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揚了揚臉,擡頭看天。
哪怕天色依舊不是令人討喜的藍。
宮道幽長,一般父皇會將議會殿設在南邊,而走完這宮道,向左到底,便能夠看見議會殿的翹起的飛檐了。
天色不好,又下着雪,即便是宮人侍隨也是少見。
宮道上清清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長公主,您在想什麼?”小宮女偷眼看着長公主,一雙桃花眼合了起來,卷長的睫毛向上翻翹着,遮掩住了她眸中的光華。
“在想……出了宮,該怎麼玩兒。”聞言,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麼說。過了良久,才溫溫地說道。口中的暖氣蒸騰在空中,形成了白色的水汽,惹得長公主多看了兩眼。
小宮女眨了眨眼,不再接話。
兩人安靜着,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已是拐上了走至議會殿的那條宮道上。
許是這邊行走的人多,打掃的人也勤,宮道上的積雪幾乎沒有,可卻留下了不少的水漬。
溼漉漉的青石板磚路,甚至能看清倒映着的人影來。
長公主一個不留意,步數便邁的大了些,腳下未站穩便不小心地滑了一下。幸而小宮女反應快,一把將她攙扶住,這纔沒讓她狠狠地摔倒在地。
驚魂未定,長公主的臉色稍許白了些。對上小宮女同樣是驚慌的臉,卻是淺淺地笑了開來,“嚇什麼?這不是沒摔倒嘛?”
是沒摔倒!可要不是她及時扶着,不就摔慘了?
小宮女僵硬着脣角,扯出了一個極爲難看的笑容。被長公主安慰性的拍了拍肩,最終還是忍不住地說道:“長公主,咱走慢點兒吧。”
“嗯,好。”長公主點點頭,雖是答應了下來,可眼見着議會殿離自己越來越近,卻還是漸漸忘記,步伐不知不覺中便又快了起來。
這可又是讓小宮女心裡着急起來。
她索性停了下步子,直直地看着長公主。
“長公主,您……就不能慢些麼!要是一會兒還是像方纔那樣滑着了可怎麼辦!”
“你方纔不就攙住我了麼?”長公主抿了抿脣,收回目光,望向不遠處的那座巍峨的宮殿。她現在,心裡只想着能儘快地到議會殿,再然後便是慫恿父皇答應讓她出宮。
“可是,可是不代表奴婢之後還能那麼巧的能扶住您吶!”小宮女被長公主的話急紅了眼,跺了跺腳,氣急的樣子倒是讓一向要去議會殿的長公主吸引了幾分目光。
戳了戳她的腦門兒,說道:“那便再叫些人來扶着我。”
再叫些人來?
小宮女眼前頓時一亮,這倒真是個好辦法。
只有她一個人在,手上又撐着紙傘,定然是護不住長公主的。萬一長公主要是有了什麼差錯,她可是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若是再叫些宮女侍衛的前來護衛,那便不會有問題了吧?
小宮女勾了勾脣,眼睛中閃着光澤。
而這些全被長公主看在了眼裡,一手接過她手中的紙傘,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說道:“乖,你去多叫些人來。我便站在原地等你。”
真的會站在原地等?
小宮女看了看長公主,弱弱地開口道:“長公主說的都是真的?可不自己先走?”
“自然是真的。何時見過本宮撒謊了?”長公主抿脣,目光堅定地說道。面上的神情也是極爲地嚴肅,彷彿是宣誓一般。
見長公主都這般說了,小宮女便也放心了些。想來想去,長公主雖愛開玩笑,但也不至於這時冒着自己的危險來騙她吧?若是在這地上摔了,可有得疼呢!
