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生家庭破裂
售樓部前廣場有專爲過路人設置的長凳，經常有個揹着笛子叫賣的小販在那裡歇腳，父親精通樂理，一般小樂器都能無師自通。小奕想爲父親挑一支笛子。
”師傅，笛子多少錢一支？“
”5元“”小奕覺得手藝人掙的是辛苦錢，不再還價，挑了一支。
自己早出晚歸，已有一段時間沒見到父親了。飯桌上，小奕問母親“媽，我買了一支笛子送我爸，他怎麼一直住廠裡呢？”。
“又亂花錢，你爸也不一定就會吹啊。“
“媽，我爸可是多才多藝，您可看好我爸啊，就這麼放心？”本一句玩笑話，但看到母親陰沉的臉色，小奕下意識地覺得事情不簡單。
“怎麼了？”
“小奕啊，前些時候，你爸說他們單位，對年限長、表現好的技術員，可以分到離市區近一些的地方的房子，但是需要單身或離異證明。你爸說只要辦個假離婚，他就又有資格分到房了。我是想着你上下班那麼辛苦，就支持你爸的想法，去辦了離婚手續..。”
”啊？我爸和您都是老糊塗了，福利房只要夫妻婚姻存續期間享受過的，無論今後離婚與否，都不可能再享受了呀。”
在開發公司幾年，小奕對政策已經瞭解的很透徹。”您儘快和我爸把婚復了吧，別瞎折騰了，住這裡我都習慣了，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明天我去廠裡找你爸去。“母親將信將疑。
又是無休止的加班，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屋裡一片漆黑，通常這個時候母親都爲小奕留着燈，桌上備好飯菜，小奕打開燈，飯桌上是空的。”媽，媽——“。叫了兩遍，沒人答應。小奕徑自走到父母房間，打開燈，只見母親蜷縮在牀角，肩膀在抖動，走到母親跟前，發現母親在哭，這是從小奕記事以來，第一次看到母親哭，在小奕心目中母親爲了這個家，從來都是堅強的，任何事情都打不垮她，母親哭就意味着……..小奕不敢再想下去，“媽，您生病了？哪不舒服？“
”沒事，小奕，媽累了，沒給你做飯，你自己去找點吃的。“小奕不想逼母親說不想說的事情。悄悄關上門……
第二天中午，利用午休時間，小奕撥通廠裡電話，“請接技術科，我找方誌國“。
”喂，哪位？“。
”爸，是我，我媽病了，您還是回家住吧。“
”小奕，你多照顧照顧你媽，我和你媽已經離婚了…….“。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讓小奕感到很陌生。
”什麼？爸，您和我媽不是假離婚嗎？“。
”誰說假離婚，離婚還能有假？我這麼多年，要不是看在你還小，早離了。現在你也長大了，獨立了，我和你媽還是分開過，對誰都好。“
”爸，要不您回家一趟，在家當面說，好吧？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行，改天吧。我先掛了啊“。說完，電話就斷了。
一連幾天，母親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管總，我想請幾天假，我媽病了。“這是小奕工作三年來第一次請假。
”請幾天？現在正是銷售旺季，你得多配合銷售趙經理，他們的需求你這邊要全力支持。”
趙曉曼是繼楊博走之後的營銷經理，爲人勢利，尖酸刻薄，沒少在管總面前打小奕報告。就因爲上次小奕發現售樓部地上有客戶用過的餐巾紙，提醒趙經理他們隨時清理，趙經理就不滿意小奕，說這些都是保潔的事情，覺得小奕負責管理的保潔工作不到位造成的，小奕的理由是一名保潔要負責整層的區域，象客戶掉在地上的東西，銷售員們完全可以隨時清理掉，不必一直等着保潔去打掃，地上不整潔也會給客戶造成不好的印象。最後管總還是聽從了營銷趙曉曼意見，又多配備二名保潔人員。
