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源朝軍方人士一語,聽得週一羣等在場各位一頭霧水,好好的大哥、天天和自己在一起的大哥,高強怎麼就成了軍方人士,着實將衆人給雷倒了。
大夥兒只知道,小學五年級時,高強自機械廠子弟小學被選送特種兵後,十年了沒有任何音訊,十年後,又突然沒有任何徵兆地回到地方,很不可思議。
莫非天天共事的大哥高強回到地方來了,依然有軍方背景,是軍方的人,難道柳城機械廠又要被軍方接管,從事尖端軍工製造?要不然還真不好解釋優秀特種兵高強爲啥突然地就回到地方?
被雷倒的週一羣等人,因張源朝一句話胡亂猜測着,是越猜越不得要領,最後反而對高強的背景諱莫如深了。
高強卻不置可否,也是爽朗一笑:“哈哈,張廠長此言有趣,五金機械是一家,說的好啊,還望廠長多多關照了。”
衆人還未回過神,高強卻將話鋒一轉,張廠長也是莫測高深,詭秘一笑,並未深究,相遇高強心情大悅,連着哈哈幾聲:“一家人,好說好說。”
隨即吩咐身邊正在準備一次性紙杯上茶水的辦公室主任張小軍:“小張,好煙好茶。”
張小軍年紀不大,三十來歲,眼睛有神,看似精明幹練,應了聲:“好嘞。”便騰騰騰地走出廠長辦公室,轉眼間又騰騰騰地小跑着回來,手裡拿出一條中華煙來,還有一盒龍井茶。
張小軍將龍井茶葉盒放在木質長條坐椅前的茶几上,手裡拿着煙,望了望廠長,張源朝點點頭,張小軍便熟練地將一條中華煙給拆了封,每人兩包,包括恬柯也有。
這下,週一羣和恬柯有些愣了,搞不清張源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昨天來這兒談尋租場地事宜,張廠長並沒有這麼熱情主動,言語上也是不冷不熱的,租錢分文不少,一次付清,沒得談。
如今,還真奇怪了,大哥高強一來,兩人就是禮節性地握了下手,整個租賃談判形勢逆轉而下,太陽出西邊出來了,張源朝不但笑臉相迎,還好煙好茶相待,這人跟人啊還真不一樣,難怪幾百號兄弟對大哥是頂禮膜拜。
恬柯看這情勢,朝週一羣悄悄吐了吐舌頭,心想還真是老將出馬,一個頂輛,這物流公司要開起來,不管控不控股51%,往後還得強哥說了算。
恬柯將煙推回張小軍,輕輕擺了擺手,聲音甜美,輕聲說道:“謝謝,俺不抽菸。”
恬柯話音剛落,張源朝已坐上了張小軍從靠牆邊上搬過來的一隻半舊竹椅,聲音洪亮,不容拒絕:
“恬總,咱們江南人的規矩,來的都是客,打包煙表示心意,用鄉俗話說,燒碗湯,不收就是瞧不起東家了。”
恬柯心想,好吧,強哥一來,就燒湯,來的都是客,昨天來了,與你談廠子租憑的事咋就不是客呢,別說又散中華煙,還兩包,又泡龍井茶啥的,看昨天恬柯和週一羣當場不能拍板三年連租360萬的租金,還有些不高興呢,今兒個馬上就陰轉晴,莫不是強哥給這自大的國營廠子的老闆施加了魔法不成?
恬柯婉爾一笑,略一欠身,聲音婉轉甜美:“張廠長好客,俺就不客氣了,謝謝。”
廠長辦的主任張小軍已將茶水泡好,儘管是紙杯,龍井茶也不是蓋的,就算是紙杯泡茶那也是淡雅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小六和恬柯不抽菸,只慢慢啜飲龍井茶,張源朝和和高強、週一羣三位大男人給勁煙來煙往,邊抽邊聊。
好客歸好客,談還是要談的,男人辦事,志趣相投便能一拍即合。
可是怎麼談呢,週一羣已經將與廠長張源朝談租金卡殼的事照會高強了,昨天下午週一羣和恬柯來時,張源朝一口價年租120萬,三年連租360萬,一次性付清,沒這個實力,免談。
就算高強來了,最多也就讓點罷了,對剛起步的高強來說,制肘發展的最重要因素不是人力物力,而是財力,資金是發展事業的重要保障,沒有這點,一切大話都是空想。
衆人都瞪大眼睛看高強和張源朝怎麼談下去?
