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在自家帳篷裡幸災樂禍了半天,然後又趁夜去了巴阿吉家,巴阿吉聽說強巴祭祀突然離世的消息,也是吃了一大驚,趕緊把家裡的奴隸們派出去,叫了全村的人一起來到強巴家。【】
強巴的死,讓村裡所有人措手不及。前來弔唁的牧民們圍着帳篷觀望着,默不作聲,他們都是不擅長言語的人,臉上永遠是接近木然的平靜表情,尤其是這樣的時刻。後來還是巴阿吉站了出來,嘆了一口氣對丹瑪說:“丹瑪,你節哀順便,讓尼桑給你爺爺做天葬吧。”
丹瑪緊緊抱着爺爺的屍體,麻木的坐在那裡不說話,黑帳篷裡能清晰聽見溫酥油茶的文火在靜靜燃燒的聲音,以劉伯陽爲首的一羣漢族人此時成了十足十的“外人”,插不上話,只能默默地站在那裡,感覺帳篷裡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壓抑沉重。
巴阿吉說的尼桑不是外人,是他們家的遠親,一個少言寡語的康巴漢子,來自大山之外的另一個村落,有着高大硬朗的身軀,刀砍斧削一般犀利的面孔,和小而沉默的眼睛。他的臉上是罕見的紫紅色,在家鄉也是一名熱加巴(送屍人,即天葬師),還聽說是一名醫術高明的遊醫,後來孤身一人來到這裡
在人羣包圍之下的丹瑪,怯生生的望了一下那個男子,咬緊了嘴脣。
尼桑轉身離開,很快就從自己的帳篷裡找來了氆氌褐衫,按照藏族人的習俗,要給亡者脫光衣服,給他穿上氆氌,然後用繩子捆成胎兒在母腹中的蜷縮姿態,靜死者要將屍體停放在自家的帳篷裡守上一夜,才能送上天葬臺。
巴阿吉走到前面來對着丹瑪說道:“丹瑪,人死如燈滅,你千萬要想開點,你先出去吧!”
丹瑪死死的抱着自己的爺爺不鬆手,驚恐的大眼睛中眼淚又簌簌的流了下來,巴阿吉嘆息一聲,只得親自走上去握住了她的胳膊,說道:“你這樣,會讓尼桑很爲難的。”
丹瑪最終還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緊緊的抱着自己的爺爺,巴阿吉搖搖頭,只能強行把丹瑪扯起來,劉伯陽在後面看着,嘴脣動了動,始終沒說出什麼。
丹瑪被迫鬆開爺爺之後,淚流滿面的站在牀邊,隨着尼桑走到了前面,她只能無助而又膽怯的挪動腳步,閃到了一邊,眼睜睜看着尼桑在爺爺身上拉上了一層厚厚的氈布。
人羣很有默契的退了出去,巴阿吉看到劉伯陽等人還傻站在那裡看着,便說道:“諸位漢家來的朋友,我們的天葬師在給亡者做儀式的時候,是不能被別人看到的,還行你們配合一下,先去外面吧!”
