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表情瘋狂的狴犴,夏九歌只是聳了聳肩:“愛信不信。”
狴犴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和姬琉璃長的一模一樣,說你們沒有血緣關係,誰會相信?她只不過是須彌山上的婢女而已,你又怎麼可能是天人?”
夏九歌無奈地嘆了口氣,真心不想繼續和他糾結這個問題了。
弄清楚這個問題,對事件的走向會有絲毫的影響麼?當然不會,但某些人就是要到了黃河心才死,她有什麼辦法,只好讓他死個明白了。
她心念微動,狴犴手中的如意珠登時光芒大盛。
貯存在如意珠裡的記憶,穿越了百年時光,展現在了狴犴面前。
容貌的相似並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精心的安排。
爲了保護自己纔出世便要魂魄離體遠赴異界的小女兒,天人一族的族長做了許多事情。
失去了魂魄的軀體,被他將山河社稷圖封印其中,這樣,即使沒有魂魄的支撐,她原本的身體也可以在山河社稷圖的保護下完好無損。
只是,雖然被沉入了忘川,但總有一天她的魂魄會歸來,到時候她或許仍有危險,所以,她的父親便選定了姬琉璃,作爲她的第二重保障。
當年那個須彌山上的婢女,被天人一族的族長親自改變了容貌,讓她和夏九歌從此有了相同的臉容。
然後,他把姬琉璃的魂魄送入了六道輪迴,在那裡,她將投胎轉世,用與夏九歌相同的容顏轉生世間。
這樣做,他是爲了混淆龍神的注意力,同時也是爲了預防潛在的危險。
假如有人還在打天人的主意,那麼,他們只會順藤摸瓜地找到姬琉璃,而世上的最後一個天人,魂魄還在遙遠的異界,軀體也在忘川中沉睡。
這是當時,她的父親爲她所做的一切保護措施。
事實上,他也真的達到了保護她的目的,至少狴犴就被這件事情弄糊塗了,所以沒有猜到她的真實身份,否則,她現在很可能已經死的很難看了。
姬琉璃被送入輪迴後,在這數百年光陰中已經轉生了許多次,安然無恙。
而夏九歌的身體,還一直在忘川中沉睡,狴犴在冥界尋找了多年,就是爲了找到天人的下落,只找到了一個曾在須彌山待過的姬琉璃,卻壓根就沒有想到,真正的天人就在和他咫尺之遙的忘川中,靜靜沉睡。
天人一族的族長唯一沒有預料到的就是,沒等女兒的魂魄歸來,忘川裡就有其他魂魄借了她的身體轉生人間,而且還陰差陽錯地和早十幾年投胎轉世的姬琉璃發生了交集,從而上演了這樣一出撲朔迷離的狗血大戲。
冥冥中似乎早有註定,龍神的魂魄等待了多年,終於在這一代,從鮫人中找到了可堪重任的人,便是傅子恪,而狴犴經過了數百年的等待和失望,終於放棄了繼續尋找天人的打算,決定利用山河社稷圖來嘗試打開須彌山的封印。
在一切潛藏的陰謀拉開序幕的時候,從前的夏九歌一命嗚呼,而她真正的魂魄也恰在此刻重新歸來,一切便開始走上了正軌。
這便是一切的來龍去脈,原來早在數百年前,便註定了今生的糾葛。
之前在斷崖上,夏九歌便是因爲捏碎瞭如意珠,所以被這些數百年前的記憶所包裹,彷彿失了魂一般,差點把唐逍嚇死。
和這些記憶同時涌入的,還有屬於天人的靈力,那是她的父親在臨終前留下的力量傳承。
得知這一切後,夏九歌能想到的就只有猿糞這兩個字了。
原來,她和傅子恪的淵源,竟然那樣深遠,而偏偏又是那麼巧,他把如意珠做成了髮釵,當做定情信物送給了她。
如意珠中不僅含有龍神的一部分力量,還有傅子恪多年的靈力積累,他等於是把自己修爲的大半存放在瞭如意珠裡,留在她身邊,作爲對她最後的保護。
他做到了,就像數百年前她的親生父親那樣,保護了她的安全。
而且,還保護了她腹中的那個小生命。
一切,似乎是上天註定,註定她要經歷九死一生,卻有驚無險……
看到了被封存了上百年的記憶後,狴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卻在灰敗到極點後,突然爆發出了瘋狂的笑聲:“就算你是天人又怎樣,就算是天人,也殺不了神之子!”
天人又怎麼樣?雖然他們是世間最強的種族,但終究還是人,和神有着本質的區別!
