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
隨着錦流年的步伐趨近,凌素也瞬時回眸看着他。眼眸倒映着他灑滿清輝月光的身影,清淺含笑:“你的傷還好嗎?”
“無礙!”
錦流年負手而立站在凌素的身畔,目光幽幽的舉頭望月,同在一片天空之下,卻懷着不同的心情。
凌素的眸光一直都膠着在錦流年的身上,她方纔心裡悵然的情緒,現在又在一點點回籠,她喜歡他,很喜歡!
這種情感不知從何而起,但是當她發現的時候,才發覺早已沁入骨血,哪怕他們並未攜手前行,但一想到和他在未來即將分開的場面,她的心就疼的難以呼吸。
錦流年餘光自然感覺的到凌素專注的眼神,連日來的相處,他心裡明白,或許對她還達不到喜愛的程度,但終歸還是在日日夜夜的並肩中,她在他的心頭有了位置。
但,也僅僅是比友情多一些,卻比愛情還要少很多。
他心裡一直記掛着曾經離開封夙之前,冷月對他說的那些話,他曾經十年不問過往,但心裡卻始終惦念着當初在西域遇到的那個女子,他很清楚,也許現在她已經嫁與他人,也許她現在已子嗣環繞,可既然來了,他還是想回到那片杏林中,去走上一遭,爲了曾經他的執着,也爲了和曾經說一句再見。
“那,我先去睡了!”
凌素專注的目光並未得到任何迴應,有些心傷的對着錦流年簡單告別後,便匆匆忙忙的走回了自己的廂房,她怕再不離開的話,會說出一些不該無法控制情緒的話。
深夜愈發蕭索寂寥,錦流年孤身站在前院的月色下,俊美的臉頰掛着幾許輕愁,平靜無波的心情也因凌素的離開有少許的波動。
暗暗喟嘆一聲,形單影隻的對月惆悵着,這一夜有人安睡,也有人難以入眠。
“怎麼辦怎麼辦,她竟然回來了!?”
後院的靜園內,凌靜臉色着急的看着面前狀若無事的劉貴,不停的唸叨着。凌素的出現,是她始料未及的,而且她也沒想到,管家凌炎竟然會在凌素出現後,就直接將她這段時間所做的努力全部抹去。
這讓她怎麼平衡!
“着什麼急,凌炎不是說明天在詳談的嘛!”劉貴妖冶的眸子深處,噙着不耐煩瞬了一眼凌靜,此時不禁有些後悔當初自己以凌靜爲籌碼的舉動。
因爲越是接觸,他便發現這凌靜做事太過急功近利,否則若是當時能夠跟他商量的話,也不至於追殺凌素,而最終還導致了今天這種場面。
凌靜面含不悅的瞪着劉貴,忍不住唏噓的說道:“你說的倒是輕鬆,今晚清風當衆說出了我與人私通的事,你難道就不怕?你可知道,若是被人發現我和你的事情,那不光是我,就連你在凌家的一切也將付之東流!”
“現在不是還沒人知道嗎?靜兒,你太着急了,想要除掉凌素你有很多種辦法,可偏偏你卻選擇了最笨的一種。導致今日的局面,你有很大的責任!”劉貴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凌靜一臉的不服氣,心裡更是鄙夷不已。
掀開衣袂,在凌靜怒目而視的表情下,緩慢踱步就走向了房門。
“你去哪裡?你現在到怪起我來了,當時我對凌素下手的時候,你不同樣也沒說什麼嗎?難道事情即將東窗事發,你就想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我的身上?”凌靜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劉貴的手臂,已經陷入僵局的情況,讓她幾乎對任何事都極爲敏感。
不管劉貴到底有什麼樣的想法,當初要不是他對自己展開攻勢,她也不會淪爲和他私通之人。現在聽他的意思,大有要分道揚鑣之嫌,她怎麼能容忍他這樣做。
劉貴看着手腕上拉扯着自己的指尖,大紅色豔麗的指甲刺的他眼眸生疼,幾不可察的蹙眉後,便強行壓下心底的厭惡,扯出一抹笑意,撫上凌靜的臉頰:“你想太多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怎會放你不管?你放心,只要沒人知道我和你的關係,那我就有辦法讓你立於不敗之地!明日清晨,你率先帶着徐長老去找凌炎,將凌素和那男子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一番,同時將你在街頭看見兩人衣不蔽體的場面也告訴凌炎,只要讓凌素和那身份不明的男子有牽扯,便可用她已非清白之軀大做文章。”
“你已經想出對策了?”凌靜聽着劉貴的話,不禁眼眸綻放出光亮,有些期翼的看着劉貴,但隨即想了想,又低聲說道:“可是,萬一凌素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呢?清白這種事,只要找嬤嬤一查便可知曉,到時候……”
劉貴聞言輕蔑冷笑:“既然以此大做文章,你認爲身爲老師的我,又怎麼會讓她繼續保持清白之軀?即使他們兩個沒有關係,想弄出點關係,也並非難事!”
