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若是有心害金某,只怕不會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錦流年的話令白笙的眸光一閃,似是而非的點點頭,旋即垂眸輕飲手中的酒水,而在錦流年所看不到的桌案下面,白笙的指尖一頓,很快便不着痕跡的將指尖上的某種粉末輕輕抖落在地。
一切,轉瞬即逝。
“不知金公子所出何門?江湖中金姓人家多不勝數,金公子若是不嫌棄,可以告知一二,改日白某也定當登門造訪!”
白笙放下酒杯,目光灼灼的觀察着錦流年的表情,金姓人家,好似並沒有太過出奇的人物,但是單單從他觀察眼前之人的舉動來看,也絕非是小門小戶能夠比擬的。
“不瞞白公子,其實金某的家族早在許久之前就落魄不堪,現在說起來也無關緊要。金某原本一直遊歷江湖,有幸見到白公子,也是緣分使然!”
錦流年的話說的滴水不漏,至少在白笙噙着打量着的目光中,並未發現他說話所伴隨的舉止有任何不妥。
若他說的不是真的,那隻能說他的心思夠深沉。而如果他所言屬實的話,那麼想必也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
這樣想着,白笙的臉頰上的試探漸漸消退了不少,端起酒杯和錦流年示意了一瞬,旋即仰頭喝下。
恰在此時,錦流年淡然的擡眸,就發現軟榻上似乎傳來一些動靜。白笙也順勢看去,隨即清淺一笑,“金公子,夜已深,如此就不留你了,咱們明日再敘!”
“好,告辭!”
錦流年溫雅的起身,目不斜視的走出了廂房。而當廂房大門方關閉的時候,錦流年的臉上則閃過某種意味深長的笑。
江湖之人,衣物上還繡着暗龍,從他下午所得到的消息來看,這次凌家選夫的事,恐怕要掀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風了。
擡步慢行離開廂房的瞬間,錦流年似乎透過門窗,聽到了裡面漸漸傳來的交融聲音……
暗夜靜寂,錦流年孤身坐在窗口,推開舷窗,絲絲冷氣帶着沁人血骨的寒涼侵襲入內。擡眸望月,錦流年心底微微惆悵。
這麼多年來,他始終孑然一身,若不是方纔聽到了白笙房間內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或許他也不會自覺自己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胸口微浮,也許是夜色闌珊太過悽迷,讓錦流年竟生出了少許的悵然。月色朦朧,最是容易鼓動人心的一刻。
寂靜無聲之夜,錦流年孤坐在窗口,肅冷的空氣夾着冷風徐徐而來。猝然間,錦流年耳廓煽動了一瞬,酒樓二層的房頂上,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引起了他的警覺。
這一夜,還真是不平靜。
若是放在平時,也許房頂的腳步聲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但是恰好此刻他正開着窗口,萬籟俱寂的夜晚,對於一切聲音都會輾轉的放大。
特別是聽說了凌家選夫的事情後,邊陲小鎮的寧靜似乎也徹底被打破。
錦流年悄無聲息的坐在椅子中,房內一盞豆大的燭火氤氳着昏黃的光幕,從敞開的窗口一直射入到萬籟的夜幕之中。
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錦流年眸子內的警覺才稍稍收斂了幾分,正想着起身伸手關上舷窗的時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櫺的某處。
只見,窗櫺邊兩抹嫣紅的血滴正在冷肅的空氣中漸漸凝結,顯眼刺目,紅潤異常。錦流年清淺的眼眸逐漸變得深邃,既然有血滴落在了窗櫺之上,那麼也就是說……
錦流年手中暗自運着內力,周身漸漸卷裹着肅殺的氣息,手腕陡轉,正想對着窗櫺外的地方出手的時候,卻聽到一聲略顯虛弱的聲音,“等一下!”
話音落下,錦流年就看到從窗口的上方,有一個身着黑衣之人,身形稍顯纖細的從上面一躍而下,落地的瞬間步伐不穩,險些栽倒在旁側的椅子中。
錦流年負手而立,望着眼前雖然臉上帶着黑紗,但是從身形便能看得出是個女子的黑衣人,目光凜冽,不言不語。
“我不是壞人!”
來人見錦流年站在原地不說話,而且周身的氣息還帶着淡淡的凜冽,不禁急忙將臉上的黑紗摘下,帶血的指尖一不小心就在臉蛋上留下了嫣紅的血跡。
當那張臉蛋驀然展露在眼前的時候,錦流年頓時感覺心口失速了的跳了一下。
很像,但是又有些不像。
女子臉蛋上雖然染上了幾縷血絲,但是白希如玉的肌膚依舊在昏黃的光線下噙着霞紅,一雙水潤潤的眸子霧氣騰騰,鼻尖上還噙着細碎的汗珠。
也許是因爲失血和疼痛,女子的雙腮帶着異樣的紅,但是偏偏又因這一抹紅霞給她增添了繼續柔媚。
錦流年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和冷月長得有些相似。但是細細看去,又會發覺她和冷月完全不一樣。
冷月的臉頰在初相見的時候,總是噙着一抹堅毅以及倔強的清輝。而且冷月的眉宇間也總是帶着女子少有的堅韌和英氣。
但是眼前這個女子,眸子雖然水潤潤的,但是裡面卻總是在流光滑過的時候,哀愁也一閃而過。且她的眉宇間,也許是常年愁思不展,只是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苦楚悲情的味道。
短暫的時間錦流年將眼前的女子分析打量的極爲透徹,在她有些驚慌的目光中,起身走到窗口將窗子闔上,轉身之際,女子眼眸正盯着他,又忍不住說了一句,“多謝相助!”
