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鴉雀無聲,衆人看着一臉怨念的蝦蝦,都知道大小姐要發火了,所以紛紛閉緊嘴巴低下頭,當自己眼瞎耳聾嘴啞巴。
蝦蝦一雙眼死盯着焚音,她那雙略帶些灰白色的眼睛本就有些怪異的朦朧感,如今看起來竟然好似蒙了一層水霧,可憐兮兮的。
焚音手中的筷子捏的快變形了。我這邊這個距離能看得出來他下眼瞼都在跳動。
該怎麼說呢?能說什麼呢?
其實焚音應該早就想清楚了,他應該清楚的明白了他和韓墨羽之間的關係。
這一點,沒有人點明,他也清楚了,只不過現在儘量迴避,不想提起這個話題。
焚音允自安靜了一會兒,纔回答蝦蝦的話:“哥哥和你鬧着玩呢,蝦蝦長得漂亮,人也可愛,嫁給哥哥,豈不是委屈了。”
這話說的可當真是夠溫婉,讓人聽了,都覺得蝦蝦真的很尊貴,嫁了他委曲求全。
可蝦蝦不這麼認爲,憤怒的哼了一聲:“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開脫嗎?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和我鬧着玩,你覺得我是那麼好玩的嗎?!”
大小姐的脾氣一上來。誰也攔不住,甚至於連我都不知道該插進什麼話來說。
不是小時候的小孩子了,而且現在這個話題涉及到談婚論嫁,我這個當孃的本身就有虧欠。所以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焚音嘴角的微笑漸漸地開始僵硬起來:“蝦蝦,別逼哥哥了好嗎?”
他這話的意思大概是若是再逼問下去,可能連兄妹都做不成,一輩子都不能再見面,這不是他所想看見的。
不論能不能夠在一起,蝦蝦也是他從小帶大的孩子,不大點兒到時候就抱在懷裡搖搖晃晃的哄着,她掉個眼淚比他掉塊肉感覺都疼。
我深吸一口氣,深深的感覺自己在作孽,我爲什麼當初要顧及那麼多不直接說出這件事?現在一拖這麼多年,兩個孩子都因爲這件事而受苦,但我實在沒想到一直不把這件事當回事兒的蝦蝦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坐在我身邊的韓墨羽默默地摟過我的肩膀,在我的肩頭用力壓了一下,感覺像是安慰,但實際上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告訴我別自責。
墨銘是個局外人。但也是唯一一個坐在蝦蝦身邊的人,笑呵呵的打圓場:“你哥喝了酒,興許是酒後胡言,認錯了人吧?咱們有什麼話等散了宴醒了酒再說?嗯?”
最後一個甜膩膩的‘嗯?’完事。還往她脣邊放了勺蟹黃。
蝦蝦死死咬着嘴脣的牙漸漸鬆開,看了看墨銘,一撅嘴,還是吃了。
或許是她更願意接受墨銘這個建議,覺得哥哥可能是喝多了,又礙於現在人實在是很多,不方便在這錙銖必較的問究竟是什麼意思。
墨銘呵呵的笑着:“這才聽話。”
就這樣,墨銘解決了一陣狂風暴雨。蝦蝦低頭不語,焚音默默無言,小鹿更是不敢再插話。
在這十分壓抑的情況下,我們吃完了這頓飯。壽宴變得並不是很嗨皮,一散了宴會,焚音就獨自回房,蝦蝦更是憤而離席。
----------
第二天一大早。蝦蝦堵在焚音門口,待焚音出來後就一路把他拉去小花園。
“哥哥!”
焚音被推靠在花園的矮牆上,後背感覺到一片冰涼,可是此時背上的涼卻敵不過心裡的涼。
他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所以有些不敢再繼續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更不知道面對蝦蝦的質問,他該怎麼回答。
“……嗯。”
“昨天在宴會上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記得。”
“你說要娶小鹿。是認真的嗎?”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焚音丟下擲地有聲的一個字。
“是。”
“是?!”
蝦蝦震驚得幾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聲音提高了好幾度的大聲質問。
“那你從小對我講的那些話都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自從小鹿來了你就變了?你憑什麼耍弄我這麼多年?你覺得我是那麼好耍着玩兒的嗎?!”
