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一人的大殿中寂靜無聲,沒有半點兒生機,秦落衣從這壓抑的氣氛中回過神來,心中警鈴大震。
百福殿中竟如此之靜謐,向來鋪張奢華的宋錦雅居然遣散了所有的宮人,且她自己也不知去了何處。哪怕不去深思,單憑直覺,她便嗅到了濃郁的陰謀氣息。
秦落衣環視了一圈四周,趨利避害的本性讓她下意思地便想要抽身離開。但,小女孩天真爛漫的音容笑貌浮現在她的腦中,那一雙有如黑葡萄般漆黑渾圓而又清澈見底的眼眸,讓她停住了腳步。
“我要和秦姐姐一起!我不要留在這裡!”
“哥哥真的會來嗎?”
幽草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面容彷彿近在眼前,又恍若遠在天際,讓秦落衣攥緊了拳,蔥白纖細的十指緩緩收緊,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憐愛之意。每每看見這些孩子,都讓她驀然回憶起年少時身處冷宮之中、備受冷遇的自己,也是這般惴惴不安,一刻都不願離開孃親,即便是深夜也唯有拉住孃親的衣角才能酣然入睡。
幽草,就如同是另一個懵懂無知的自己!更何況,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陸陌川的嫡親妹妹。最重要的是,萬萬不可讓宋錦雅成功地殺人滅口,否則,她豈不是能夠又一次地掩蓋真相?
秦落衣眸光清亮如水,聽見微弱的腳步聲自殿外隱約傳來,警惕擡眸,眼中的冰冷之色,在看見那一抹紫色衣角之後消失殆盡。
“幽草沒事吧?”容雲鶴蹙起斜飛入鬢的劍眉,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母妃不在百福殿,又會把幽草帶去哪裡呢?”
這無疑也是同一時間,秦落衣心頭籠上的那一層疑雲,她拖着沉重的雙腿,繞着百福殿內走了一圈,試探性地高喊出聲:“幽草……”
“幽草……”
偌大的金色大殿中只能聽見連綿不絕的回聲震盪,卻得不到一星半點的迴應。這讓她心中的擔憂愈發濃烈。
“會不會是這百草殿中內有玄機?”容雲鶴說着敲了敲在他看來十分可疑的三扇松柏梅蘭紋屏風,但卻失望地發現這的確不過僅僅是較爲華麗的普通屏風罷了。
秦落衣暗自咀嚼着‘內有玄機’這幾個字,眼前驀地一亮,她想起了數月前她來這殿中竊取賬簿時的事情,雖說賬簿最後還是無故丟失,沒有落於她手,但卻的確知道了一處暗格。
她輕車熟路地撩起飄揚的帳幔,探身來到那張沉香木大牀的牀沿一側,果不其然看見了一朵精緻的玉蘭花圖案。
“你在做什麼?”容雲鶴挑眉,略有些狐疑地問道。同樣湊身過去,見不過只是一朵尋常的玉蘭花雕刻圖樣,頓時有些泄氣。
秦落衣此時卻有些不自在。男子躬身下來時離她極近,鼻息間的灼熱氣息幾乎盡數噴灑在了她纖細的脖頸間,但在這一處狹小的空間裡,也只得強忍着不適應,唯有那半邊未曾易容的面頰泛起了一層淡淡的薄
紅,像極了害羞時的粉嫩色彩。
容雲鶴看在眼中,此情此景委實不適合多生旖旎情思,所以他扼腕惋惜之後,再度出聲道,“這朵玉蘭花怎麼了嗎?”
“你瞧,這便是殿內的玄機。”秦落衣也不多做解釋,只是伸出纖纖素手,在其中一朵花瓣上輕輕按了一下。片刻後,只聽“咔嚓”一聲輕響,牀側另有一個玉蘭花圖案的槽子緩緩推出,就在此時,牀微不可見地搖晃了一下。
“這牀竟能夠推動!”原本靠着牀的秦落衣立刻敏銳地察覺到,原本穩若泰山的牀身被她擠得稍稍往旁邊偏移了一寸,這個發現登時讓她又驚又喜地叫起來,“還不過來幫忙?”
容雲鶴本便是男子,又兼武功高強,雙手施力之下,輕而易舉地便將那重逾數百斤的沉香木大牀緩緩推動,心中卻是若有所思。
落衣她如此清楚百福殿內的構造,連母妃牀邊的暗格都一清二楚,看來拿走賬簿的人就是她,這一點已是確鑿無疑。
但是賬簿拿走後並未流傳出去,這又是爲何?那麼她,嬌小的身軀下到底懷揣着怎樣的別樣心思?她又有怎樣不可告人的目的?
容雲鶴眼神晦暗不明。但轉瞬間,女子欣喜的聲音便打斷了他的思緒,“果然有一條密道!”
