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很多,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幫忙。一來城管他們對付不起,二來,這條老街上的攤販都是需要營業執照的,沒有執照根本不允許在這擺攤子。那騎三輪電動車而來的男人顯然就是因爲沒有營業執照才被城管大隊抓住的。
饒是如此,戴善龍的心依然被眼前的一幕給絞痛了。
正如那個男人一樣,在人生的博弈中,他們都處在了被動的地位,無法去反抗,更無法去牴觸,他們只能忍受,一次再一次地忍受!
藉口上廁所的機會,戴善龍鬼使神差地下了樓。
戴善龍不知道的是,張凡的視線一直都注視在他的身上,因爲從他的眼中,張凡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是一種落寞,那是一種孤獨。失意的男人只能將痛苦默默地沉浸在心底深處,而不敢去挖掘。
“大哥,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再踩了,不要再踩了,這可是我花了一天才整理好的香蔥啊,爲了拉到這裡,我和兒子騎了整整大半天的車,你們不能這麼做,嗚嗚嗚……”
被城管隊員掀翻在地上的男人失聲痛哭,望着一捆又一捆的香蔥被踩爛了,他的心無疑在滴血。
今年的香蔥價格市場價格需要三塊錢才能買到一斤,可是對於農民而言,卻依然沒有任何的改善,菜販子收購的價格最貴的時候也才只有兩毛五一斤,最賤的時候八分錢一斤還得被挑三揀四的。(PS:大家不用懷疑,因爲某某家就是種蔥的,對於這一行再瞭解不過了。)
本來以爲今年會是個好年成,能夠賣上個上萬塊錢,誰知道,剛剛入夏的時候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暴雨,一連下了一個多月才停歇下來,蔥要麼爛的爛,要麼死的死,一畝地的蔥能有三分地活下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更讓人措手不及的是,就在七月份的時候,全國各地油價大幅上漲,突然從八塊五一舉挺進到了九塊六,菜販子也就利用這種藉口四處打壓價格,平常這個時候能賣到三毛錢一斤的夏蔥竟然被壓到了只有一毛一斤!
在這樣的雙重打擊之下,那些靠香蔥維持生計的農民們幾乎血本無歸。哭無處去哭,許多人甚至連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他們能有什麼辦法?他們只不過是升斗小民而已,誰會管這樣的天災人禍?
沒有辦法,爲了儘可能地減少損失,他們想到了拉蔥出去賣的法子,將僅剩下來的香蔥整理好,然後裝進電動三輪車裡面,載到一些飯館或者人多的地方去賣,人家市場上要三塊錢一斤,他們只需要一塊一斤就足夠了,這樣的話也能減少損失啊!
可是香蔥畢竟不是水果或者其他的東西,這東西時間長了就會爛,而且平常老百姓只會買個一把兩把的,誰會一下子買十斤呢?
要不挑個人多的地方,根本就賣不掉!
一車子裝了差不多六七百斤蔥的樣子,全部賣掉估計也就五百塊的樣子,不過要是賣給蔥販子,頂多只有五十塊。雖然騎車子開到這裡花費了很長時間,中途還有停下來加油,不過這總比眼睜睜地看着這堆蔥只能賣五十塊錢來的要划算。
現在正處在漲水期間,農田大多泡在了水裡面,種也種不了,總不能眼睜睜地呆在家裡面看着自己辛苦了一個春天的努力全部打水漂吧?這個時候他們只想儘可能地挽回一些損失。
可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剛剛把車子開到這裡,才做了兩筆生意,城管的人就趕了過來,眼睜睜地看着蔥被踩爛成一片,男人心如刀絞。
“你求我有什麼用?這是規定!在這裡沒有營業執照不允許私自擺攤,你看看你,將車子拉到這裡來,整條街都是蔥臭味。”被男人抱住腳的城管隊員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男人,然後用另外一隻腳在香蔥上面又踩了一腳。
“蔥是香的,不是臭的!”男人突然放大了嗓門,衝着那個城管大喝了一聲,眼眥欲裂,“它是養命的娘,你憑什麼說它是臭的!你憑什麼!”
大胖子明顯的愣了一下,腦滿腸肥的他從來不知道農民的心酸和疾苦,爲了這一點點的香蔥,農民們起早貪黑,細心呵護,他們只知道,看到哪裡有人違章,他們就去取締,哪裡沒有繳費,他們就去鬧事。哪裡有領導來採訪,哪裡就會有他們瀟灑的身影。對於蔥和蒜都不太分得清的他們來說,農民的痛苦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
在怔了片刻後,大胖子就輕蔑地笑了起來,“他是你的娘,不是我的娘!我只知道,你在這裡佔道經營是非法勾當,你要是再不走,我們可就要報警了。還有,這些蔥我們城管大隊就沒收了。”
“對,這可是原則性的問題,無話可說!”另外一個城管隊員說道。
“你們不可以這麼做!求求你們,我的小兒子今年剛剛考上大學,還需要靠這些蔥去上學呢。”男人泣不成聲,剛剛那一瞬間的怒火也癟了下去。在現實的面前,他根本無力去違抗。
這個世界屬於法治社會,在道德逐漸喪失的今天,道德根本幫不了他。
就在這時候,人羣忽然被人扒開,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大男孩衝進了人羣,跟着一把撞在了那個不住用腳踩蔥的大胖子身上!