“不是。”焚音深吸一口氣,在心中組織了一段話,捏着蝦蝦的肩膀,低聲訴說:“哥哥其實是喜歡你的,喜歡你到恨不得天天都把你帶在身邊,可是天命不可違。我們註定不能在一起。小鹿的問題,哥哥有一定的責任。”
“你說這麼多廢話!你這麼喜歡我爲什麼不能在一起!什麼天命不可違?哪個老天說我們不能在一塊了?!”
“蝦蝦……你難道就沒想過,爲什麼你爹是黑龍,我也是黑龍?”
“都是黑龍怎麼了?這世界上的黑龍多着呢!怎麼你還一山容不了二龍了嗎?”
見蝦蝦明顯沒理解焚音的話,焚音皺着眉頭提示:“你有沒有覺得,我和你爹……有那麼一點……相似。”
蝦蝦聽罷哈哈大笑,笑的遏制不住,可笑着笑着,突然就愣住了,身上一抖一抖的。
“你現在是要告訴我,你可能是我親哥。”
焚音點頭也沒搖頭,但是眼中的堅定卻看出了他的確有這樣的想法。
蝦蝦再次大笑:“憑什麼?!就憑你是條龍嗎?就憑我爹是龍。你也是龍,你就這樣覺得嗎?那我還要問呢?爲什麼我爹是龍,我娘是人,而我是條蛇呢。難道我是我二伯的親生孩子?!”
“蝦蝦……”焚音似乎有些頭痛,他可能也不理解這究竟是爲了什麼,但只能儘量安慰:“娘說,其中有很多是上一輩的恩怨,讓我們不要去摻和……”
“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嗎,我去問娘!”
望着蝦蝦飛奔的身影,焚音嘆了口氣。
----------
“娘啊--!!!”
超大嗓門響起,我聽到蝦蝦的喊聲。連忙把手裡的活放下。
我在嘗試着醃製一些松花蛋,畢竟琉璃河現在已經窮途末路,弄不出酒來了,我那些酒也是賣一壺少一壺,就算是價碼開得再高也是會有人來買的,直到有一天賣光,那時候我將又進入無業狀態。
我這個人又怎麼能閒得住呢?所以決定,若是將來酒賣不成。我就改賣松花蛋,這也是可以發家創業的好機會。
“娘!哥哥說……”巴拉巴拉,蝦蝦把剛纔和焚音說的話都重複了一遍:“你說他說的好笑不好笑!他竟然覺得他和爹有血緣關係,那我不是更疑惑了。我哪裡來的?真的是二伯生的?還是說我和家裡那條大蛇有關係?”
她的想象力挺豐富的,我深吸一口氣,稍微淡定了一下回答:“娘能保證你和你二伯沒有任何關係,也能保證和家裡的大蛇沒有關係。你的確是我和你爹親生的,這毋庸置疑。”
“那哥哥呢?!”
遲疑了一陣子之後,反正早說晚說都是說,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心裡狠狠的一咬牙,點頭:“你哥,他也的確是你爹親生的,但不是我生的。”
“娘你是說……你說……”蝦蝦剛纔還一副滿不在乎不相信的樣子,可是現在聽我確認的時候卻感覺天都塌了。眼神之中滿是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哥哥不是魔界的嗎?他不是有一個魔王爹爹嗎?怎麼會和我一個爹?!”
“這是孃的錯,娘當初把你哥哥弄丟了……蝦蝦,都是娘不對,你哥他……他也是才知道。”
蝦蝦張了張嘴。沒說什麼,最後突然轉身跑去窗前,看着窗外的大雪,一言不發。
看得出來。是在掩藏自己的淚。
其實我也很想問問老天,這種有情人終成兄妹的戲碼怎麼會發生在我自己兒女身上?!
猶豫半晌後,我還是跟了過去,輕輕的問了句:“蝦蝦,你對哥哥,究竟是什麼感情?”
“感情?”蝦蝦現在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真正認真起來,其實自己也算計不明白,想了很久才癡笑着回答了一句:“或許是我這輩子最離不開的人吧。”
這個答案讓我鬆了口氣,溫柔的安慰着:“那你也沒必要強迫他一定要娶了你呀。哥哥喜歡你,就算只是兄長也能陪蝦蝦一輩子,血脈的牽連,比夫妻還分不開。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