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上邪着了一襲灼目紅衣,頭上仍舊帶着幾朵杏花,她的髮飾並不多,簡簡單單,卻美得驚人,臉上的傷痕已經消失,在那乳白色的水池中浸泡了三天,她覺得自己身上充滿了活力,而且較之前更加輕盈了。
此時,她站在雲滄上神的殿宇前,脣角微微上翹,仿似天下光華都聚攏在她身上。
因爲空曠而顯得有些荒涼的殿宇內,緩慢地走出一位男子,三千白髮用一根黑色絲絛輕輕綁就,這個男人風華絕代,讓人看上一眼就會不自覺沉淪,上邪忽然覺得他的眉目……說不出來的熟悉,像是那種天天都能見到的熟悉。
雲滄站在她的面前,姿態高雅,那一臉的淡漠,盡是站在高處俯瞰的姿態。
上邪笑看着他,“我的目標是天下無雙。”全力以赴,天下無雙,是不是血婆婆的心願?她是想要自己永世都不被欺負嗎?
雲滄上神的眼角未抽,但是卻沒有明顯的表現出來,他說:“不可能。”斬釘截鐵,沒有一絲一毫商量的餘地。
“血婆婆說,你會答應我的。”上邪目不斜視,說得很鄭重。
雲滄低頭,緊緊地鎖住她自信的容顏,十幾年前那張消失在他面前的臉,忽然重現,心神有一瞬間的放縱,但是很快,他將自己的心神收了回來,“你沒有心,天下無雙,會禍害人間。”說罷,不願再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十八年前,就已經做了的決定,十八年後,不需要再對那個決定有任何猶疑,因爲一切都已經註定。
“雲滄上神,大名鼎鼎,心目中裝的全部都是天下蒼生,但是上神可有想過,你自己的妻或者還有兒女,都是天下蒼生中的其中一員,你有什麼資格決定他們的命數?”上邪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句句敲進雲滄的心中。
多少年來,他不曾皺眉,但是此次,他卻微微蹙起了眉。
如果她們是天下蒼生中的其中一員那就好了,可惜……
“就算沒有你,我依舊可以天下無雙,到時候你當奈我如何?”上邪挑釁的話語直直地拋向雲滄上神,使得雲滄上神的身軀微微一震。
幾乎沒有猶豫,又像是猶豫了很久:“我會選擇殺了你。”
他轉身,說得淡然,只有那雙平靜的眼睛深處才藏有他不該有的情緒。
上邪笑了,極盡嘲諷地說:“十八年前,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十八年後,又想要殺死自己的骨肉,雲滄上神,你很厲害。”
雲滄上神內心一震,她知道了?
上邪冷笑轉身,自己的那張臉,與雲滄那張臉至少相似了七層。
遂想起血婆婆的話,再加上白星老頭兒不小心說漏的話,想不知道都是難的。
如果月歌是一個女子,那麼她應該是她的母親。
白星說,十八年前,雲滄殺死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孩子被別人抱走了。
這樣的發現,並沒有讓她感到高興,或者傷心,因爲她……沒有心。
沒有心!
所以,就連雲滄都不願意與她相認。
沒關係,她的爹爹也只有南宮念仁一個。
下了飄渺峰,直奔白星那老頭兒所住的地方,方寸山的星岸洞。
“怎麼樣,我就說吧,雲滄那老頭兒不會答應帶你修行的。”白星輕蔑地瞥了上邪一眼,說得非常自信。
“有你不就好了,幹嘛要找他!”上邪笑意盎然地看着他,“三界之外且不在五行之內的白星老爺爺?”
白星手一抖,差點沒摔倒,忙擺手道:“我可不敢教你,否則得罪天帝那老頭兒,我就不能身處三界之外了,挫骨揚灰什麼的,你是沒見到那慘烈的場景,不幹不幹,打死你,我也不幹!”
“啊!”上邪驚呼一聲,“我把楚清朗和小白毛弄丟在飄渺峰了。”
白星額上冒出幾滴冷汗,敢情這姑娘現在纔想起他們來?這腦子是用的杏花泥做的吧,否則怎麼這麼喜歡在頭上帶幾朵杏花?
於是他癟癟嘴,擺擺手,“他們已經不在飄渺峰了。”
“爲什麼?”
“……你消失了這麼多天,楚清朗下山找你去了啊,至於小白毛嘛,它又不是人,自然回大自然去了。”說着,老頭兒躺在了椅榻上,姿勢那叫一個舒服。
“那也好。”上邪笑了,走過去,也坐在他的椅榻上,笑嘻嘻地說:“要不我拜你爲師好了,師父在上,請容上邪尊稱您一聲師父。”這輩子她還沒給誰下跪過呢,不過她還是站了起來,拜了一拜。
聞言,白星即刻彈跳起來,“你—你—你——”
上邪拍拍他的胸口,“有話慢慢說,師父。”
白星再次一個彈跳,離上邪遠遠的,“雲滄是你爹,你找他去,他的修爲可比我高深多了!”
“啊,我爹不是南宮念仁嗎?”上邪故作驚訝,“如果雲滄那老頭兒知道是你告訴我我的身世的,那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老頭兒這才發現自己一急就說錯話了,想改也已經來不及。
“知道就知道了,還能怎麼樣?頂多他會把你殺了!”白星撅着嘴如是說道,說完,他又尷尬地笑了,安慰上邪說:“我說着玩呢,虎毒不食子,他怎麼會殺你呢。”
上邪笑。
怎麼不會呢,剛纔他已經說了會殺了自己。
於是,她裝得無辜可憐地說:“師父,其實我真的不想死,我死了,你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你看,我沒來的時候,你連笑都沒笑過……”一副我活着是爲了你的樣子。
白星嘴角抽抽。
上邪繼續說:“我是魔女,但是卻不會法術,雲滄老頭兒已經知道我是他的女兒,只是他現在還下不了手殺我,但是將來他也是會一劍殺了我的,趁他現在還不食子,師父……你就帶我修行唄。”
白星冷汗直冒,這小丫頭說的很對,雲滄真的下得去那個手。
“那你現在趕緊離開不就對了?”白星怒瞪着她。
“前有強敵,後有追兵,因爲我爹寵愛我,我已經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了,丞相府那一窩窩女人正想把我活剮了,我有家也不能回……”說着,還假裝低泣起來。
白星來回踱步,乾瘦的雙手背在背後,那樣子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怎麼做也覺得難受。
上邪趁機說:“師父,我會將你的星岸洞給發揚光大的。”澄澈的雙眸一眨一眨,可愛又有些邪氣。
白星汗,“發揚光大就不用了,以後闖禍了,別說我是你師父。”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白星滿面黑色,怒瞪着她,但眼神裡,還是顯現出了那麼一點寵溺。
“既然師父擔心我以後闖禍會連累到師父,那麼從今以後我就不叫師父爲師父了,直接喊師父老頭兒怎麼樣?”商量的語氣,說着,上邪已經跳到一邊,防的就是他那隔空敲頭。
聞言,白星本就黑了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差點沒背過氣去的他,終究還是擺擺手,無奈地道:“那就依了你了。”
他收一個魔女爲徒弟,那不是找死嗎?
可是,誰讓這小丫頭實在合他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