他轉眸注視着落衣,正對着他的是那半面未曾易容的面容,膚若凝脂,明眸皓齒,真可謂是燦如春花,皎如秋月。此時那一抹欣喜的笑意,讓她的整張臉都煥發出一種聖潔的光彩。
容雲鶴回過神來,隱去自己那一瞬間的陰鷙,復又變成古井無波的淡然模樣。他低頭看去,果不其然看見了一條可以容納一人通過的暗道。他心下頓時一驚:“母妃的宮中爲何會有這樣一條密道?”
秦落衣徑自查探着密道的高度深度,確認是否能夠平安地跳下去。在背對着他時暗自翻了個白眼,心中對宋錦雅暗暗鄙夷,這惡毒的女人背地裡不知做了多少陰毒的勾當,居然連自己的兒子都欺騙,未免太過卑鄙了。
想起宋錦雅居然臉不紅心不跳地將殺死她與母妃的罪名栽贓陷害給了樓月閣,她便覺得胸腔中燃起了一股熊熊怒火。
宋錦雅,你以爲當年所有經歷過此事的人都已深埋於黃土之下,所以就可以爲所欲爲,篡改歷史了嗎?
你卻是沒有料到,你心中早已死去的落衣竟幸運至此,擁有了重活一世的機會。這一次,我定要叫你付出血淋淋的代價。
秦落衣縱身墜入密道時,心中咬牙切齒地這般想着。昏暗的地下,一雙盈着滿滿仇恨的黑白大眼,正在熠熠閃爍,復仇的火焰,讓本就奇醜無比的女子身上,泛起了又一層詭譎的神秘色彩……
“喂,等等我。”一道頗有些吃力的男聲自身後傳來。她詫異地轉過身去,不禁啞然失笑。
那密道想必平日都是宋錦雅出入,所以入口修建得較爲小巧,嬌小玲瓏的秦落衣
能夠輕鬆穿過。但身材頎長,足有八尺的容雲鶴卻是犯了難,此刻竟是生生被困在了洞口,上下不得。
饒是心中暗懷鬼胎的秦落衣,也不由得被這一幕逗得笑彎了眉眼:“你自己想辦法過來吧。”女子難得活潑靈動的語氣將這狹小的密道內渲染出幾分歡樂,但兩人對視間,分明還是看見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擔憂。
容雲鶴素來熟知自己母妃的性子,對於她看不慣的人,她一向是斬盡殺絕,不留半點餘地。別說是平生第一次相見的幽草了,哪怕是侍候她多年的宮女,惹得她不悅,她也能夠在輕描淡寫間除去。
而落衣更是親身體驗過宋錦雅的狠辣手段,再聯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幽草,心中更是焦急萬分,索性也不再等身後的容雲鶴,自己便孤身沿着密道向前走去。
這密道極長,彷彿綿延了數百米,這對於一個身處地下的地道而言,無疑是極其宏大的規模。更爲奢侈的是,每隔十米處,牆壁上便會深嵌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皓白的光芒照亮了原本漆黑幽冷的道路。
秦落衣沿着小路緩緩地行着,唯恐宋錦雅會在暗中佈下何種埋伏,此女心計之深,委實是讓她不敢小覷。就在她一步一步地慢慢行走之際,一路上雖是提心吊膽,卻也行得還算平穩。恰在此時,她的面前竟出現了兩道一模一樣的小徑。
她駐足,面色微愕,一時間竟拿不定主意應該往哪條路上走,幽草的性命,彷彿就在她的一念之間。
“但願我這次也像是在樓月閣時那樣的幸運吧。”秦落衣喃喃自語。
此情此景,此時此刻,竟是如此的相似。
同樣是爲了救出幽草,同樣是行在一條幽暗密道,同樣是面對抉擇,一念之差,成佛成魔。那一次,幽草平安歸來;那麼這一次,又是否會是同樣的結局呢?
秦落衣只覺得一顆心緊緊的揪了起來。她最後斟酌一番,相信了自己的直覺,徑直走向左側的那條小徑。同時不忘從自己的袖中拿出一塊白色方帕,放在自己所走的這條路上,以給容雲鶴留下提示。
她苦笑着回身望了一眼,現在,她倒沒了幸災樂禍的心思,只希望容雲鶴儘快趕上來。一個人行走在這空空蕩蕩的密道里,唯有牆上的夜明珠與自己作伴,本便不算膽大的秦落衣愈發小心翼翼。
她沿着左側這條小徑一小步一小步步地行走着,牆上始終一成不變的夜明珠讓她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走了多久,只覺得本就如同灌了鉛般的雙腿越來越沉重,讓她幾乎想要癱在地上,但卻不得不告訴自己。
爲了幽草,也爲了不讓宋錦雅陰謀得逞。自己一定要走下去。哪怕這條路再長,沿途遇到了再多的困難,她也會咬着牙,堅定不移地走完。
就在秦落衣斬釘截鐵地在心中立誓後的片刻,前方影影綽綽有陣陣哭聲傳來,她頓時加快了腳下步伐,眼中焦慮之色顯而易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