“請三天，我媽病了，我不得不在家照顧。”
“好吧，公司制度你也清楚，按事假三天，所以儘早上班。”
“好的。”小奕滿肚子委屈，爲了公司自己幾乎沒有休過節假日，加班更是家常便飯。如今，請假也要算成事假。顧不了那麼多，小奕飛奔到家，媽媽是這個家的精神支柱，沒有媽媽，小奕不知道家還有什麼意義。
“小奕，他爲什麼這樣對我？啊？爲什麼？”媽媽的這句話，這幾天不知道反覆問了多少遍。
“媽，我帶您上醫院，您生病了”。小奕架着媽媽打車來到醫院精神專科，發現走廊處站着好多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人，年紀輕輕就抑鬱了嗎，暗自告誡自己精神不能垮掉，媽媽只有自己。
醫生態度冷淡，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你母親的症狀應該是抑鬱症，受了什麼刺激，這是檢查單，一項一項帶你母親去做完，然後結果再拿給我看。”
小奕帶着母親抽血、驗尿、心電圖、CT、測評量表等等檢查完後，母親有些支撐不住了，象孩子一樣緊緊抓着小奕的胳膊。
醫生看着檢查結果，“確診是中度抑鬱，必須藥物輔助治療了，先開一瓶，嚴格按劑量服用，一個療程後再來複查，不得擅自增減量或停藥，切記！平時帶你母親戶外多散散心，避免一個人獨處，很危險的。”
安頓母親服完藥睡下後，小奕開始考慮今後怎麼辦？母親身邊離不了人，小奕又向廠裡撥通電話。“爸，我媽得了抑鬱症，您回家一趟吧“。
再見到父親，已是下午了。父親顯得有些憔悴。“我和你媽不可能在一起了，她從和我結婚以來，我也沒讓她享過福，是我對不住她，我是用分房的事騙她離婚，所以她精神上受不了。你多勸勸你媽，今後你們娘倆生活上有什麼困難，我還會幫襯的。我今天來也是來收拾我的東西，我的衣服很少，主要是書我帶走。“說着父親將事先準備好的大編織袋打開，看來是有備而來的，
小奕從房間裡把笛子拿了出來，”爸，這是給您買的，也帶上吧”。
母親從房間裡走出來，默默地望着眼前這個和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男人。小奕怕母親再受刺激，趕緊站在母親身邊。
“方誌國，我哪點對不起你，你要這樣騙我。從嫁給你，就沒享過一天福，這個家…..。””母親顯然很激動，淚流不止。”當着孩子的面，我不想說你太難聽…..”小奕看母親越說越激動，趕緊對父親說“，爸，您快走吧，我媽現在經不起打擊了。“
小奕已決定向公司辭職，專心照顧母親。因爲工作可以再找，而母親只有一位。小奕無法想象沒有母親的日子，自己怎麼度過。給母親下了碗麪，安慰母親道”媽，都過去了，今後我們娘倆好好過日子“。
”小奕，你說的對，分房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是你爸騙我離婚編出來的。媽要不是因爲有你，真想一頭撞死。“媽媽滿臉仇恨和委屈。
”媽，您不能做傻事，還有我啊，您留下我一人，您放心嗎？媽“。
”媽，咱把飯吃完，吃飽睡好，把身體養得棒棒的，週末我帶您去金沙灘，您不是總說我沒空陪你，鄰居李阿姨在沙灘上拍的照片可好看了，我也給您拍照，讓李阿姨她們也羨慕一下您“。母親聽話的拿起了筷子。
三天事假很快就到了。
“小奕啊，媽這兩天也想通了，你不用陪媽了，工作不好找，媽又沒本事，你還去上班。啊，聽話。你要是不聽話，我就不吃藥了“。
”好的，媽，我答應你“。小奕假裝回應着。
”小奕，媽說的是真的，媽真的沒事，你不要因爲我的原因，把工作辭了，真想辭職，也得先找好下一家，再做決定。你是好孩子，千萬不要騙媽媽。“
本來，小奕是隻管先答應着母親，自己直接去公司辭職，可當母親最後一句”千萬不要騙媽媽“深深刺痛了小奕的心，是啊，媽媽經不起被騙了。
