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皇帝的眼,便發現他果然是有些生氣了,一雙鷹眼凌厲起來,讓長公主張了張嘴,卻不知蓋如何解釋。
“嫌棄麻煩?不帶宮女便出宮門,若是出了危險該怎麼辦?”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掃了長公主一眼,便站起了身,緩緩地走到了她的身邊。對着她又繼續說道:“父皇也是爲你着想,你說說,若是你出了事,父皇該怎麼辦?”
“父皇……兒臣這不是沒出事麼?”長公主對上父皇的雙眼,即刻又慌慌張張的低下了頭,不敢再看他。小聲地嘀咕着,卻被皇帝聽了個清清楚楚。
“哼。”皇帝一甩袖,便說道:“若是以後還是如此,就別想父皇會饒過你的那幫宮女。父皇不捨得罰你,便罰你最親近的宮女!”
“父皇?”長公主仰起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父皇。
怎麼能這樣呢!
明明這和她們都沒有關係啊!
長公主欲要再說些什麼,卻被皇帝攔住。一個眼稍瞥向她,便讓她住了嘴。
“可知道父皇喚你來是要做什麼?”皇帝將雙手背在身後,原本嚴肅的面容稍許褪去了些陰霾。
她怎麼會知道呢?
但……或許是與戈國來的使臣有關?
長公主抿了抿脣,輕聲說道:“兒臣猜……是與戈國的使臣有關麼?”說完,略有些忐忑地看向皇帝,見他的神情並未再有什麼不悅,便心下了然。
她該是猜對了。
過了一會兒,便聽見皇帝略顯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今日戈國的使臣便到了我國內,父皇決定明日便設接風宴,爲他們接風。”皇帝說着,眼光看向長公主,她低垂着頭,幾縷墨色的髮絲纏繞在白皙的脖頸之間,愈發顯得她膚若凝脂。
這是他長得最好看的女兒。
他收回了目光,說道:“可明白父皇的意思?”
什麼意思?
長公主擡頭,一雙桃花眼中含着的水汽尚未散去,露着一副怯怯的模樣,卻顯得嬌楚可人。她咬着脣,輕聲道:“兒臣不甚明白,還請……還請父皇再指點一二。”
皇帝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是朕的長女。身上應肩負重任,爲朕分憂,爲桑納國的蒼生分憂。”
分憂……
長公主再不明白,也該明白了。
一國公主,能做的是什麼呢?
和親?聯姻?
她想不出更多了。
長公主的心慢慢地沉澱了下去,一張嬌俏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之前的半分喜色了。黛眉輕攏,擡眼看向父皇,雖仍是那張臉,卻只讓她覺得陌生。她不由地向後退了一步,匆匆地向皇帝行了一禮,便語速極快地說道:“兒臣不打擾父皇了。這便告退。”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卻又聽見皇帝在後傳來的聲音,“別忘了明晚的宴會。”
長公主的身子一僵,停頓了一會兒,這才又向着外頭奔去。
一出議會殿便撞到了一個人,狠狠地撲進胸口,原本就盛滿了淚水的雙眼,頓時似
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的往下掉。
待她停下步子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人竟然是方纔救了自己的侍衛。對上他狐疑擔憂的目光,長公主擡袖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抹去,直直地看了他一眼,一語未發的便匆匆離去。
她現在一點其他的心思都沒有。
只留下金納軒站在原地,滿眼全是她方纔紅着眼眶流着淚時的模樣。
那樣嬌俏如花般的人,竟是哭了。
金納軒抿了抿脣,擡眼看向面前的這座巍峨的宮殿。裡頭光線明亮,一襲明黃正端坐在桌案之前,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同她父皇鬧了彆扭麼?
如此想着,便擡步走了進去。
而傷心的長公主,直接一路回了自己的宮殿,不理睬任何人的目光,便是將門統統鎖上,不讓任何人打擾。
渾渾噩噩的一整天過去,長公主一夜未眠。
拖沓着昨日的那件胭緋色的長裙,斜靠在牀頭,一雙桃花眼微微地眯着,眼下卻是一片烏青色。
整張原本嬌俏的小臉亦是毫無暖色,妝容未卸,白的看着有些滲人。
只有一雙紅脣依然,卻也無法使她看上去精神些。
“篤篤。”門外響起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緊接着略顯狹促的聲音又傳來。
“長公主?長公主可是醒了?”
