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裡的通知終於發下來了,要求原有的財務人員在新換屆的班子上任一個月內配合新班子清理好村裡的財務,不過還規定一條,要有新老班子主要人員,三名以上村民代表參加。這又得召開村民代表會,讓大家公舉出三名比較熟悉財務的代表,不過會上有代表提議,清理出來的數字要貼在牆上讓村民看看。
張嚮明很爽快地答應,就是代表們不提出來,他也有這個打算,本來這也應該徵求一下任中發的意見,但是任中發在開會之前說是有事而沒有參加,老村長馬聰身體還是不大舒服。
其實村裡的財務清理起來相當地容易,收入這一項基本就只有村委的基動田的租金,還有就是每年鎮裡給村裡的幾萬元撥款。不過付出這一塊就令人吃驚,每隔三兩天就有一張公務開支的付出憑證,所謂公務開支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肯定就是到那裡吃一頓所付出的開支,張嚮明心裡想,難道說馬聰他們打麻將打完了到外面吃一頓也算是公務?更加奇怪的是還有五千多塊錢的汽油單據,這個張嚮明有點明白,馬聰有一輛破軍用吉普車,而且那輛車無牌無證,馬聰卻經常能夠開着這輛破車到處轉,這些汽油的單據肯定是被馬聰那輛吉普車給吃掉的。
張嚮明帶着疑問的口氣問出納員,“不對呀,這麼多的付出和收入不符,這些錢從那裡來?”
出納員眼睛看着會計,一付你問他的表情。這時會計不慌不忙,從抽屜裡又拿出十多張單據,放在張嚮明面前,張嚮明一看,當場傻了眼,這些都是借款單,張嚮明立即讓負責清理的人結算了一下,這下不但是張嚮明,連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這些單據的總數字是八十多萬元,而且都是馬聰任內這三年期間的日期。
真是不清理不知道,一清理嚇一跳,張嚮明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勇挑重擔的村長。
張嚮明決定找來任中發,這位任支書本來就應該在現場擔負起監督清理的職責,現在卻推說有事而跑得無影無蹤。張嚮明打了任中發的手機,請他到村委來一趟,可是手機裡任中發還是說有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他現在肯定脫不了身,張嚮明只好在手機裡向任中發說出借款單的問題,最後說了一句,看來事情是相當嚴重,如果人家向我討債我要怎麼辦?
任中發確實是見慣了大風大浪,只聽他不慌不忙地說:“嚴重什麼,馬聰又沒有貪污,這些錢不都是作爲公務開支了,如果別人向你討債你就拖唄,等有錢的時候還。”
“那要是人家告上法院那又要怎麼辦?”
“人家告就讓人家告好了,大不了劃上兩畝地賠給人家不就得了。”任中發的口氣照樣輕鬆。
張嚮明按掉手機,心裡罵了一句:“他媽的說得比穿衣服還輕鬆。”轉而又想:莫怪老是聽到黨員幹部應該到基層學習實踐的號召,看來上一級的幹部還發揮得不夠,應該到基層多學習任中發這些人的技術。
清理財務的數字紅紙黑字貼在村委大門一側的牆上,一下子在村裡炸開了鍋,村民們說得
最多就是這八十多萬元的欠款,一時間,巷頭巷尾都可以看見三五個人聚在一起,交頭接耳悄悄罵出聲音,就連姓馬的這邊也是議論論的聲音不絕。
但是罵歸罵,馬聰照樣還是村幹部的一員,雖然沒有村長的職務,但是他還是村委的副書記,村裡還得負責他每個月三百塊錢的工資,雖然說村裡有人對此憤憤不平,但這有什麼辦法。
張嚮明越來越看不起任中發,這個老油條該他在的時候不在,可能是張嚮明上來以後村委的麻將桌旁邊沒有人,所以整天就不見任中發的身影。
不過今天倒是奇怪,上午八點鐘不到,任中發就在村委裡面坐着,張嚮明剛一進來倒吃了一驚,急忙問任支書是不是有啥事情,任中發只是說沒有什麼事,是想來村委看看。張嚮明不禁心裡直嘀咕:今天的太陽沒有從西邊升起,也許是任支書昨晚夢見村委又是三缺一?