“真的?那……那我明天一早便去找管家,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
“嗯!”
劉貴在聽到凌靜的話後,眼眸中危險的光芒暗自一閃,似乎帶着極盡的諷刺和冷漠,深沉的看了一眼猶自沉浸在得意中的凌靜,下一刻就甩開了她的手,快速離開了靜園。
當凌靜還沉浸在陷害凌素的快意情緒中的時候,劉貴也在走出靜園的剎那,腳步一轉,就奔着前院管家的房間而去。
清晨薄霧未散,凌家大門外的護衛還帶着明顯的睏意值夜的時候,大門慢慢從裡面開闔,一襲墨色錦袍的錦流年,恰好從裡面走出。
護衛聽到聲音紛紛擡眸側目,當見到錦流年的時候,都愣了一瞬。
直到錦流年緩緩走下臺階,身影慢慢消失在街頭的時候,護衛們才如夢初醒,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問道:“這人是誰?怎麼從裡面出來的?”
“你們見過嗎?”
錦流年走上西域古城的街頭,十幾年的變化雖說不大,但也總歸還是有些不同的。按照印象中的場景,錦流年慢慢走出街頭,並奔着郊外的農林走去。
他記得,那裡是一片片的麥田,而在麥田的不遠處,則是美輪美奐的杏林。當年他和大哥來的時候,杏林裡經常充裕着甜甜的味道。
他與那女子相遇交談,就是在那片杏林之中。
當年,他十五歲不到的年紀,而那女子也已及笄。十年光景,怕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麥田中略顯荒蕪,淡淡的白霜還殘留在麥地中的秸稈上,空曠的郊外麥田,沁涼的冷風浮面,似是吹走了睏乏和燥意。
錦流年慢慢踏上麥田,錯落有致的麥壟仿若分割的方塊,四下無人頗有些淒涼的精緻。
錦流年站在麥田中央,舉目四望,當左前方一片凋零的杏林映入眼簾的時候,讓他心頭不禁微微一震。
同樣的杏林,不同的季節,樹葉零落化作春泥,眼下也只剩一片枯木。錦流年緩步走去,杏林成排排開,十年後的杏樹變得更加粗大了些。
那一年,花開似錦,驕陽如火,十五歲的少年和少女在杏林中穿梭談笑,他聽着她在耳畔銀鈴般的笑聲,聽着她充滿驕傲的語氣介紹着杏林,一切猶在耳畔浮在眼前。如今,年華已過,只剩下即將而立之年的他,回來找尋當年執着的真相。
說愛,不是;說不愛,也不對!現在故地重遊的錦流年,明明就站在曾經魂牽夢繞的地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當初腦海中那人的模樣。
他一直以此爲藉口,拒絕一些女子的親近甚至是後來大哥給他安排的嫁娶,可是事到如今,重新回頭看,他迷茫的發覺,當初那般的心情,竟一去不復返。
他執着,他執念,他固執,他沉淪,當真真切切的他回故土,原來一切都已成空。站在一望無際的杏林中,錦流年不禁回想自己來西域的目的。
是當初因冷月的話,還是因爲他一直無法忘懷的情誼?
終究不知是在何時,他自己心心念唸的人和事,就在他不停的回首中,漸漸逝去模糊,再也找不回任何理由,繼續執念下去!
或許是因爲釋懷,所以錦流年略顯沉重的背影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站在一片杏林中,展眉淺笑,慢慢在林中穿梭。
就這樣吧,十年過去,他已沒有必要再用當年的少不更事作爲藉口去拒絕任何人。而他也終究明白,年少時留在腦海中的身影,早就在封城中被另一抹倩影全部佔據。
他回來,只求心安,原來這一路走來,他從未考慮過會再次找到當年的人,也從未想過會與她共敘前緣。
原來,從封城離開,一路西去,並非是想尋找,而是放手的另一種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