“不許踩我家的蔥!你們這羣流氓混蛋!”大男孩怒氣洶涌,在撞翻了那個大胖子之後,又衝過去撞別的人!
城管隊根本沒料到這個男孩子突然出現,尤其是那個腦滿腸肥的大胖子更是一個趄趔,被撞倒在地上的一大片爛蔥上面,沾了一身的蔥漿。
“臭小子,你找死!”大胖子從地上爬起來,怒不可遏,自從他進了這城管隊之後,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頂撞自己!大胖子覺得自己的面子一下子全部丟光了,衝着大男孩就是一巴掌,大男孩眼前一黑,摔在了地上。
“不許打我兒子!”乾瘦男人一把就衝到了自己兒子身邊,衝着大胖子大聲罵道,“你們這羣強盜痞子!”
大胖子哈哈一笑,冷笑道:“到底誰是強盜誰是痞子?你們這是在非法經營你們知道嗎?要是天下的人都把蔥拉到跛子街來賣,那這條街還成什麼樣子了?佔道經營,我看你們纔是強盜痞子吧?”
“對!你們這對強盜,今天我們非得報警把你們抓起來不可!”一旁的另外幾個城管也冷笑了起來。
“還大學生呢,我看把書都讀到屁股裡面去了!”
“我們……我們……”乾瘦男人已經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說了,他害怕了,確實害怕了,聽他們這麼說,好像確實是他們的過錯,可是……他們爲什麼一定要把自己的車子掀翻,還要踩爛了自己的蔥呢?
“什麼我們你們!你們只需要知道你們在非法經營就足夠了!”大胖子大喝一聲,瞪着眼前的父子冷笑,“你們的車子我們暫時就收押了,等過幾天到我們城管大隊交了罰金之後再還給你。”
“什麼?”乾瘦男人腦袋嗡的一聲響,踩爛了自己的蔥不說,竟然還要收了自己的車子!他們這想要了他們的命嗎?
“你們不可以收了我們的車!不可以!”乾瘦男人看到城管隊員要拉走了自己的車子,趕忙地又撲到了三輪車上面。這輛車子花了他兩千塊錢,要不是這輛車子,家裡的收入鐵定又要減少一半,這等於就是他們家的命啊!
大男孩看到爸爸衝到了車上,也強忍的臉上的痛衝到了車子邊上。父子兩人如同一對英勇的鬥士一般守候着他們最後的一絲希望。
對於窮苦者們而言,他們最珍貴的東西就是對未來的希望,可要是連希望都要從他們身上剝奪走的話,還讓他們如何活下去?
大胖子和身邊的城管隊員見狀相互一笑,朝着大男孩和乾瘦男人擁了上去,這種情況他們不是第一次見到了,像這種芝麻綠豆的小老百姓你跟他好點,就會拿雞毛當箭牌,你要是對他兇點,他纔會長記性。
爲了杜絕這類事情再次在這裡發生,他們都會找一些典型過來當示範,狠狠地整他們一頓,保證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這裡搗亂了!
城管與不法商販之間就像是貓和老鼠的關係,這樣的遊戲規則不是他們定的,而是天生的,誰都沒有辦法去改變。
看到城管隊的人這個時候還要去拉走人家的車子,人羣中的戴善龍再也忍無可忍,從人羣中衝了出來,呵斥道:“你們這羣城管隊的人還有沒有良心了?把人家的香蔥踩爛了也就算了,還要收走人家的車子,你們不覺得這樣做有些落井下石嗎?”
大胖子一行人怔了一下,扭頭看着呵斥他們的人冷笑,“你是誰?”
“一個看不過去的人!一個有良心的人!”戴善龍沉聲說道。
“你的良心可以成爲他們違法亂紀的靠山嗎?”大胖子冷冷一笑,你以爲你是誰?市長還是城管局局長的兒子?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當然不可以,沒有誰是誰靠山的問題,而是良心的問題!”戴善龍大聲說道,“你們現在這樣的行爲無疑等於在剝奪人家活下去的資本,你們難道不覺得這樣的做法很可恥嗎?難道在你們城管的眼睛裡面,除了法律之外,就沒有一點點人情味嗎?”
“臭小子,這裡還輪不到你在這裡大放厥詞!我們是在依法辦事,再不閃開,不要怪我們連你一起教訓!”城管隊裡面的那個板寸頭走到戴善龍的面前推攘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