但是不用等多久時間,張嚮明終於明白任中發的異常,大約九點鐘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小汽車慢慢地在村委門口的大曠場停下,任中發從一看見小汽車的一剎那,臉上就堆着笑容,連眼睛都能看出滿含笑意。
張嚮明認得這輛車,不就是副縣長馬鳴的車嗎,這時任中發好像油條一樣的身子有如安裝了彈簧一般猛地離開椅子,並且快步小跑着衝出村委的大門,只見他走到小車的車門旁邊,像一條彎曲的油條那樣低着頭彎着腰。
車門剛一打開,任中發急忙用右手掌遮擋在車門上邊的門框下邊,嘴裡說着:“馬縣,小心,別碰着頭。”
馬鳴從車裡鑽了出來,對司機說了幾句話,司機立即從車裡提出大包小包的東西往馬聰的父母住的家裡走。
馬鳴這時候才伸出手和任中發握了一下,那雙和馬聰差不多的小眼睛掃視着村委的周圍,一張胖得有點過頭的圓臉泛出一陣油光。張嚮明也走了出來,嘴裡一邊叫着馬鳴叔,一邊也伸出雙手和馬鳴的一隻手握在一起。
馬鳴打量着張嚮明,呵呵地笑着說:“你小子好樣的,幾年不見長成這麼高大,還當上村長了,嗯,從你小時候,叔就知道你小子長大有出息。”
張嚮明從小就叫馬鳴爲叔,但這可讓站在一旁的任中發內心極其羨慕,不禁暗暗說:他孃的我怎麼就叫不上呢。
馬鳴可是東端村的驕傲,特別是姓馬這邊的人一個個都覺得臉上有光,父母教育兒子的口頭禪就是長大了要像馬鳴叔或者馬鳴伯一樣。
不過村裡人也知道,馬鳴在外面的名聲可不大好,以前就知道他在村裡的大榕樹下襬了一個豬肉攤子,生意還不錯,主要是馬鳴的嘴巴甜,這個人嘴巴能說會道,而且還下得一手好象棋,經常在縣文化宮跟人下象棋,贏多輸少,可以說是“江平縣”象棋界的頂尖高手,後來有一天,村裡的大榕樹下沒有了他的影子,一問他的父母,才知道馬鳴到鎮裡的農辦上班,人們都佩服他的能耐,有人猜測可能是他家的祖墳讓山裡的野狗射中了尿,所以發黃。
經過人們的打聽,事情有了明白的說法,原來是縣農委主任
也是特別喜歡下象棋,不過棋藝卻不怎麼樣,而且棋品更是特差,還自認爲他的棋藝也是在縣裡是曲指可數,弄得一些人根本不肖於跟他比試,偏偏馬鳴就喜歡跟這位農委主任比拼,結果還輸多贏少,樂得農委主任那是心花要多怒放有多怒放。
縣直系統每年都要舉行幾次象棋比賽,農委主任讓馬鳴作爲農業系統選手參賽,從此農業系統在縣裡的象棋界便被當選爲種子單位,不過別的系統的選手有點不服氣,說是馬鳴不應該作爲農業系統選手參賽,結果那位農委主任就把馬鳴拉進鎮裡的農辦當一名辦事員。
再過了兩年,村裡的人又聽說馬鳴被調到縣農委,而且那位農委主任成了副縣長,人們都猜測馬鳴要走官運了,果然,過不了多久,馬鳴又被調到一個山村鎮任鎮長,幾年後又再調回到農委,不過這時候他的身份已經是農委副主任,主任還是那位副縣長兼任。一直到前年,那位副縣長退居到人大,馬鳴便被補選爲主管農業的副縣長,等於是頂了老師的位子,從此背後有人稱他爲豬肉副縣長。
馬鳴這時候自己走近村委的大門,正在看着牆上貼出來的村裡的財務賬目,任中發走近前去,小聲地對馬鳴說:“馬縣,你看看,這都是年輕人搞出來的玩意。”
馬鳴的臉上露出一付微笑,轉過頭對張嚮明和任中發說:“嗯,不錯,就應該這樣,村務公開嘛,這樣的作法值得提倡,希望你們以後要每個月、每一季度,還有每半年以及全年,都將村委的收支貼出來,讓村民都知道。”
張嚮明和任中發又陪着馬鳴走進村委,馬鳴隨便看了一下,然後又對兩人說道:“好好幹,要廉潔,要爲村民多辦些實事,希望你們新班子早點幹出點成績出來。”任中發只是一個勁地點頭。馬鳴又說:“好啦,我是來看看父母的,並不是下來檢查工作,我走啦。”
馬鳴說着便往外走,張嚮明和任中發將馬鳴送出門口,馬鳴一路仰着下巴,親切地和碰見的村民打着招呼,首先走向馬聰的家裡,當他一走進去的時候,便聽見馬聰老婆的哭罵聲。
馬聰的老婆一見到馬鳴,立即止住哭聲,矮胖的身子立即站了起來,一邊哽咽着一邊說:“大伯呀,你可得爲你弟撐腰啊,那個張嚮明弄出個紅紙出來,現在你這個弟弟可沒臉出門啊!”馬聰的老婆說着又嗚嗚地哭出聲音。
馬鳴臉色一沉,朝着馬聰的老婆低喝:“哭什麼!你就知道哭,哭着能把事情哭好了嗎?”馬鳴又看着坐在一邊悶頭抽着煙的馬聰,提高了聲音說道:“吃吃吃,你整天就知道吃,我不是經常告訴你,不要貪小便宜,這種小便宜又得不到什麼東西,又讓人家覺得你是個貪得無厭的人。”馬鳴見馬聰一點反應都沒有,又罵了一句:“胸無大志的傢伙。”
馬聰這時終於開口:“他奶奶的,這小子不要讓我抓住把柄。”
馬鳴瞪了馬聰一眼,“行了,張嚮明現在正是得人心的時候,不過,一個乳毛未脫的小子,量他也蹦躂不了多高,以後夠他喝一壺的。”馬鳴說完走向他父母居住的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