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看着戚詩婉纖細窈窕的背影,拿起不知何時出現在椅子上的紙巾,嘴角緩緩浮現出溫暖的笑容。
一般對你兇,經常損你的人,都是真心愛你,疼你,都是最最珍貴的人,反倒是滿臉溫柔笑容,對誰都和藹可親的,這樣的人,你要提防。
刀子不是掛在嘴上,就是握在背後的手裡!
安錦看着手裡的紙巾,只覺得心口涌上百味,滋味複雜,時光好怕人,將我們生生變了模樣。
但幸好還能握住些許溫暖。
醫院中那長長的走廊裡,一個身材纖瘦的小護士從另一頭走了過來,走到一個病房門口,她緩緩停下腳步,四下看了看沒有人注意她,推門進了去。
容音看着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面色蒼白,毫無生氣的陳茜,眼眶一熱,滾下兩行淚水來。
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容音捂着嘴,強忍着不哽咽出聲,淚水打溼了臉上的口罩,貼在了她憔悴的臉龐上。
都是她的錯,如果一開始,一開始。
容音流着眼淚,走到陳茜牀邊,她是不喜歡這個女人的,覺得她太卑鄙,太下賤,可是,另一方面,她卻也佩服着她,羨慕着她,爲了心愛的男人,一切都不顧,什麼都拋下,不擇手段,心狠手辣,這樣的勇氣和決心,她沒有!就算有,也沒有地方可放!她愛的那個男人,完全不需要她!
爲什麼她們都要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呢?
容音握着陳茜冰冷的手掌,低聲呼喚。
“陳茜,你快醒來吧,哥哥,哥哥他,他失蹤了!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求求你,快點醒來吧。“忽然,容音猛地擡起了頭,臉色瞬間蒼白了,她站起身,走到門口,那陣陣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一點一點握緊她的心。
她照着鏡子迅速的收拾了一下,端着醫藥用品,握着門把手,深吸口氣,輕輕的打開房門。
就在她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門外的人也正巧要推門而入。兩個人一碰上面,都微微怔了片刻。
“你是什麼人?知不知道病房不能隨便進的!”
容音穩住了慌亂的心神,對那個健壯的男人責問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走錯房間了!”
男人忙低頭認錯,閃開身,給容音讓開了路。
容音緊咬着嘴脣,拼力穩住顫抖的雙手,學着其他護士的樣子,快步的向長廊那一頭走去。
看來陸秋顏早就知道她會來,所以早就安排好人在這裡等她了。
容音走出醫院,忙坐上出租車,這個冰冷恐怖的地方,她一秒都不想多呆。
男人看着容音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後,才收回視線,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一切如常,沒什麼可疑的人。”
“嗯,知道了。”
豪華寬敞的房間裡,陸秋顏放下了電話,面色陰沉如水,竟然還沒什麼動靜,還真忍的住!
到底是誰在幫他們,膽子還真不小,哼!最好別露出什麼馬腳來,否則一旦被我抓住,我就叫你們知道敢跟我作對的都會得到什麼下場!
一羣廢物,飯桶!這麼長的時間,竟然連蛛絲馬跡都查不出來!
陸秋顏將手機狠狠的甩在桌子上,“啪”的一聲,撞碎了那套極漂亮的青花茶杯。
她狠狠的咬着脣,面容扭曲,目光陰毒。
我就不信,你們還能躲一輩子不成!
修長的手指死死的抓着身下的真皮沙發,長長的指甲幾乎要完全陷在裡面去。
她擡起眼眸,不經意的看到了鏡子中自己猙獰醜陋,陰狠惡毒的臉龐,她怔住了。
這,還是她麼?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陸秋顏擡起手,輕輕撫摸着自己仍舊算得上年輕的面容,膚質還是一樣的細膩,可是爲什麼看上去卻老了那麼多。
淚水漸漸溢出眼眶,從蒼白的臉龐上滑落下來,她現在是怎麼了?怎麼變成了這麼一個狠毒,恐怖的女人!
這不是她!她不會是這樣的,不是變成曾經無比厭棄的模樣!
陸秋顏用雙臂緊緊擁住自己顫抖的身體,像個無助可憐的孩子一般,窩在沙發裡。
她好冷,好害怕,好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可是,這偌大的房間裡,除了她,就再無旁人了。
她擁有讓人豔羨的財富,卻連最平凡的溫暖都得不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幸福麼?不知怎的,竟想起這個問題來,陸秋顏閉上眼睛,淚水順着眼尾滑落,當聽到這個問題時,她揚着嘴角,一陣大笑,所有人都以爲這是幸福的炫耀,可只有她清楚,這虛張聲勢的笑聲背後,是怎樣一副悲涼的姿態,她可以騙的了任何人,可是唯獨騙不過她自己。
她不幸福,一點也不幸福,甚至很痛苦!
她嫁給了心愛的男人,明知道這個男人心裡從來不曾有她,明知道這個男人有妻子,有孩子,明知道他也許只是把她,把她的家族當成一塊跳板,助他升到高位的工具,這些,她心裡都很清楚,可是她還是選擇義無反顧。
她嫁給了他,以爲只要能將他留在身邊,她就會幸福了,可是現實卻永遠要比想象殘酷的多得多。
這個男人心裡沒有她,在感情上,她一味的付出,卻從來沒有得到過迴應,她原本富饒的心田漸漸乾涸,好像是乾旱季節,被太陽熾烈烘烤着的土地,乾裂出一道一道驚心的傷口。
陸秋顏倚靠在沙發上,蒼白的臉頰上掛着兩道清涼的淚痕,她曾經想過,是不是爲他生個孩子,他就會漸漸的喜歡上她呢,於是她積極備孕,在得知懷孕後,她欣喜若狂,可是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狠毒的打掉她的孩子,並讓她這輩子都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力!