小宮女點點頭,又忍不住地叮囑道:“公主說的,可不許自行反悔。”瞥了一眼她身後的地,又繼續說道:“這地可溼滑了,長公主若是摔了,非得在牀上躺個三五個月的才能好。到時候,可是連地都下不了的。”
三五個月麼……
長公主對上小宮女直直地目光,心裡有些忐忑心虛起來。
點了點頭,說道:“我自然知道,你快去吧。我就在這等你回來。”
說罷,便催着小宮女離開。
小宮女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一步三回頭,直到長公主一直站在原地的身影化成了一點才緩緩舒了一口氣,加快速度地朝着最近的宮女殿走去。
而站在原地的長公主……自然是不會真的就這麼幹等着的。
她原地踏了踏,望着越發暗淡下來的天色,抿脣決定向前。往前走幾步,那小宮女自然是不會發現的。
如此想着,便腳下邁步。
因着之前險些摔了一跤,又被那小宮女說摔了便要在牀上躺好幾個月,此時走起來自然是沒有原先那般的快了。反倒是緊緊地盯着腳下的路,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着。
而這時,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一道欣長的身影自她身後緩緩走近。
化成了水的宮道,極爲溼滑。
即便她再小心,也總有走滑的地方,伸着雙手緩緩展開,彷彿是走獨木橋一般的把握着平衡。
全然沒有了身爲一國公主,所該有的氣度和端莊,似是小丑。
可在背後的人眼中,卻是可愛。
“啊!”眼下一個犯花,她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便要向後仰去。她看見了灰濛濛的天,心中一片後悔,早知道就再也不動一步了!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已經接受了摔倒在地的事實。
可……
將她包圍的,卻是一道溫暖。
她沒有摔倒在地上,而是被人接住了。
“沒事吧?”清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帶着獨有的磁性,彷彿是一塊石頭被擲入平靜的湖中,頓時便激起了一片漣漪。
長公主僵硬着身子,再次睜開眼時,一個旋轉,便已是站起。她腰間的手,已經鬆開。
一張清俊冷然的臉展現在她的面前。
原來是他救了她啊?
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沒事。”擡眼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說道:“方纔……多謝你了。不過,你是宮裡的侍衛?怎麼從未見過你?”
金納軒一怔,隨即略低頭看向了自己身上的裝扮。
上好的錦緞,同那些侍衛的大不一樣。
她究竟是
如何,會把自己認爲是侍衛的?
他看向一臉疑惑的她,早在之前他便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原本想打聲招呼,但眼下……她既然將他當做是侍衛,那他便也裝作……不認識她吧。
抿了抿脣,微微頷首說道:“本……本侍衛是新來的。”
本侍衛?
長公主聞言勾了勾脣角,這侍衛還真是心大。不過一個小小的侍衛之職,便自稱本侍衛了?
不過,看在他救了自己,又……長得好看的份上,不計較了吧。
長公主輕哦了一聲,算是應答,面上卻是隱藏不住地露出些許笑意。“你救了我,可想要些什麼作爲報償?”
嗯,聽他方纔那般說話天下無二的語氣,多半是要升職吧?雖然平時會討厭那些個幫了人,便得寸進尺要報答的人,但誰讓她現在莫名的心情好呢?
賞他個官職,也不算什麼。
如此想着,便擡眼看向了他,一雙桃花眼中閃爍着耀人的光澤,清澈如泉,卻是直直地撞進了金納軒的心裡。
金納軒抿了抿脣,卻是嘴角浮上了一絲笑意,只不急不緩地說道:“我暫時還未想好,不如先欠着。待明日再說可好?”
明日再說?
他是怎麼確信他們明日還能再見的呢?長公主暗自笑他蠢笨,雖心大,卻不懂得把握住現在的機會。擺了擺手,便說道:“那好,我還有事要忙,就此別過咯。”
說罷,便轉身離去。
胭緋色的裙角自他的眼前飄過,留有餘香。
金納軒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個漸漸走遠的女子,手捻着腰間的一塊暖玉,心中卻是定心。
若是讓她知道,他要的報償,便是她。
她又會是怎樣的一副神情呢?
金納軒笑了笑,便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長公主行到議會殿的時候,殿裡並沒有什麼戈國的使臣。問了父皇幾句,方纔曉得那些戈國的使臣早在她來之前,便已被領去宮中各處安頓了。
沒有見到戈國的太子,長公主難免有些失望。
低垂着頭,把玩着衣角,過了良久才又期期艾艾地擡頭看着面前的父皇問道:“父皇,兒臣這半個月來一直悶在宮殿裡,可是憋壞了。還請父皇允許兒臣出來宮中走走吧?”
她本想說每日,可轉念一想,每日出來太過頻繁,怕父皇不答應,便立即改了口。
小心翼翼地等着父皇的回覆,手中卷着的衣角越發緊了些。
皇帝擡眼看了她一眼,緩緩開口說道:“你的那些個宮女呢?”話音剛落,便復又低頭,似是在翻看着奏摺,紙張翻動,在諾大的宮殿中顯得十分明顯。
她的宮女?
直到這時,長公主纔想起來,原先說好的要在原地等她們的……
結果,結果卻因爲一個侍衛,給忘記了!
略尷尬地笑了笑,便說道:“都在宮裡呢,兒臣嫌棄帶她們出來麻煩,便沒有帶着。”
聽到這裡,皇帝卻是將手中的奏摺不輕不緩地向着桌案上一放,嚇得長公主忍不住地一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