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明月話未說出,卻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按照她的預想,此時的自己應該摔在他的馬前,然後氣息奄奄的將自己發現的事情告訴他,可是萬事總有個萬一,而洛明月遇到的萬一則是她低估了慣性的力量。
失去控制的身體繼續向外滾了去,這是一條極窄的山路,兩匹馬並排而行已屬勉強,洛明月眼瞅着自己滾到了崖邊之上,卻沒有能力阻住。
不知納蘭弘軒有沒有看清從山林裡飛出來的人是她洛明月呢?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洛明月甚至還沒有看清納蘭弘軒的臉,就殘忍的被甩到了懸崖邊上。
“明月!”被眼前之景嚇住了的納蘭弘軒勒住繮繩,自馬背上飛身跳了下來,洛明月一邊打着滾一邊朝他伸出一手,可惜爲時已晚,納蘭弘軒只扯住了她的衣袖,那袖子“刺啦”一聲,斷成兩截。
洛明月又滾了一滾,驟然失重的身體落下山崖,那感覺,就像是在宿舍睡覺時翻身從牀鋪上掉下來一個樣。
完了本來以爲會摔個半死,老天長眼,竟賜她個全死。
老天爺太狠了,竟連個寫遺囑的時間都不留給自己,絕望中的洛明月轉念一想,自己着實也沒啥遺產留給納蘭弘軒,想到此處,不禁更加絕望。
本等待着自由落體之後魂歸故里的洛明月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想了許多,她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結束了這些思考過後,爲什麼自己還活着。
“明月!”自頭頂上傳來一聲音道:“抓緊我!”
洛明月暮然睜開眼睛,眼前天地茫茫,自己像個鐘擺似得掛在山間,她緩緩擡頭相望,只見山崖邊上,納蘭弘軒緊緊攥着自己的手腕。
“王爺……”洛明月胡亂蹬了蹬腳,幾顆碎石剝離崖體,落了下去。
納蘭弘軒很想好好問問洛明月是怎麼從山林裡飛出來的,又爲何從山林裡飛出來,他此刻萬分後悔爲何出發時沒一棒子敲昏洛明月。
跟着納蘭弘軒出生入死無數次的陸離臉色發青的趕至納蘭弘軒身邊,欲與其一起救起洛明月,可未待其踏出兩步,便覺眼前白光一閃,竟是幾根短箭射了過來。
陸離被逼得退後幾步,拔出佩劍道:“有埋伏,小心保護王爺!”
又是幾道尖銳的白光飛了過來,從洛明月的頭頂掠過,洛明月伸着頭看了又看,可惜她在這個方位上,除了綿連不絕的山崖,她什麼都看不見。
與納蘭弘軒一隊人馬相對而行的黑衣人終於還是迎面堵截了上來,兩對人馬登時廝殺在一起,一時間,靜靜的山谷中迴盪起兵器砍博的聲音。
那聲音煞是刺耳,洛明月腦海中似有無數黑影來回晃動着,而此時的天空終於露出了一抹白,洛明月順着那抹白光朝腳下看了看,不覺心跳落了好幾拍。
深不見底的山崖下,雲霧繚繞,洛明月“哼哧”了兩聲後,方覺得身子向上挪了半寸。
“弘軒……”洛明月另一隻手像飛鳥的翅膀般上下扇動着,半晌,又是向上挪了半寸。
洛明月晃着雙腿,企圖找到一個支點,總算老天爺還算有點良心,尋了半日,洛明月的腳終於踩在一塊凸出來的崖石上。
廝殺仍在繼續,刀劍聲和喊殺聲不絕於耳。洛明月藉助着納蘭弘軒的力量,終於從地面上露出半個頭,納蘭弘軒緊緊攥着她的手未曾松下半分力氣,只是掌心的汗出的多了些。
洛明月探出半個腦袋衝他笑了笑,“王爺,我來是想告訴你,路上有危險。”
納蘭弘軒的臉遮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寒星般的眼睛,他未說話,只用了更大的力量,將洛明月拉上來。
洛明月看其樣子深覺其定是十分辛苦,看來一直以來自己的都對自己的身材過於自信了,在此,洛明月默默的發了個誓,日後定戒肉戒懶,努力減肥。
一滴血珠從納蘭弘軒的袖子裡滑出,順着袖口落到了洛明月凝脂白玉般的手腕上,那血珠略微一頓,又咕嚕嚕滑了下去,在洛明月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難不成已經把納蘭弘軒累出內傷了?洛明月心中擰成了個麻花,擡眸向納蘭弘軒望去,只見他黑色的衣袖下,更多的血水“滴答滴答”的淌了下來!
“王爺!”洛明月大喊一聲後,正與陸離拼殺的黑衣人跳出圈外道:“納蘭弘軒在此!快!砍下他的首級!回去領賞!”