“媽，我們約法三章吧，我去上班，您呢在家乖乖聽話，按時吃飯服藥。如果表現好，我就不辭職。如果沒做到，我就辭職，好不好？“。
”嗯。“母親孩子般的點了點頭。
小奕來到公司，自己辦公桌上已堆滿了文件，有待辦的、有分發的、有存檔的，忙活了一上午。
這時管總進來了，”小奕，你也歇的差不多了，最近銷售業績好，我要爲銷售團隊搞個團建活動，去海南五日遊。你負責看家，按銷售部的作息時間值一下班“。
小奕知道，銷售部下班時間規定爲20點，但是輪班制，現在她自己一人，就意味着五天每一天都要上到20點才能走。“管總，我母親身體不好，我還是按行政班，正常下班吧。“。小奕從來都是唯聽是從的，這次令管總有此吃驚。
”小奕，實話告訴你吧，就是銷售部對你有意見，我纔想帶她們去散散心，你不要因你一人搞得公司利益受損失。“
小奕越聽越來氣。”管總，我沒聽明白，我怎麼就讓公司利益受損失了？我又得罪了銷售部的哪位寶貝了？“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好好想想吧。“說着管總摔門而去。
第二天，果然一輛豪華奔弛商務車停在了售樓部門口，營銷團隊在管總的呵護下，高高興興地上了車。奔弛車揚長而去。
公司整個安靜下來，小奕坐在售樓部，偌大的空間更顯得空曠，時間一分一秒的跳過6點，還要2個小時才能下班。
小奕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媽，今天好嗎？按時吃飯、吃藥了嗎？”
“嗯，都吃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今天工作沒做完，還得2個小時”。
“媽媽沒本事，讓你受苦了…….”。
小奕，知道媽媽現在容易激動，趕忙安慰道 ”媽，您別這麼說，我不是請了三天假嗎，所以工作多了些，以後就好了。“小奕如坐鍼氈地看着表，2個小時對於之前根本不算什麼，可現在度秒如年。
”小奕怎麼一人在售樓部啊？“
”姜總，您好！“
因爲姜總監鼓勵過自己，小奕對姜總監一直敬重有加。
”哦，我是今天輪到工地值夜班，四處看看，看你一人在售樓部，過來打個招呼“。在這種時刻，能有個人噓寒問暖的，心裡充滿感激。
“營銷部集體團建了，我替他們值班”。
“哦，按慣例，營銷團隊很少一批出行的，至少分批纔對呀”姜總若有所思的。小奕真想把委屈傾訴一下，欲言又止，怎麼現在和母親一樣，看誰都象救命稻草。
“你別等了，反正我今天值夜班，替你吧，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姜總很真誠。
“那好吧，姜總，其實我家裡真有事，太謝謝您了，回頭我請您吃飯”。小奕邊收拾着包邊說。
“這可是你說的請我吃飯啊。”姜總笑眯眯的。小奕這才發現姜總年輕時應該長得還算清秀，只是現在臉上有了些歲月的痕跡。
“一言爲定……”騎上自行車，小奕向姜總擺了擺手。
到家，看見桌上飯菜，小奕有些許安慰，原來對這些是多麼習以爲常，現在恨自己之前不知道珍惜。如今看到雖是粗茶淡飯，但至少說明母親一天天在恢復，仍惦記着給自己做飯。“媽你吃了嗎？”
“吃過了”。
小奕突然發現桌上多了兩桶東西。
“媽，這是什麼？”小奕問。
“今天鄰居李阿姨來看我了，知道我生病，推薦我吃蛋白粉，說她之前生病就是吃這吃好的”。
“多少錢一桶？”小奕隨口問道。
“400元一桶，說是買二桶纔有效果。”
“啊？800元？”小奕頓時拿起一桶，上面除了花花綠綠的廣告之外，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媽，這可是我一月工資了。”說完有些後悔。“不是，媽，這上面沒有生產廠家、生產日期，整個三無產品，您也敢買？”。