她有錯,可是她的孩子沒有,那個女人,爲了自己的孩子,竟然狠毒到這種地步!
陸秋顏捂着小腹,眼淚洶涌,她只覺得這裡空蕩蕩的,涼涼的,就像是一個殘破了花瓶,是不完整的。
有時候,她甚至都懷疑,自己還是不是女人,如果不是女人,那她又是什麼呢?是一個怪物麼?
她把她所受的痛苦都歸罪與陳然母女頭上,她怨她們,恨她們,只有她們過的如她一般痛苦,她纔會痛快。
人千萬別被仇恨所控制,否則這一生都將會活在地獄中。
又是這間房。
容音被阿志帶領着來到一扇精緻豪華的房門前,她看着這扇門,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就是在這個房間裡,她第一次與心愛的男人有了近距離的接觸,第一次清楚的看到了他夢幻般的容顏,第一次清晰的聽到了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也第一次清醒的認識到他的強大和可怕。
他是如此的冷酷無情,但又是如此的讓人迷醉,容音眯着眼睛,漂亮的眼眸上氤氳着一層薄薄的水汽。
房門被緩緩的打開了,容音面容上帶着悽美的笑容,緩緩走進房間裡。
阿志看着容音纖瘦的背影,心口狠狠的疼了幾下,他幫不了她,他無能爲力,他只能袖手旁觀。
但如果她真的會有生命危險的話,他絕對會奮不顧身的第一時間衝到她身邊保護她。
阿志輕輕的將房門關上,隔斷了自己戀戀不捨的目光,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爲女人而傷心,傷神。
是不是他站在了最高處,就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是,就算是被他視爲神明的連宇凡,不還是在感情上不如意。
阿志在門口站了一會,整理整理衣服,離開了。
容音看着昏暗燈光中,連宇凡俊美非凡的身姿,心一瞬間沉淪到了更深處,她知道,她完了!
這誤終生的一遇,她卻從來不曾後悔過。
也許,她要的感情就是這樣的,寧可像煙花一般燦爛,短暫,也不要像平淡的細水,悠悠長長。
連宇凡慢慢睜開疲倦的雙眼,眼神幽深的注視着容音。
容音也看着他,看着他鬼斧神工般的好看臉龐,眼神深情而悽迷。
“你害怕麼?”
連宇凡打破這沉默,嗓音略微沙啞。
“害怕!但我別無選擇!”
容音直視着連宇凡的目光,沒有閃躲,沒有畏懼,坦然而直接。
“你放心,我會讓人護你周全的,只要這件事一結束,我就讓你們兄妹相見,將你們送出國,並且會給你們一大筆錢,足夠讓你們生活無憂。”
連宇凡揉了揉額頭,陣陣的頭疼讓他蹙起了眉頭。
“嗯。”
容音看着連宇凡蹙着眉頭的模樣,心裡猛地生出了一股無比強烈的念頭來,她想,很想,非常想抱他一下,輕輕一下就好。
容音小心翼翼的緩緩的向連宇凡走了幾步,睫毛顫抖着,嘴脣顫抖着,雙手也顫抖着。
“你怎麼了?”
連宇凡看着容音奇怪的模樣,疑惑的問道。
“我。”
容音緊張的握緊雙手,咬着嘴脣,她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正沸騰燃燒着。
“我,可以,抱抱你麼?”
她眼神中帶着濃濃的期待和渴望,那期待,那渴望,似乎是洶涌而來的海水,將一切都淹沒。
連宇凡眉頭蹙的更深了,注視着容音的目光,帶着警惕和審視。
片刻後,連宇凡竟然真的點頭了,他竟真的答應了。
這等待的時間雖然短暫,但對容音來說,卻比一世紀都要難熬,看到連宇凡點頭了,答應了,容音頓時喜極而泣。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剛剛點頭了是麼?點頭了對吧!他答應了!真的答應了!
太好了!
容音淚流不止,身體因興奮而微微顫抖着,她向連宇凡走去,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緩緩伸出手,一點一點努力的接近他的臉龐。
她想輕撫他的臉龐,想感受一下他的溫度和近在咫尺的幸福。
連宇凡看着容音纖瘦的手指,幽深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爲難,他不喜歡除了安錦之外的任何人觸碰他,近距離的接觸他。
容音的手輕輕的顫抖着,她是那麼的想觸摸他的身體,可卻在咫尺之處停了下來,她的手悲涼的停在半空中,最後,緩緩放下。
她不想讓他生厭,她有自知之明。
容音緩緩蹲下身,溫柔的抱住連宇凡的腰身,滿足的閉上眼睛,嘴角勾着幸福的微笑。
如果能一直這樣該多好,能看到他,能感受到他的溫度,能嗅到他的氣息,那就算經歷再多的苦難,也是值得的!
幸福總是短暫的,就像是煙花一般,溫暖過後,就是幾乎凍死人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