“我沒說要幫你,這裡是酒樓,你可以去樓下找掌櫃的再開一間房!”
錦流年蹙眉看着女子手臂上的黑衣已經被血跡所浸溼,此時她所立的一方天地中,從指間低落的血跡已經染紅了地板。
女子完全沒想到錦流年會如此開口,一時站在原地忘了說話,只能愣愣的看着她,眉宇間的清愁再次一閃而過,咬了咬下脣,爲難的說道:“公子,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害怕那些……”
正說着,女子突然間閉口不言,眼底裡閃過驚慌和恨意兩種交織的情緒。錦流年眉宇顰蹙,自然也聽到了房頂上再次傳來的腳步聲,而且聽起來似乎很是急切。窗外的空氣也因此而更加蕭肅。
女子一動不動的聽着房頂的聲音,直到腳步聲即將來到頭頂地方的時候,錦流年隨手輕揮,直接將一側的燭火熄滅,房間內瞬間漆黑一片。
“看,這有血跡!”
房頂之人壓低嗓音說了一句話,旋即幾個人的腳步聲猝然停在了錦流年房間的上空。
女子在黑暗中,幾不可察的移動着步伐,本就距離錦流年很近,兩步過後就伸手緊緊的攀着錦流年的手臂,微微顫抖的感覺,令想要推開她的錦流年心裡陡然升起了不忍。
“血跡到這裡就沒了,大哥,怎麼辦?”
“找,今晚一定不能讓她活着離開,不然買主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房頂之人低沉的對話聲,透過天窗清晰的傳來,而錦流年本身內力就不錯,聽到這番話後,目光便在黑暗中對準了女子閃爍着水光的眸子。
看來是有人買了她的命!
“大哥,這窗口有血跡!”
忽然間,當門外沉默了片刻的時間後,在窗子一側,有人急急的呼喚了一句,透過月光的傾灑,錦流年餘光能夠辨別到,窗外的人此時正倒掛金鉤在窗口探查着。
他並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這女人此時已經身在房中,眼下他也只能伺機而動,等待那些人離去後,纔好再行打算。
“大爺,你好壞!”
麻酥酥的聲音突然從寂靜的房間中響起,錦流年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麻,脖子上也有一雙手順勢攀附而上。
女子嬌柔的嗓音在黑夜中尤爲醒目,果然她的聲音響起後,窗外的人暫時沒了動靜。
錦流年盯着眼前的女子,眼眸越發冷厲,雖然他知道這也許是她聲東擊西的伎倆,但是她整個人此時都伏在他的胸口上,令他沒由來的極爲彆扭。
“該死的,人跑哪去了?”
房頂的人似乎惱怒的吼了一句,自然聲音也是壓的極低。腳踩着磚瓦的聲音,咯吱咯吱充斥在酒樓上空,倏然間錦流年和女子都身形一僵,因爲他們聽到了某種可能會泄漏一切的聲音。
房頂的磚瓦漸漸被人從上面掀起,清輝的月光投射在漆黑的地面,外面之人先開三塊磚瓦後,便有人透過房頂向房內看去。
女子顯然也聽到了聲音,當第一塊磚瓦被人掀開之際,她猛地撲在錦流年的懷中,雙手用力將錦流年的頭拉到自己的面前,在房頂之人還沒來得急探視的時候,紅脣就覆在了錦流年的薄脣上,微涼的觸覺讓兩人都爲止一怔。
在錦流年微愣的瞬間,女子的口中漸漸發出呻-吟聲,嬌柔溺骨的喘息聲,似乎讓房頂之人也看愣了一瞬,但很快房頂的幾個男子相互搖頭,磚瓦被恢復原樣後,衣袂撲簌簌的聲音從空中傳來,似乎還夾着一人凜冽的語氣,“去別的地方找找!”
也難怪他們對這間房尤爲在意,那血跡恰好就是在這裡出現又是在這裡消失的,如果不是她逃跑了,那必然就是被人所救。
外面之人離開後,錦流年一把就將女子從身上推開,眼眸中怒氣騰騰,哪怕是在黑暗的廂房中,女子似乎也清晰的感覺到了他身上傳來的駭人氣勢。
“對不起,我不是……”
話還沒說完,女子倏地體力不支的倒在了地上,獨留錦流年站在原地,愈發的陰冷沉寂。
翌日
冬日清晨的驕陽漸漸驅散墨空,當女子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的就看到錦流年正坐在桌案邊閉幕假寐,外面清亮的光暈氤氳在他的身上,君子清淡如水的感覺,瞬間席上心頭。
“醒了?”