媽媽無助站在那裡。”媽，您是病糊塗了吧？小奕此時最恨落井下石，昧着良心賺錢的人。我去找她去，說着拿起兩個桶，衝着鄰居家砸門。
“誰呀，敲什麼敲？”
“喲，小奕，又是這麼晚回來啊！”
“李阿姨這是你賣給我媽的蛋白粉，還給你，把錢給我。”
“賣出去的東西怎麼還能收回來呢，況且你媽生病是需要補補身體的”。
“我媽的病不需要你操心，趕緊退錢”。
“已經賣出去了，蓋子都打開了，怎麼可能退呢。”說着“砰——”，關上了門。
小奕隔着門聽到“看這家過的什麼日子，我是看她媽可憐……真晦氣。”
“小奕，是媽媽不好，你別生氣”。小奕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讓母親操心，惡人沒懲治，反而傷害了母親的心。
“媽，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衝您發脾氣”。......
第二天下班6點以後，姜總又來到售樓部。“姜總，您今天還值夜班嗎？哦，您別誤會，我不是讓您替我。”小奕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我來就是確認一下你請我吃飯的時間，呵呵。”姜總調侃道。
“啊？”小奕一時沒反應過來。
“開玩笑的，我是想向小奕諮詢一下辭職的問題”。
“姜總是要走嗎？”小奕雖然這麼問，但其實心裡清楚，想從這家公司走的不止姜總一人。
“嗯，一家大企業，有人推薦了我，換個地方，還幹老本行”。
“姜總監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小奕很真誠。
“你很會恭維人，喜歡和你聊天。就是想事先問清楚，公司之前發過幾雙鞋和幾副手套等勞保用品，辭職時是不是都要歸還？如果是，我還得找齊它們。”
“不用歸還，之前公司制度規定是需要歸還的，但實際上勞保用品本身就屬易耗品，有的人把穿爛的鞋也一併交了，公司當垃圾處理掉了。之後公司就規定不用再歸還。”
“好的，手頭還有工作，大約一週時間處理完，我就提交辭呈。小奕倒是也可以考慮換個企業吧，以你的能力絕對可以勝任的。在這裡工作，象個受氣包”姜總關心地說。
小奕非常感激姜總，他是第一個認可自己的能力，並鼓勵自己的人。
“讓你請我吃飯是開玩笑的。辦完手續，我請你吃飯。”姜總說完大步走出售樓部。
望着姜總遠去背影，小奕突然感到自己有鼓力量，使自己不再那麼害怕……..
終於一週象一年那麼漫長的過去了，銷售團隊拖着疲憊身體回來了，到了售樓部相互揉腰捶背的。
“還以爲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一天呢。誰知道直接來上班，累死了”一陣陣抱怨聲。
管總吩咐着小奕，“你今天仍然要值班，我們剛旅遊回來，又要上一天班，相當累的。”
“爲什麼？各司其職，銷售部的工作爲什麼我來做？我已經連續值了5天班了，提成給我嗎？”小奕突然反抗聲，讓管總有點不能接受。
“你可以試試不值班的後果”。管總大聲吼道。
“試試就試試”小奕冷笑着。利用休息之餘，小奕瀏覽着人才網，將早已準備好，一直缺乏勇氣投出的個人簡歷投了出去…….
到了下班時間，小奕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奕心裡很清楚，是時候想想自己以後的路了，自己還年輕，勇敢的邁出一步，這股力量的來源是被認可，小奕很感謝給她力量的這個人。
母親的狀態日漸好轉，但小奕知道是母親把心結埋的更深了，只是她們都不願再去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