而人,是永遠殺不了神的,或許他的真身會受傷,會死亡,但她卻拿他的魂魄無可奈何。
他之所以會選擇冥界蟄伏這數百年,除了要尋找天人的下落外,還有一點就是要確保自己不可被戰勝。
狴犴早已準備了萬全之策,就算夏九歌殺了他,他仍擁有不滅的魂魄,只需假以時日,便能東山再起,捲土重來。
所以,他還有什麼可怕的?
狴犴一開始笑得很猖狂,但是笑了一會兒之後,他的笑聲便不由自主地減弱了。
因爲他看到對面的夏九歌也在笑,只不過和他的瘋狂相比,她的笑收斂多了,甚至連聲音都沒有發出,只是無聲微笑。
但是他卻在她的微笑中,看到了她對他的蔑視。
“你笑什麼笑,不準笑!”狴犴氣急敗壞地吼道。
除了蔑視外,他還在她的眼裡看到了憐憫的神情,就好像她在看着天底下最大的可憐蟲一樣。
這種眼神,深深刺傷了狴犴的自負,讓他幾乎要抓狂了。
“你在冥界這幾百年待的,嘖嘖……”夏九歌搖頭嘆息,眼裡的憐憫越來越明顯,“真是越待越殺了。”
狴犴的表情立刻僵住了,就像是被逼着吞了一個蒼蠅似的。
夏九歌攤開手,繼續說了下去:“如果被永遠關起來,和死了有什麼區別?哦,也是有區別的,還不如死了痛快。”
“你想封印我?”狴犴發出一聲怪笑,一副不屑的神情。
他的父神也曾封印過他,而且是把他的魂魄和肉身分開封印,結果怎麼樣,他還不是很快就逃出來了?
而且他的兄弟們也是如此,就連被封印在山河社稷圖裡的嘲風都逃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會比山河社稷圖的封印更強?
所以,狴犴完全不害怕自己會被封印。
大不了就是多浪費他幾百年的
光陰而已,他是龍子,是神,在漫長的永生中,別說是幾百年了,就算是幾千年都不算什麼。
但是,夏九歌眼裡的憐憫絲毫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
狴犴終於再也笑不出來了,眼睛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放心,我不會封印你的,”夏九歌終於開口,“費力氣不說,還沒什麼效果。”
天人一族的血,對於龍子來說可是個好東西,用血來封印簡直就是拿肉包子打狗,幸好之前那幾次嘗試都沒成功。
而且,夏九歌覺得,就算是她找到了其他方法來封印他,他照樣能想出辦法逃出去,封印他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而不是一勞永逸的方法。
狴犴顯然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皺了皺眉:“你什麼意思?”
連封印都免了,總不會是要直接放他走吧?狴犴覺得,就算這女人再瘋狂,也不會這麼做的,妖狐在如意珠裡注入的靈力雖然對他有限制,但卻並不是完全無解的東西。
如果他真的被放走了,很快便能找到解決的辦法,最壞的打算不過是放棄龍子的真身,換個軀殼算了,反正這種事他又不是沒做過。
夏九歌,應該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吧?
挑了挑眉毛,夏九歌笑得一臉真誠:“我不僅不會去白費力氣封印你,而且還會遵守承諾,把如意珠送給你。”
她看了看已經被妖狐扶起來的唐逍,又轉回來道:“畢竟你守諾放了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然不會拿他的命和你開玩笑。”
聽到她這麼說,唐逍的身子一震,下意識地循聲望過來。
雖然已經盲了的雙眼看不到她,但一股暖流仍順着周身血脈流遍,讓他暫時忘記了疼痛。
妖狐在旁邊不屑地“嘁”了一聲:“她誇你是好人,就是說你沒指望了,你高興個屁啊!”
唐逍的嘴角無力地勾了勾,於瞭然中帶了一絲苦澀。
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還有什麼好失望的?能做她“最好的朋友”,已經是超出他奢望的了。
狴犴看着夏九歌,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脣,目光中流露出了濃濃的懷疑。
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她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不,這裡面一定有鬼!
看到他突然變得警惕起來的神情,夏九歌輕鬆地笑了笑:“哎,你別怕啊,我說到做到。”
她話音未落,狴犴的身形已經動了,然而,他才只退出兩步,就被虛空中無形的屏障所阻擋,無法繼續逃走。
他祭出番天印想要撞碎那無形的屏障,然而之前還威力無比的番天印,如今卻沒有絲毫作用,無論他怎麼嘗試,都是無功而返。
狴犴猛然轉頭瞪着夏九歌,嘶聲低吼:“你到底想怎麼樣?”
“很簡單,”夏九歌緩緩走了過來,“你不是爲了去須彌山努力了好幾百年麼?看在你這麼誠心的份上,我當然要讓你如願以償,就當時爲了報答你做的這一切了。”
她話音剛落,周圍突然亮起了淡淡金光,通往須彌山的天梯,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了這極寒之獄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