，我當然知道他在爲了什麼道歉。
可我要的不是道歉。
然後就是沉默，無休無止的沉默，間或有侍者上菜，然後就是埋頭猛吃……
“小夏，我想再婚了。”他突然開口，卻是和之前全然不同的語氣。是我記憶中的那個父親，堅決，果斷……不論是做什麼……
“哦。”我沒有繼續吃，沒有絲毫停頓。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在年前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
“你……沒有意見？”我擡頭，他的眼裡有着不解。
“我有什麼意見，難道我看人能比你準不成？”我放下筷子，看着他，“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結婚？”
“不。”斬釘截鐵，對，這纔像他。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需要因爲我有什麼顧慮。只是，挑挑準吧，離了結，結了離還是很辛苦的……”我很認真地看着他。
我不恨他，一點也不，但要說愛，也說不上，畢竟那麼多年的疏離。但我希望他能幸福，像比較起那個曾經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自己是如何如何不幸，一旦離開就再也沒有音訊，連再看我一眼也懶得的女人，我更願意祝福他……
“約個時間，讓你們見個面吧……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走出飯店，他要送我，我拒絕了。雖然初春的夜晚還是相當的冷，可同時，風吹在臉上相當的爽。
一路慢慢悠悠的踱回去，不曉得那個小孩在幹什麼，時間還早，還沒有打烊吧。這個時候他一定趴在櫃子上昏昏欲睡，弄得不好真睡過去，在櫃子上流下兩行口水……這還是某個經常光顧的女生說的，據說這個小鬼會睡得相當的熟，連人家吃東西不付賬也不知道……
身後傳來一陣零亂的腳步聲，我側身讓過，免得被撞倒——
“周雨揚……”完全是下意識出聲，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他，實在是一件意外到極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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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盛夏……好巧……”眼前的人搖搖晃晃，明顯一副站立不穩的樣子。
“你，喝醉了。”隨着他開口，一股嗆鼻的酒氣撲面而來，我聞了也有點暈。
“還沒……一羣人拼命灌……好不容易……我才逃出來的……”一個踉蹌，他就要向前跌倒。我一把拽住他的肩膀……這還叫沒醉……
“你家住哪裡？”這傢伙，看看塊頭不是很大，咋那麼沉……
“*”模模糊糊一串……什麼，沒聽說過……
而且我是穿小巷走的，周圍沒有一點出租車的影子……今天我走什麼黴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