吳秀芳把這話翻譯給劉伯陽等人,劉伯陽沉默着點了點頭,然後就帶着一大幫人離開帳篷了。
很快,丹瑪也孤零零的走了出來,一羣人站在帳篷外面,等了大約有二十分鐘,尼桑再出來的時候,看了看衆人,什麼話都沒說,默默的一個人走到別處去了。
丹瑪定定的站着,直到尼桑走遠,她才顫抖着撩開門簾,看到捆成蜷縮姿態的爺爺的屍體,已經被裹在白色的氆氌下面,安放在榻上,嬰兒一樣的姿態。丹瑪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臉,她覺得自己不能夠呼吸,沉默地盤坐在離爺爺很遠的地方,感到渾身顫抖。
劉伯陽嘗試了好幾次,都不知道該怎樣勸說丹瑪纔好,這個藏家小姑娘的命運真的是很可憐,先是從小養到大的藏獒在深山中離她而去了,緊接着,相依爲命的爺爺也與世長辭,兩場不幸來的如此之快,讓年幼的她如何承受。
丹瑪就保持着那種靜止的姿勢一直坐到天明。而這一夜,劉伯陽寶寶姐等人也沒閤眼,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火車長就通過對講機聯繫劉伯陽,問他兩名病人的情況怎麼樣了,還有就是,什麼時候能回去。
劉伯陽告訴火車長,兩名病人已經成功脫險了,可回去的時間估計要拖到中午,因爲強巴老人的天葬儀式要在中午舉行。不管怎麼說,他們這些受人恩惠的人,也要送完強巴老爺子的最後一程。
一直到日上三竿,都沒有人來打擾丹瑪,而丹瑪也由一開始的悲痛欲絕,逐漸變爲後面的麻木、平靜,因爲她開始隱約知道,或許另外一個世界是更加美好的。否則爲什麼那麼多親人舍她而去,卻沒有人留下歸期。
中午接近十二點鐘的時候,丹瑪意識不清的跪在原地,身後一陣冷風吹來,一道刺目的亮光射入,照得帳篷裡面陡然一亮。丹瑪回過頭,看見巴阿吉以及尼桑等人正掀開門簾的一角,沉默地注視着她。
巴阿吉重重咳嗽了一下,對丹瑪說:“丹瑪,該送你爺爺上路了。”
丹瑪身體一抖,知道該來的總歸還是來了。
劉伯陽長到這麼大,還從沒親眼見識過“天葬”,他只知道那對藏族人而言是一種規格極高的葬禮,僅次於“塔葬”,只有名分很高而且有威望的人才能被如此安葬。
村子裡的村民們再一次自發的涌來,都去送葬。丹瑪流着眼淚親手準備好了糌粑和酥油茶,隨着一隊人往天葬臺走去。尼桑和幾個村民一起擡着強巴老人的遺體走在最前面。丹瑪一再加快步伐,喘着氣緊跟着。劉伯陽寶寶姐等人都滿臉肅穆的跟在她後面,每逢丹瑪哭至咳嗽的時候,劉伯陽都會輕輕的在她背後拍兩下。
終於走到天葬臺,丹瑪跪下來點燃柴火,煮着酥油茶。這酥油茶是煮給天葬師喝的,丹瑪從小跟隨在爺爺身邊,能夠牢記這些俗禮。
隨着桑煙升起,尼桑一個人站在天葬臺上,開始唸咒。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微微發白的天空之上,忽然出現恍惚的黑點,繼而越來越近,然後一大羣禿鷲逐漸飛來,等待啄食。
尼桑停止唸咒,動作利索地解下氆氌,提着砍斧開始下刀。
那一瞬間,丹瑪咬緊嘴脣,強忍着眼淚埋下頭。而寶寶姐和慕容曉雪、吳秀芳三人,也都不忍心看那血腥而又殘忍的一幕,紛紛把頭別了過去。
等她們重新把頭擡起來的時候,尼桑正在將劈碎的強巴老人的屍體血肉,和上青稞面,一塊塊扔到天空中餵給禿鷲。等禿鷲啄食良久,啄食乾淨之後,尼桑才第二次下刀,將骨渣和剩下的碎片再次和上青稞面,撒給禿鷲。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尼桑一直沒忘了頌經,整個過程非常的順利,強巴老人的遺體被啄食地非常乾淨。在藏族人看來,這意味着死者品性正直純良,能夠得以順利昇天。丹瑪將糌粑遞給尼桑淨手。尼桑接過來,使勁揉搓,擦掉手上的骨沫和肉屑。見尼桑淨手完畢,丹瑪便把熱的酥油茶端給他。尼桑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喝完。
PS:說實話,“天葬”這兩章,本來我是不想寫的,但因爲自己以前很嚮往這些東西,覺得這都是藏族以及藏族佛教中很神秘很神聖的一些文化色彩,所以還是控制不住的寫了出來。我本是希望大家能在看書之餘,對這些真實的事情多加一些瞭解,不至於看了之後白看。可沒想到效果並不理想,訂閱又下去了。我只好馬上結束這些內容,轉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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