錦流年倏然睜開眸子,清淺的眸光不見一點疲憊或是迷濛。正色的轉眸睇着軟榻上的女子,仿若對一切都淡漠的性子,令人感覺到十分疏離生冷。
“昨天晚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吃藥吧,吃完藥能走的話,就儘快離開!”錦流年對於女子的抱歉絲毫沒有迴應,只不過臉色似乎又冷了幾分。
這女子的提及,再次讓他回想起昨晚的一幕,那種彼此脣角的都帶着微涼的觸覺,讓他心裡五味陳雜,尤其是那種說不上的感覺,才最惱人。
女子半垂着眸子,從軟榻上支起身,餘光看到榻邊的矮桌上正放着濃黑的湯藥,刺鼻的藥味也瞬間席捲了她的鼻尖。
女子捏着鼻子帶着少許的厭惡,特別是看到碗裡面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道是啥,也不怪她反應這麼大,誰讓她從小就不愛喝藥。
女子的舉動並未引起錦流年任何的關注,只不過當她擡起手臂想要坐起身的時候,纔看到手臂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心頭一熱,再次看着錦流年,“謝謝你!”
“吃藥!”
錦流年生涼的兩個字直直的砸在女子的心頭,她的過分示好,在錦流年這反而得不到任何迴應。
女子清愁淺蓄的眉宇顰蹙,略顯掙扎的眸子在看着錦流年的時候,閃爍了片刻,隨後忽然說道,“公子,叫我凌素就好!”
凌素話音落下,正想着等待錦流年回答的時候,卻聽到哐噹一聲的響動,擡眸看去,房間中哪裡還有錦流年的身影,只剩下充斥在空氣中惱人的藥味。
凌素坐在軟榻上,目光復雜的看着湯藥,房間中安靜的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凌素微微蹙眉,旋即一咬牙就端着湯碗一飲而盡。
現在她不再是凌家的大小姐了,眼下要想回到凌家去,她只能讓自己儘快康復。凌香,你好樣的,竟然要花錢買我的命!
這廂凌素在房間中情緒抑鬱,而另一邊錦流年走出酒樓後,再次直接走向了小鎮的外圍。在這裡的每一日,似乎去冰涼的湖邊垂釣,已經成爲了他的習慣。
而錦流年自然也知道,在他離開酒樓的瞬間,身後就有尾巴一路跟隨,不過他本就不想攙和到任何江湖事情當中,所以也權當沒看見這些暗中尾隨的人。
湖邊,那隻竹竿依舊靜靜的躺在石頭上,由於夜晚冷風的侵襲,此時上面染上了淡淡的白霜。錦流年掀開披風坐下,和每一日的舉動一樣,白茫茫的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自己孤影垂釣,不問世事!
“金公子好雅興!”
果然,不多時句出現在湖邊的白笙,邊走向錦流年邊說着,而背對着他的錦流年,恰好嘴角也閃過譏諷的暗嘲。
“白公子,真巧!”
錦流年回身看着白笙,想來剛纔那幾個尾巴,應該其中之一就是白笙的。至於剩下的,也許就是昨日在酒樓中,其他的江湖人士的。
現在,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話,果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想攙和,卻不代表會有人放過他!
“金公子莫要生氣,方纔白某離開酒樓的時候,恰好看到了有人在你身後尾隨,所以這一路上幫你解決過後,就恰好看到了你在這裡!徐風,把他們帶上來!”
白笙說的煞有介事,隨着他的一聲令下,徐風和其他三名隨從果然就壓着四個人走了上來。其中三人看到錦流年的時候都眼光閃爍着慌亂,而唯有一人,低着頭似乎極力的想要降低存在感。
“你怎麼來了?”
錦流年的目光在另外三人身上劃過之後,便定在一個身形嬌小之人的身上。而隨着他的詢問,白笙也頓時眼底閃過好奇,上前一步將那人低垂的頭擡起,驀然看到一雙噙着楚楚可憐的眸子時,顯然有些詫異。
“怎麼是個女人?”
他白笙行走在花叢中數十載,即便這女子身上穿着的衣物極爲不合適,袖口甚至還在手腕上挽了兩圈,但是女人獨有的馨香和體形容貌,白笙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我…我來找他的!”凌素隨手指着錦流年,見他臉頰上帶着不悅,只能咬着下脣低下了眸子。她現在身上穿着的就是他的衣裳,誰讓他一聲不響就走掉,她身上也沒錢,又累又餓,酒樓裡的其他人她也信不過,只能穿上他的衣物出來找他了!
“金公子?原來還有美人在側,看來白某是多慮了!那這三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置?”白笙指着其他三個賊眉鼠眼的男人,似乎對於這種管閒事的舉動絲毫沒有什麼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