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諾帶着月冥繞過了瑤熙殿正殿,在後園繞過了一些曲曲折折的水上廊道以後,終於在圓亭裡找到了天后,天后正獨自一人靠在亭邊逗弄着水中的魚。
依諾挑挑眼,悠悠晃晃的便走了過去,然而月冥卻不願過去,便隨便找了個不太遠的廊道,輕躍上了廊柱,躺在了那處。
“正想着你這丫頭是不是忘了父君母后,你便來了。”
天后一邊將手中最後一些魚食投入湖中,一邊笑着對還未完全踏進亭內的依諾說着,依諾撇撇嘴,開口來了一句:“依依瞧着母后讓這些小魚哄得也蠻開心的。”邊說着,邊甩着步子踏進亭內,一屁股崴到了石凳上。
天后笑了笑,將手中魚食拍乾淨,轉身也坐了下來。
“身子如何了?還有何處不適嗎?”
依諾用手支着腦袋,歪着身子看着天后說道:“母后你瞧我像是有病有傷的樣子嗎?”
天后輕笑一聲,開口道:“母后倒忘了,你大哥定是要將你收拾的乾乾淨淨的,怎肯讓你留下一點傷。”
依諾心中頓了一瞬,眸中卻是不自覺的暗淡了下來。
天后自覺自己話題說的有些不太對,忙張口又問了別的。
“你這次下凡又湊了什麼熱鬧?怎就把自己弄成了那副樣子?”
“我才懶得湊熱鬧呢,”依諾撇撇嘴,扭了扭身子,“不過是跟一個妖獸打架,沒打過,就跑了。”
“妖獸?”
天后一聽這詞,顯然嚴肅了許多,皺着眉頭瞧了依諾許久,才又扯着依諾問道:“你確實沒有受什麼大傷?”
依諾擺正了身子,有些探尋口氣的問道:“不過是普通妖獸罷了,母后怎的這樣緊張?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天后似是聽出了依諾話中的探尋,並沒有回答這問題,卻是說起了別的。
“現下既是回來了,就好好在天上將養一段時日,不要再往別處亂跑了,如今外面正出了亂子....”
“爲何?”
依諾扯着自己袖子扣來扣去,口中打斷天后的話也是漫不經心的,天后瞧了依諾半晌,終是輕嘆一口氣,柔聲說道:“你近日便老實些吧,現下你大哥實在沒有精力分神去顧着你。”
依諾手上頓了一頓,扯弄衣袖的手緩了許多,沉默了一瞬,似是鬧彆扭一般涼涼的開口道:“誰也沒有央着他一定要顧着我。”
天后似是有些不悅,有些嚴厲的說道:“依依,不可說氣話。”
依諾甩下袖子,看着天后開口道:“我有手有腳,自會顧着自己,沒有精力便不要再分神。”
說罷,依諾起身便走,然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雙手攥緊了衣袖,低低的說道:“不如顧好自己....別讓人擔心...”
此話說完,依諾便甩着衣袖離開了亭中,天后目送着依諾離開,卻還是爲着她最後一句話無奈的笑了起來。
“怎就不肯親自告訴他呢....”
從那亭中出來,依諾的神情有些恍惚,其實也算不得突然,應當說是常態纔對。
腳下有些飄浮,心不在焉的晃着腳步,轉過一個又一個廊道,就算是走過了月冥身邊也無甚一個反應,月冥似是已經習慣了依諾這般失了魂魄的模樣,輕盈的自上跳下,不做聲的跟在了依諾的身後。
慢慢地晃出了瑤熙殿,突見幾個小仙婢嘰嘰喳喳的蜂擁去了滄兮臺的方向,依諾似是想到了什麼,心下一動,便也晃着步子去了滄兮臺。
滄兮臺縹緲寬闊,月白的鋪設立於層層白雲之中,宛若玉盤般遙不可觸的明月。
身着戎裝的衆將士手持利刃,列隊整齊,目光堅韌,待最前方聳起的高臺上站立的那孑然身影話語一閉,便齊刷刷的揮起手臂,有力的吼聲震徹天際。
四周三三兩兩的站着不少小仙婢,見到這場景皆是滿臉崇拜的羞紅了臉,嘰嘰喳喳中,完全沒發現她們衆多人之中正站着一個藍紗紫裙的安靜身影。
近百年來,天庭甚少有這樣大的出征場面,每有異動,便只清絕一人就乾淨利落的解決完畢,這些小仙婢沒見過也是應該的,因爲就連她依諾也從未見過此刻高臺上那一臉生死肅穆的清絕。
說不清楚…
想不明白…
不知道此刻胸腔內噎澀悶窒的感覺爲何原因…
不是爲了他的欺騙,不是爲了那名叫緋衣的女子…
只是這短短的距離卻像是隔着千山萬水,然而那盡頭處出現的竟還是個她…不認識的人…
清絕…大哥…
大哥…清絕…
是否…她一開始便弄錯了…?
是否…她的大哥…從不是這清絕…?
那…那…
她的大哥…去哪了…
大哥…去哪了…
去哪了…
去哪了…
“大哥…”
心中酸澀難抑,原本安靜的腦中,轟然就開始亂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更不知道自己爲何突然就亂想了起來,口中順着心中所想低低的呢喃出了一聲。
然後,然後…那高臺上孑然凜立的男子心中突的一痛,仿若知曉一切般緩緩的向依諾的方向側過了頭。
然,卻在與那日夜惦念的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間,那原本呆呆愣愣的人兒卻突然像瘋魔了般,驚恐的後退了兩步,然後轉身飛快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