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而一道驚雷起,泛着白光的閃電橫劈下來,將陰霾天幕撕裂。
霎時,大雨嘩嘩傾盆而下,浸溼了世間萬物。
涼風混雜溼潤的泥土氣息,吹入殿中,嫋嫋薰香四散,滿室陰涼。
“李美人最近忙什麼呢,本嬪都已好久不見你的人影兒了。”沉寂許久的靜默被打破,錢嬪冷不丁發聲詢問。
李美人瞧了錢嬪一眼,輕嘆口氣,淡淡地回:“嬪妾前段時日患了病,一直足不出戶,這幾日才感覺好些。”
錢嬪秀眉挑起:“難怪,往後李美人有何需要,亦或有什麼煩惱,大可向本嬪傾訴,你我曾經的關係雖談不上多麼要好,但好歹也曾是一路人。”
“娘娘如今備受恩寵不比從前,嬪妾身份低微,着實不敢高攀。”
錢嬪拉過李美人的手,眉眼彎彎地輕笑道:“這有什麼,咱兩本就是侍奉聖駕的后妃,姐妹之間何來尊卑?你放心本嬪定會想法子助你一臂之力。”
姐妹?
李美人瞳孔微縮,抽出了被錢嬪握住的手,眼眸溫和恬靜語氣卻是冷冰冰地:“錢嬪娘娘此番好意嬪妾心領了,嬪妾願在娘娘苦悶時陪您解悶談心,但這互相傾訴並不代表娘娘與我就是姐妹了,在後宮之中連真正的親姊妹都會反目成仇,又何來真情不過是做戲罷了。”
錢嬪沒有想到李美人居然會這麼不給她面子,開口就斷然拒絕,且直言不諱地諷她表裡不一。
看來不只是她變了,就連這原先只知道依附他人而活的李美人,也變得不簡單了。
錢嬪拂開宮女爲她添衣的手,嗤笑一聲:“美人說的如此直白,着實讓本嬪寒心吶,虧得本嬪處處爲你着想。”
放着光明生路不走,偏要走那死衚衕,不知好歹!
李美人擡眼看着錢嬪,冷淡地道:“娘娘哪裡是在爲嬪妾打算,恐怕是爲了您自己的前程吧,分明是別有用心卻裝出一副“菩薩心腸,”這便是所謂的佛口蛇心吧。”
錢嬪面色一僵,眸中火光乍現,滿面不悅:“互惠互利有何不好,總比單槍匹馬要強吧!”
“孤身一人雖是路途艱難,卻是不受鉗制,比起看人眼色過活,嬪妾寧可舉步維艱受那夾擊苦楚。”李美人涼涼地,瞥了眼錢嬪不屑道。
“聽說寧和宮走水那夜,李美人那處是第一個發現的,眼下後宮流言四起,近日又傳出了那無名屍首乃德妃本人的消息,不由讓人聯想起不久前某人曾夜訪瑩慶宮,種種矛頭都對準了那個人,美人以爲憑你一己之力便能獨善其身?”
錢嬪輕撫着青瓷杯上的花紋,眸色陰暗,幽幽地說道。
李美人聞言僅是牽了牽脣,並無多大的情緒波動,清亮美眸如一輪皎潔彎月透着冷意:“錢嬪娘娘真會小題大做,只怕娘娘口中所謂的流言,也是您散播出去的吧,賊喊捉賊!”
“你胡言亂語!”
李美人眼中冷光更甚,笑得溫婉:“陸嬪沒了,淑妃也轉投她人,借德妃之力復寵的寧嬪不知生死,往昔與嬪妾一同依附德妃生存的人兒,走的走散的散僅剩娘娘一人,錢都尉雖唱了一出好戲,可也難以清洗舊日爲李家勞心勞力的事實。”
“美人不是說自己抱恙在身,怎的還對宮中之事如此瞭解?”錢嬪臉色鐵青,冷冷發問。
李美人勾起脣:“嬪妾身染病痛不假,可這耳朵卻沒聾,那麼大的動靜嬪妾就是想不知道都難啊。”
怎麼會,這還是當初那個傻乎乎的,只會一味的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李美人嗎?
錢嬪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貝齒咬住紅脣,神色凝重。
“如果夜訪瑩慶宮的貴妃娘娘乃頭號嫌疑人,那錢嬪娘娘理應排在第二纔是。”李美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錢嬪,:“瓊貴妃與德妃不睦人盡皆知,而錢嬪娘娘不僅自身榮寵受人掣肘,連母家家族也受人打壓,如此說來娘娘的心中怨懟,與貴妃相比毫不遜色呢!”
錢嬪目顯寒光,忍無可忍,不禁反脣相譏:“本嬪記得陸嬪死後,李美人便也鮮少在人前露面,本嬪不是不能理解李美人的心境,但畏畏縮縮地始終不是長久之計,美人該儘早走出來。”
李美人輕笑鄙夷:“這話從娘娘口中說出,當真有些怪異,當日大殿之上娘娘突然那般的理直氣壯,並非是抱着大不了大家一起死的念頭吧,若那屍首真是德妃本人,李丞相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娘娘正是怕李家報復毀了您籌謀已久的計劃,這才捕風捉影四處宣揚。”
說罷,她環視了一番屋內擺設,接着道:“聖上賜給娘娘新居果真如傳聞一般,難怪會引得不少人紅了眼,以至於您不惜拋開有恩於您的貴妃娘娘自立門戶,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好歸好,萬一遭逢禍事只怕這“福氣”再多,娘娘也沒命去享了!”
口中明明藏着利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劃破她的喉嚨,從這樣的人嘴裡說出共患難,實在難以讓人放心的去相信。
錢嬪也真是可笑,一面怕李丞相報復,一面又不肯拋下自己所享的富貴恩寵,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好事?
若真的有,要麼是運氣好,要麼就是死期將近!
依照當下的情況,比起前者她更傾向後者。
李丞相的野心頗大,這點她早就知道,麻煩的是待事情查清,那具屍首也證實是德妃無疑的時候,李氏一族會是什麼反應。
任是瓊貴妃運籌帷幄也難逃李丞相的報復,更別說忘恩負義的錢嬪一門,以及那些爲自保臨陣脫逃的官員商賈了
沒有人能逃得了掉的,局勢越亂越好,反正她李美人本就孤身一人,根本不在乎天下大亂江山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