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歌本能地伸手去撿那些碎片,指尖猝不及防地感到一陣銳痛,緊接着便有殷紅血珠滲出,落在髮簪的碎片上,只不過鮮豔了片刻就黯淡下來,彷彿所有血色都被碎片吸進去了。
她根本不在意這個小插曲,仍然想要把那些碎片都撿起來。
雖然明知道碎成這樣子,已經不可能再恢復原狀了,但是,她還是想要嘗試一下。
畢竟,她從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而在這個世界上,曾給過她親人般的溫暖的,就是這髮簪的主人了。
正因爲這髮簪被寄託了這樣的感情,所以看到它莫名其妙地碎了,夏九歌心裡止不住地涌上了酸楚來。
沒等她的手再次碰到那些碎裂的玉片,傅子恪已經眼明手快地把她拉了起來。
雖然只是指尖上一道淺淺的劃痕,但落在傅子恪眼裡便是頭等大事,他捏住她受傷的手指,從傷口裡再度擠出血珠來,待看到血的顏色正常,才稍微放下一點心來。
“阿陌!”他隨即揚聲向外叫出蕭陌的名字,想讓他來幫夏九歌仔細檢查一番。
現在她身懷有孕,容不得疏忽大意,更何況那髮簪……
傅子恪眼底有憂慮一閃而過,那髮簪能將她的血吸進去,着實有些古怪。
被這樣的東西劃傷了手指,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夏九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小題大做,又看看自己手指上那個淺到不能再淺的小傷口,很是無語,她只是不小心劃傷了手而已,他卻如臨大敵……
門外遲遲沒有迴應,大概是蕭陌已經走遠了,或者說爲了避免再“打擾”到他們,壓根就沒打算露面。
眼看傅子恪還打算再叫人,夏九歌趕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就是這麼一點小傷嗎,連疼都不疼,你擺那麼大陣仗幹什麼?”
一想到蕭陌可能在傅子恪的召喚下急三火四地趕來,然後看到她手上那個小傷口時的崩潰表情,她就覺得這事兒簡直太丟人了。
咳咳,她如今好歹也是這個世界中高手羣體的一員了,被一支髮簪劃傷了手已經夠丟臉的了,要是再爲了這點小傷上綱上線的……她還要不要混了?
傅子恪捉住她的手按在心口處:“可是……”
沒等他說完,夏九歌就果斷打斷道:“可是什麼?這點兒根本就不算是傷,我壓根就沒感覺到……”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陣眩暈突然涌上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但卻是無濟於事,隨着她搖頭的動作,眩暈的感覺反而更強烈了。
視線突然模糊起來,傅子恪關切的臉容在她眼中逐漸融化成了模糊的一片。
夏九歌想要說點什麼來寬慰他,但只是徒勞地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能說出來,整個人就已經暈了過去。
她彷彿在黑色的漩渦中不斷下沉,過度透支後身體有種莫名其妙的舒適感,恨不得沉溺其中,再也不醒來。
之前那些日子,她是真的很累,不僅是身體累,心也累的要命。
現在,總算是能休息一下了。
然而,就在她在那黑色的漩渦中越陷越深時,眼前卻突然有道白光直直地照過來,刺痛了她在黑
暗中全無用處的眼睛。
夏九歌本能地想要閉上眼睛,然而在這類似於夢境的地方,閉眼睛根本沒用,那白光就像是從四面八方涌來似的,充斥了她視線的每一個角落。
然後,那道強烈的白光中,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那人長身玉立於不遠處,一襲青衣無風自動,飄飄然恍若謫仙。
雖然他背光而立,讓夏九歌只能看到他身影的大概,看不清他的臉容,但僅從那身姿和輪廓便能看出,他是薛遇。
夏九歌張了張嘴,心裡沒有太多歡喜。
她知道眼前的這一切都是不真實的,而在那個真實的世界裡,她已經因爲疲勞過度或者其他的什麼原因昏了過去。
之前救治薛遇失敗的經歷還縈繞在心頭,而她現在,已經在夢境中看到了他的身影。
“薛遇。”她下意識地叫出這個名字。
叫出這個名字時,夏九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初相遇時,或者說是她記憶中的那次最初相遇,他當衆在街上替她教訓夏姌的情形來。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麼,但從最開始的時候,他就在有意無意地護着她。
叫出了那個名字後,夏九歌覺得自己的聲音哽咽了。
然而,周圍的白光卻陡然大盛,照亮了他的臉容。
他如今的臉容並不像真實世界中那樣青白可怖,而是和從前一模一樣,眉宇間含了溫潤如水的氣質,一雙深邃眼瞳牢牢地盯着她。
雖然知道這是夢,但夏九歌還是想要緊緊抓住這一刻。
只是,這種心情越是迫切,她就越是說不出話來,就好像有什麼扼住了她的喉嚨一樣。
尷尬的沉默在不斷蔓延,夏九歌正心急如焚時,卻聽到薛遇開了口:“我來向你道別。”