陸離殺紅了一雙眼睛,再想跳出去阻攔那人時已被另外兩個黑衣之人糾纏了去。那黑衣人提刀慢慢靠近納蘭弘軒,眼中散發出駭人的笑意。
洛明月看看四周,深知納蘭弘軒的人馬已被黑衣人所牽制,看來是沒人可以來救他們了!若不是被自己牽連,憑納蘭弘軒的身手定能帶衆人逃出去,可是眼下他已受傷,手中還拉着自己,只怕……
洛明月哭着喊道:“王爺,王爺你快放開我!明月死不足惜!”
納蘭弘軒不爲所動,覷眼看着那來刺殺的黑衣人,因他用右手抓着洛明月,便只得以左手執劍,護在洛明月臉前。
“納蘭弘軒,若你肯投降,我便放你和王妃一馬。不然的話……”那黑衣人量好距離,站在崖邊上,將刀架在洛明月的頸間。
“你若有膽,便試試看。”納蘭弘軒無比淡定,洛明月見他這麼冷靜,便也不害怕了,與他一道陰狠的看着那黑衣人。
“那我便不客氣了!”黑衣人眼中寒光一閃,亮出刀身向洛明月劈了去,納蘭弘軒向前撲了半尺,生生的替洛明月捱了那一刀後以瞬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將劍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猝不及防落入山崖的洛明月再次如鐘擺一樣擺動在山崖之下,她看到了無數的血珠落了下來,在初升的日光下盪漾出一圈圈霧綿綿的紅光,可她不知道,那是誰的血!
“弘軒!”洛明月的叫聲驚的剛剛睡醒的鳥兒們四散而飛,嗒嗒嗒,遠方似
傳來馬蹄聲聲,洛明月不知是何人來了,若是孟渠夜的人的話,她只盼望可以與納蘭弘軒葬身一處。
身子再一次慢慢向上移動着,這一次抓着自己的人的力氣明顯更大了一些,好不容易探出了大半個身子,腿腳發軟的洛明月忙爬了上來“噗通”跪倒在納蘭弘軒的身前。
“王爺?王爺!”洛明月想要擁抱他,卻又不敢抱他,他一身黑衣緊緊貼在身上,溼溼嗒嗒的,分不清哪裡是血,哪裡是汗。
筋疲力盡的納蘭弘軒用未被血水染過的左手撫上洛明月的臉龐,淡淡說道:“本王沒事,月兒不要擔心。”
洛明月十指摳地,低着頭顫抖着肩膀。
那黑衣人見納蘭臻康帶着人馬前來支援,便有秩序的撤離了,速度之快,動作之整齊,就像是曾爲這一幕預演過一般。
“皇兄!”一身戎裝的納蘭臻康單膝而跪,一把攙住受了傷的納蘭弘軒,納蘭弘軒凝眉片刻問道:“你怎麼來了?”
納蘭臻康同樣擰了眉道:“難道不是皇兄送信命臻康來救的嗎?”
納蘭弘軒扭頭看向那些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喝聲道:“糟了!我們中計了!”
本有千餘人的精騎,經此一戰後約剩一半,納蘭弘軒拉洛明月上馬,帶着剩下的人飛奔回營。
眼下種種,騎在納蘭弘軒馬上的洛明月只悔恨一事,那便是在見到孟渠夜之初,爲何沒一刀將他宰了!
未至軍營,便看到滾滾黑煙,納蘭弘軒身下的馬兒奔的更急。納蘭臻康超過納蘭弘軒道:“皇兄,你有傷在身,交給我。”
納蘭弘軒尚未答應,納蘭臻康便帶着人馬朝軍營殺了去。
那是洛明月第一次親身經歷的戰爭,她本來以爲她會害怕,會躲避,甚至會有一點點莫名的興奮,但是沒想到,戰爭過後,她只感到一陣陣寒冷。
納蘭弘軒說的沒錯,他們果然中計了,孟渠夜的人馬在納蘭臻康調兵離開之後,命人前來一把火燒了軍營的糧草,更加糟糕的是,楚軍主力早已連夜撤離,取路白障轉攻向毫無準備的吳國,欲取吳國之後直攻陳國!
軍營內,將士們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未燒盡的糧食“悉悉率率”的向外灑落着,大約,是被嚇哭了。
洛明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壓抑的說不出話來,那麼多人,就這麼一夜之間死了?
活着的將士們默默無聲的將他們死去的戰友擡走,打掃着剛剛還廝殺着的戰場,洛明月一顆心似乎不會跳了,找了塊沒有血漬的地方久久的發呆。
“月兒。”納蘭弘軒悄然走到洛明月身前,擋住她發呆着的面龐,“怕嗎?”
洛明月乾涸的眼中似點入一滴清泉,她啞着聲音,冷靜的回道:“有你在,就不怕。”
“可是,本王怕。”納蘭弘軒淌滿了血水的黑衣已然乾透,僵直的如同鐵片一般,“本王怕,保護不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