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村長的交接儀式在村委會舉行,本來鎮裡事先說要下來一位副鎮長,但臨時又說要開一個重要的會議,所以只好由任中發順便代表一下鎮政府吧。
按理說新老村長要坐在一起各自發表一番講話,但馬聰昨天就告知任中發,他身體不大舒服,不能參加交接儀式。這也沒有辦法,人家這樣做,不會犯法,其實就是來了,也是形式而已。
參加新老村長交接的是村裡的所有村幹部以及村民代表,沒有了馬聰,大家也不用照顧到落選人的心態,坐在一起倒顯得自然而且氣氛也有點活躍。
任中發這時候發揮出他的強項,首先就是全國的大好形勢然後就是上級的指示精神,最後當然就是希望新任村長不要辜負廣大村民的信任,勇於什麼什麼……,爲什麼什麼而努力奮鬥。
張嚮明不但佩服,而且還有些崇拜,任支書的舌頭比他在大學裡跟女生們聊聊的時候還靈活,只看見任支書兩片凹進去的腮腺在快速地運動,足足說了半個小時多一點,連一點唾液都沒有噴出來,而且就連他前面放着的一杯白開水他也連動都沒有動過。
終於輪到張嚮明了,不過他擺了擺手,“該說的任支書都說了,我就不多言了。”
張嚮明現在想的是交接村委的大印以及清理以前的帳目。交接儀式剛剛結束,張嚮明就告訴任中發,他想叫上會計和出納,還有幾個支委以及幾個村民代表,對村裡的賬目進行清理。
“這個嘛,我想沒有必要那麼麻煩,不過呢,你想清理也可以。”任中發的話讓張嚮明覺得好像等於沒說。
張嚮明向會計討要村委的公章以及讓他配合清理財務,會計打開抽屜,將那個木頭公章交給了他,然後就把抽屜重新鎖上,“賬簿呢?”張嚮明問會計。
“賬簿不用交吧。”會計表現出有點爲難的樣子。
張嚮明有點不解,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任中發,見他眼睛望着別處,根本就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
任中發雖然是個大學生,但在鎮政府裡混了差不多有十年之久,到現在依然是一個辦公室的一般工作人員,他也知道,自己一沒背景,二付不起成本,能夠在辦公室裡坐穩一個位置就啊彌咜佛了。不知道領導可憐他還是什麼原因,也可能是因爲副縣長馬鳴的關係,總之他姐夫的妹夫的姑丈和馬鳴是同學,曾經託過這層關係找過馬鳴,去年鎮裡讓他掛職這個村支書,任中發高興得差點翻了一個跟斗,說不定這個村支書就是自己走上官途的起點,鎮裡好多上調的幹部都是這樣升上去的。
不過東端村的情況相當特殊,村長馬聰又是馬鳴的弟弟,這也是一個緊緊拉住馬鳴的大好機會,任中發發揚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份內的事小管一管,不該管或者是不想管的事儘量不管,這叫放手讓基層幹部自己去鍛鍊。所以張嚮明要清理賬目這個事情他絕對不會管。
這時張嚮明又
看着會計問道:“爲什麼不用交賬簿呢?”
“也沒有什麼,好像是規律。”會計還怕張嚮明不信,又接着說:“你要不信你去問問附近的幾個村子。”
張嚮明不想發火,因爲大家都是同一個村裡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其實會計的工作張嚮明也不懂,說不定上邊對於會計有什麼特別規定呀什麼的,但是他只認一個理:我是村長,我有權知道村裡的財務狀況。
“那我不管,我是村長,我有這個權力。”
會計猶豫了一下,“那要鎮裡派人下來監督,才能將賬簿交給你。”
張嚮明有點火了,兩眼一瞪,大聲地問:“爲啥我想看村裡的賬簿還要鎮上派人監督,這是那門子道理。”
會計這時又打開抽屜,拿出一本紅皮聘書,對着張嚮明揚了一下,然後說:“這可是鎮裡給我的聘書。”
張嚮明反正也不懂,會計那本紅皮聘書是否就真的那麼管用,既然這樣,張嚮明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那好,我現在就到鎮上去。”
“慢着,張嚮明。”任中發這時叫住了張嚮明,走到他的身邊,小聲地說:“你何必這麼較真呢,有些事情不用去弄出個究竟,幹嘛要自己自找累呢。”任中發覺得張嚮明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要是說出自找苦吃恐怕更會激起他的性子,所以特地把自找苦吃改成了自找累。
“不行,我既然當這個村長,我就得知道村裡的財務,不然這個村長怎麼當?”張嚮明的話讓任中發一時無言以對。
本來前兩天張嚮明已經有了打算,首先要做的就是交接完了以後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就是拜訪一下鎮領導,現在倒好,交接還沒有完成,張嚮明已經想找上門去了。
張嚮明的摩托車剛一駛進鎮政府大院就讓保安給擋了下來,不等保安開口,張嚮明就來了一番自我介紹,一聽說是東端村的新任村長,剛纔還面無表情的保安立即變得有點客氣,熱情地給張嚮明指了停車的地方,張嚮明順便向他打聽鎮委書記和鎮長的辦公室在什麼地方。
按照保安的指點,張嚮明臉不變色心不跳噌噌噌衝上六樓,直奔鎮委書記的辦公室。辦公室裡這時正有幾個人正聚集在一起聊天,當張嚮明走進去的時候,聊天的人看了他一眼,大概覺得這是一個不值得他們客氣的角色,又轉過頭繼續着他們的話題。
張嚮明臉上堆着笑容,大聲地問:“請問鍾書記在嗎?”