夏九歌難以置信地擡頭盯着白色光芒中的那個人影,滿心不解。
“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耗費靈力去救。”他的語氣很是平靜,但夏九歌卻從這裡聽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這樣的薛遇,讓她覺得陌生。
這個男人,曾經是可以和傅子恪分庭抗禮,且不肯落於下風的男人,但是現在,他的聲音卻透露出深深的倦怠。
“薛遇……”她再次叫出他的名字,和上次一樣,叫了之後便無以爲繼。
薛遇卻突然擡頭衝她粲然一笑,眸底映着周圍的白光,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神采來。
“不過,”他繼續說了下去,“既然你已經做到了,我當然會好好活下去。”
他從光芒中一步步走出來,朝她的方向走近,夏九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就好像真真切切發生在身邊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真的嗎?”夏九歌遲疑着發問,她總覺得,如果這是個夢的話,這夢的也太不對勁了吧。
就算是她潛意識裡對薛遇的事情感到抱歉,但這個夢境的發展還是脫出了她所有能預想到的軌道,簡直朝着荒誕不經的方向發展去了。
薛遇臉上仍然保持着溫潤的笑容:“當然是真的,謝謝你救了我,我會……好好的……活下去。”
他說到
最後那句話時,周圍就像是突然颳起了狂風似的,之前充斥着視線的白光也在迅速縮小範圍,將黑暗留在了她這邊。
而薛遇最後的話,也被狂風颳的斷斷續續的,或者說是夏九歌的耳朵被呼呼的風聲灌滿了,所以有好幾個地方都沒聽清楚。
她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不遠處的那個人影,但伸出的手只是抓了個空。
她無比真切地意識到,這裡的一切都是虛幻,甚至有可能是她自己的潛意識構想出來的,壓根就沒有存在過,是她對薛遇的愧疚心理,纔會導致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一旦徹底明白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幻的,眼前的黑暗彷彿也在漸漸淡去。
夏九歌猛然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就結結實實地和傅子恪撞到了一起去,他此刻恰好坐在牀邊彎下身子來查看她的病情,沒想到她就這麼冷不丁地醒來了,兩人恰好撞到了一處去。
來不及去揉一揉撞疼了的額頭,夏九歌本能地掀開被子就要跳下地,卻被傅子恪攔腰抱住了。
“你現在身體很弱,不能隨便下牀。”他解釋道。
夏九歌一個凌厲的眼刀飛過去,傅子恪便又補充了一句:“這是蕭陌說的。”
“那個蒙古大夫的話我纔不要相信,我要去……”夏九歌的聲音戛然而止。
當着傅子恪的面,就這麼直白地說要去看薛遇,這樣貌似有點太過了吧。
傅子恪低眸看着她,伸手去替她揉額上撞疼了的部分,手勢穩重而溫暖,再配上此刻恰好從窗子裡照入的陽光,夏九歌腦子裡四字成語亂蹦,最後定格在了“歲月靜好”這四字上。
夏九歌舔了舔脣,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說實話,卻看到傅子恪眸色突然有些異樣起來,似乎……是在極力剋制着自己什麼。
說實在的,傅子恪被她不經意間的動作,就這麼華麗麗地給誘惑了。
尤其是在她下意識地舔嘴脣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腦子裡嗡的一聲,頓時就炸開了滿天的煙火。
如果不是她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如果不是她正處於某個非常時期,如果不是她現在滿腦子都惦記着其他人的事,傅子恪真的很想不管不顧就……
然而他現在只能想想而已,連想都不敢多想,因爲怕放縱的去想的話,會失掉那點在她面前岌岌可危的自制力。
夏九歌正盤算着該怎麼說,纔不會讓這男人再次吃醋,又能達到她去看薛遇的目的時,房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她頗爲意外地揚了揚眉毛,沒想到這攝政王府裡竟然還有人敢於去打擾傅子恪和她在一起的時光,而且在看到這人就是蕭陌時,她就更驚訝了。
敢情這傢伙從前那麼慫,都是裝出來的?
然而,她看到蕭陌臉上的表情後,這些玩笑的想法瞬間都消失了。
他的表情有點慌張,漂亮的前額上甚至還掛着汗水,對於一個遊走於生死之間的神醫來說,臉上出現這種表情是非常奇怪的。
“怎麼了?”夏九歌覺得有點好笑,下意識地開口發問。
蕭陌的一張臉都快皺成一團了,聲音也很是崩潰:“薛遇的屍體不見了!就那麼憑空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