門外站着的正是那個愛偷吃糕點的小宮女。昨日等她急匆匆地領着幾位宮女去找長公主的時候,卻沒有看見她的蹤影。急的她四處找,卻又不敢和皇上彙報,直到天色漸漸地暗沉了下來,險些就要動用宮中的守衛了。
最終,卻是在她的寢殿尋到了她。
她小心翼翼地將頭越發地湊近木門,透過那薄薄的紗窗,想要看清裡面的人影。怎麼努力,不過只看見了模模糊糊的一個側臉。
她最尊敬的長公主正依靠着牀柱,卻是低垂着頭。
見長公主不應聲,小宮女抿了抿脣,心下又是焦急了起來。昨日長公主一回到寢宮便是這副模樣了,原以爲是怪自己沒有及時找到她,可現下看來,卻不是這個原因吧?
這樣低沉的情緒,已經是持續好久了呢。
“篤篤。”伸手又敲了敲門,過了良久,裡面才傳來一聲悶哼。小宮女臉上一霽,也顧不上什麼便將那扇木門猛地一推,衝了進去。
踏踏的腳步聲傳進大殿,待她撲向牀邊的那個人的時候,卻是身形頓了頓。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長公主。
一晚上,憔悴成這樣的人,真的是長公主嗎?
掩脣向後退了一步,微微張了張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不過片刻的功夫,淚珠卻已經是潤溼了眼眶。
“長公主……”躊躇着,最終還是上前了一步,扯了扯長公主的衣袖。
兀地,長公主睜眼看向了她,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悽楚的怨色,看得讓她莫名地心驚。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長公主只看了她一眼,被她抓住的手腕又輕輕地鬆開,頭別向他處。
鼻間輕
哼一聲,過了一會兒才嘶啞着聲音問道:“現在……是午後了吧?”有氣無力地模樣,病懨懨的。
小宮女醒了醒鼻子,一串淚珠子順着臉頰滑了下來。不住地點着頭說道:“是,回公主殿下的話,已經是午後了呢。”
“哦,午後的話……那麼宴會什麼時辰開始呢?”長公主攏了攏衣袖,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卻是沒有焦點。慢慢悠悠地問着,似乎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宴會?
小宮女腦中一片靈光閃過,低垂着頭諾諾地輕聲回答道:“回公主殿下的話,奴婢進來,就是請公主殿下梳妝打扮的。方纔……”她說了一句,擡眼瞧着長公主的神情,發現她似乎並沒有什麼不悅,這才又繼續說了下去。“方纔一位公公已經來通知了,說是宴會會稍許提前些,還請長公主殿下做好準備。”
宴會提前些?
大概是怕她僵持着不肯梳妝,才故意這麼說的吧?
長公主心裡默唸着,乾澀的嘴角向上彎了彎,卻又不再說什麼。只點了點頭,一隻手伸向那小宮女。
小宮女自是機靈,雖然察覺長公主心情不好,但也未爲難她。
連忙扶住了長公主,將她從牀上扶了起來。
只是,看着不復生機的長公主,心裡有些隱隱作痛。
既然皇帝特意來吩咐過,那麼自然是要盛裝出席的了。長公主安安靜靜地坐在梳妝鏡前,任由身後的宮女們擺弄着各式的花樣。面無表情,僵硬的有些像是個木偶人。
而那些服侍的人,自然也是察覺到不對勁,只都是輕手輕腳地不敢多發出一個聲音。
衆人忙碌着,時間倒也是過的飛快。
到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妥當時,外頭的天光已經收斂了起來。
只餘點點餘暉,染着彩霞,似是一塊巨大的布將整片天空都遮蓋起來。景色雖美,但卻無心欣賞。
長公主被八人擡在早就準備好的轎攆之上,如火一般喜慶的顏色映着白雪,尤爲的醒目。身後則是跟着不少的侍衛守護,一羣人搖搖擺擺的穿過靜德門,直向着大擺宴席的安陽宮走去。
宮道狹長,冷冽的風捲雜着細雪紛揚而下。
長公主即便是坐在柔暖的轎攆之中,也難免偶爾透過些許的冷風。
她靜靜地靠在後座的墊子上,仍由着轎攆搖搖晃晃。
心中卻是想着昨日父皇對她所說的那些話。
作爲公主,作爲長公主。身上肩負着的重責,究竟是什麼……
或許,她早就應該想到過自己的未來的命運啊。
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緩緩捂上了自己心口的位置。合上了眼,和親、聯姻,也好,反正自己的心裡也沒有喜歡的人。
將來若是要嫁,不也是要嫁給一個陌生的人嗎?
不過是身份不同些罷了。
抿了抿脣,再次睜開時,眼前卻是飛快地閃過一道身影。卻是昨日她兩次遇見的那個侍衛,清俊的面容清清楚楚地在她的腦海之中浮現。
似又是對着自己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