此時廠長辦主任張小軍已搬過一張小方凳,用手推了推鼻樑上的茶色的近視眼鏡,右手夾着一支英雄自來水筆,左手拿着一本A4紙張大小的厚厚黑色牛皮封面的會議記錄本放於大腿,端坐在張源朝的旁邊,這已經拉開了談判的陣勢,象極了早年縣領導下鄉到村民家家訪時帶個秘書隨時紀錄的場景。
高強不緊不慢,先不急着說,只顧抽菸,快速地抽完一支張源朝遞過的硬中華,高強很適時地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包軟包藍芙蓉王來,遞給張源朝一支,小六也適時地打上火謙恭地給張源朝點上,張源朝眯着眼睛很是受用。
沉默了會,還是張源朝耐不住性子,猛吸了口芙蓉王,直說了:
“高處長,明人不說暗話,山不親水親,水不親人親,五金機械一家親,租金360萬就不能少了,那是國有資產,作爲國營廠長,我要對國資負責,更要對就靠廠子這點租金吃飯的兩百多下崗工人作想啊。請你理解。但還是可以開個口子,三年租金就分三次付清吧。”
張源朝說過這話,有些自得,這話一出既做到了讓步,又封死了高強砍價的退路,拿國有資產說事,沒人會傻到以降低租價而逼使廠長張源朝背上流失國有資產之罪名。
這下小六也傻眼了,敢情場面上這個張廠子把面子做得很足,但實質性的東西硬上扛着沒半點讓步啊,高強到底多少家底,作爲高強貼身總管的小六是最清楚不過了。
就目前狀況,天池和鳳祥春能盤活個三百萬,可又面臨東海浴場和東方大酒店的改頭換面的高規格裝修,也就所剩無幾了。
就算賒購天池洗浴中心和鳳祥春酒店部分裝修材料款應下急,滿打滿算可以抽出百把萬,加上昨天遠房同姓的表弟趙赿奉上的200萬幫忙費,也就剛好三年租金,就算付完一年120萬的廠子租金,剩下兩百萬也就只夠物流公司的註冊資金,流動資金一分也沒有了,何況物流公司的開辦,涉及大量專用設備和交通工具的購置,雖沒細算過,估計沒個千萬的,何談開辦物流公司啊?這麼多錢從哪來?
小六心裡是捏了把汗,高強辦大事的雄心是讓人讚歎和敬佩的,可也不能好高騖遠吧,大公司沒有大資金,等於一句空話哦。
高強再次遞過張源朝一支軟藍芙蓉王,顯得胸有成竹,話不多,但每一句都鏗鏘在力:
“張廠長,你處處爲國家作想,爲下崗工人着想,讓我深爲敬佩。你說的這些,我能理解,也能接受,更感謝你的真誠幫助。但我想還有比這出租收取租金更好的辦法,不知張廠長有興趣聽不?”
張源朝聽高強這麼一說,心裡就放鬆了,這麼年輕就能坐上副省級機械廠的保衛處長一職,還真不同一般。
高強談吐優雅、氣度非凡,和這樣的人合作真是件十分愉快的事。
張源朝心中暗下決心一定得促成這塊廢舊廠子的30畝近20000平米的地皮租給高強,但是租金是不能少的,那確實是國有資產,否則不但會被廠裡下崗工人罵娘,還可能會被市國資委清查,甚至會被上級革職,所以降低租金是萬萬不可的。
話說回來,畢竟上家浙商租金就是360萬,本來也沒有漲,還分三次付清,已經夠優待高強了。只要確保三年360萬的租金一分不少,啥都好說,且聽聽高強有什麼好的辦法吧。
張源朝聲音洪亮,粗着嗓門:“好,高處長爲人爽快,我也拿出誠意來,只要三年租金360萬分文不少,啥辦法都好說。高處長請講。”
張源朝又望了下端坐身旁的辦公室主任張小軍,說道:“小張,認真記下。”
張小軍習慣性地擡手扶了扶眼鏡,很謙恭的應了聲:“是,張廠。”然後也不望衆人,繼續擺弄着手中的鋼筆煞有介事地繼續在本本上寫着。
高強哈哈一笑:“張廠長也是爽快人,和爽快人合作是件很愉快的事啦。”
小六、週一羣和恬柯聽得出來,高強是想壓價了,只是不知道高強會有啥辦法,人家廠長一口價就剎車了,意思很明白,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確保360萬的底線不破,啥都好談;少了分文,免談,那再好的辦法也不是辦法了。
這樣的談判貌似是沒有退路,好比我可以租給你,也可以不租給你,廠子就在哪裡,猶如長得漂亮的姑娘不愁嫁一樣。
要是你不租的話,開辦大型物流公司還真一時半會找不到這麼合適的地盤,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這也好比沒票子卻想要逛窯子一樣,望着花姿招展搔首弄姿擠眉弄眼賣弄風情的女子,只有嚥着口水乾着急了。
這沒有退路突破底線的談判還怎麼談啊,小六、恬柯和週一羣心裡也是乾着急,大哥高強真有不用付360萬,卻有更好的辦法租下這破舊的廠子嗎?
廠長辦主任張小軍在大大的牛皮筆記本上唰唰地鄭重其事地記錄着廠長和高強的談話紀要,而小六等人卻是開動腦筋想着,要是自己會怎麼把這個談判進行下去?高強又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來應付幾乎判了死刑的租金價格談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