這時旁邊一個一直在看報紙的女青年將頭擡了起來,問道:“你找鍾書記有事嗎?”
廢話,沒事誰來找他。張嚮明心裡暗自說了一句,接着回答:“我是東端村的村長,想找鍾書記彙報一下。”
“噢,是村長呀,鍾書記到縣委開會去了,你明天再來吧。”那位女青年說話的口氣比剛纔客氣多了,這也讓張嚮明感覺到,雖然村長並不是什麼官,但有這麼個銜頭,別人看你就好像不一樣。
“那好吧。”張嚮明
笑着向裡邊的人點點頭,退出辦公室。書記不在咱就找鎮長去,張嚮明又往鎮長辦公室走。
鎮長的辦公室裡好像也是在開會,裡面坐着幾個人看樣子都是大一點的幹部,當張嚮明走進去正想開口問話的時候,坐在中間的一位中年男子看着張嚮明問道:“你就是張嚮明吧?”
張嚮明有點吃驚,心裡立即發出疑問:怎麼鎮裡的幹部倒先認識我了?望着問他話的那個人,張嚮明猜測這個人很可能就是鎮長,因爲從他肉肉的那張圓臉中透出的是一個領導者的神氣,而且他說話的聲音也特別地宏亮。
“是,我是張嚮明。”張嚮明現在覺得他已經不用做自我介紹了。
“嗯,剛纔你們的任支書給我打了電話,所以你一進來我就猜到是你。”鎮長望着還充滿一臉孩子氣的張嚮明,點點頭又說:“很高興有你這麼年輕的村長,確實應該讓一些有能力的年輕人出來挑挑擔子。”接着又問道:“說吧,有什麼事?”
鎮長的話剛說完,張嚮明便一五一十把他與會計的爭執全都倒了出來。鎮長聽後眼睛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一遍,表情嚴肅地對張嚮明說:“剛好我們也在討論這個問題,這樣吧,你先回去,待我們研究了以後再通知。”
張嚮明臉上露出難以理解的神情,當村長的要求清理賬目,這應該是合理又合法的事情,爲什麼還要等研究以後才做決定,張嚮明又小聲地對鎮長說:“不行啊鎮長,如果我不瞭解村裡的財務狀況,我這個村長怎麼當?”張嚮明說着觀察了一下鎮長和那幾個人的臉色,見鎮長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其它的幾個人都看着張嚮明,臉上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微笑,好像張嚮明是一個剛剛出土的文物似的。
“我知道,不單是你們村嘛,好多村都有這個情況嘛,這應該是基層的人員認識不足的問題嘛。”
張嚮明現在認的是死理,鎮長的話剛說完,張嚮明又接着說:“選舉前鎮裡發給我們村的宣傳資料裡邊不是有一條,村兩委選舉以後新班子上任一個月之內一切交接手續都要完成的嗎?而且裡面說的還是法律喲。”
隨着張嚮明的說話,鎮長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快,這時他說話的聲音比剛纔提高了幾個分貝,“法律法律,法律也要結合當地的實際情況,你懂嗎?”
張嚮明還真的不懂,怪不得人家可以當鎮長,對法律的運用也可以這麼靈活。
這時鎮長的臉色變得有點親切起來,又說:“沒關係,年輕人嘛,多多少少都有些鋒芒,慢慢磨鍊。
看着張嚮明好像還想說話,鎮長的大手一揮,重複着剛纔說過的話:“你先回去,過兩天鎮委和鎮政府會發通知下去。”
張嚮明現在還能說什麼,也許就好像鎮長說的那樣,他現在還沒有經過磨鍊,所以剛纔實踐上已經衝撞了這位上級,還好人家看起來就是心寬體胖,心胸也可能豁達,沒有當面就給他難堪。只得站起來說:“那好,我就先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