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嶽城萬人空巷,幾乎所有人都跑去廣場看比武招親,使得原本熱鬧非凡的南城門難得的冷清了起來。
城門外,甄姨和柳問恭敬地站着,望着不遠處由遠而近的一輛馬車。
“吱呀!”
馬車在兩人身前停下,車伕望了兩人一眼,沒有說話,跳下車掀開了馬車的門簾。
“白先生,一路辛苦了。”看到馬車內的一位老人,甄姨躬身上前,柔聲問候道。
“哈哈,不苦不苦,這馬車可舒服得緊,比你們那勞什子鵲橋方舟可要安穩多了。”慢悠悠下了車,被叫做白先生的那位白袍老者走到甄姨身旁,笑着說道。
身形乾瘦矮小,駝背,臉上的皺紋如老樹皮一般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頭髮枯燥,隨意披散在肩膀上,身上的白袍像是幾個月都不曾換洗,滿是油黃色的圈點,看着眼前這位被甄姨尊爲天人的老頭兒,柳問心中頗爲不堪,心道若是將他扔進青嶽城的乞丐一條街去,絕對不會有人將他找出來。
老頭瞅了一眼柳問,然後笑嘻嘻地轉頭望向甄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摸了摸下巴上那短短的鬍鬚,嘿然道:“小甜甜吶,幾天不見,你可又瘦了,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你姿色十分,八分在這身段上,增一分則顯肥,少一分則缺腴。平日裡可要注意保養,有什麼事讓下面的小子們幹不就行了?自己可千萬別累着。”
說完之後,他還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柳問。
聽他喊那聲小甜甜時,柳問渾身都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甄姨本名甄馥田,這個名字,就算是在郢都,都沒有幾個人知道,更不用說被人直呼了,可這猥瑣老頭兒不但叫了,還叫得這麼……肉麻!
待聽到老東西后面那句話,柳問忍不住便要衝上前一拳將他打回老家去。
若不是甄姨及時伸出手來將他攔住,柳問或許真就動手了。甄姨敬他,自己可不怕他,一個乾巴老頭而已,能經得起自己一拳頭?
也不知道郢都白算天的名頭是誰給扯起來的,這老頭一副乞丐模樣,身上根本看不出有玄氣波動,難道還真能有什麼通天手段?
不過是仗着幾分郢都天橋下算命半仙兒都會點的易理推算而已,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白算天彷彿沒有看到柳問的神情,當先往城內走去,一邊走着,一邊開口問跟上來的甄姨道:“這幾日在這裡準備的怎麼樣了?”
甄姨稍微落後他半步,聞言急忙答道:“都準備好了,人已經找到,只等白先生的命令了。”
“好,很好。”依舊帶着那猥瑣的笑容,白算天停住腳步:“聽你昨日傳書,說今天青嶽城有場比武招親?”
“是的,據我所知,白先生要找的人也會參加。”點了點頭,甄姨答道。
“看來比武招親之人家世不小啊,這城裡居然都沒有幾個人了。”走近城門之內,白算天張望一番,看出這裡應該是集市,可是如今街上幾乎無人,連賣東西的都不在了,不用說,定然是看那比武招親去了。
一五一十地把青嶽城的情況跟白算天說了一遍,甄姨沒有絲毫遺漏。聽她說完,白算天仰頭望了望天
,半晌才若有所思地來了一句“長庚掩月,貪狼求殺啊。”再次引得柳問一番鄙夷。
“帶我去看看吧,我也想瞧瞧,究竟是什麼樣的漂亮人兒,能把全城的人都勾引了去,難道比我們家小甜甜還漂亮?”揹負着雙手,卻沒有絲毫高人風範,白算天笑着說道,露出兩排被旱菸燻黑的牙齒。
“白先生說笑了,天下至大,姿色在我之上的,沒有幾千,也有數百,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被白算天調笑,甄姨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淡然答道。
“哈哈,姿色在你之上的肯定不會少,不過姿色勝過你的,才智絕對不如你,才智超過你的,謀略果斷絕對不如你,謀略果斷在你之上的,心狠手辣絕對比不上我們家小甜甜吶,單論一項,或許有人勝過你,可是綜合起來,誰又能是郢都妖狐的對手?”白算天大笑道。
郢都妖狐,甄姨在郢都幾經沉浮而得到的名號,在外人眼中或許這算不得什麼,可是在郢都,這四個字代表了一段傳奇。
真正瞭解這個女人的,誰都不會選擇輕視她。
聽到這個名字,甄姨的神色一黯,繼而又笑了起來,與先前不一樣,這次她的笑容裡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魅惑,端的是顛倒衆生。
三人一路再無話,很快來到了廣場之上,遠遠望着前面擁擠的人羣,白算天嘆了口氣:“唉,人老了,眼睛都不好使了,隔着這麼遠,我連那蘇家丫頭什麼模樣都看不清楚。”
柳問跟在甄姨身後,不時觀察着白算天。他越看越不明白,這麼一個其貌不揚的窮酸老頭子,究竟是靠什麼能讓甄姨對他畢恭畢敬。
如今聽他這麼說,柳問再也忍不住,出口譏諷起來:“白先生計謀勝天,還用得着在這裡張望麼?掐指一算不就知道蘇家小姐長什麼樣子了?”
“閉嘴!”話音剛落,甄姨就猛然轉過臉來,寒聲喝道,神色冷漠,與先前溫婉模樣如同兩人!柳問原本還想說些什麼,見狀嚇得手一抖,連忙噤聲。
“跟白先生道歉!”
“不!”
柳問躲過甄姨的目光,瞥了白算天一眼,怨毒之色一閃而過。他不喜歡看到甄姨對別人卑躬屈膝,尤其是對這樣一個糟老頭子卑躬屈膝!
他有什麼資格?!甄姨是女神!是誰都不能玷污的女神!這個老東西算什麼?
倔強地轉過頭去,柳問不吭聲,也不妥協。
“柳問,我的話你也不聽了麼?!”若在平日,甄姨或許會寵溺地責怪他兩句,然後作罷,可是今天,她卻絲毫沒有放過柳問的意思,氣勢愈盛,bi向這個俊秀非凡的青年。
臉色變了變,柳問悄悄望了甄姨一眼,可是當他發現白算天轉過頭來對着自己咧嘴傻笑,一副看笑話的模樣後,心一硬,仰起頭來,冷哼了一聲。
“你……”正要教訓他一番,白算天忽然伸手擋住,笑了笑,示意甄姨作罷。走到柳問身前,他打量了這個年輕人一番,然後緩聲說道:“江北莽王柳聞海當年欠我一條命,如果你有他一半本事,我早就去找你了。”
聞言神色一變,柳問伸手指着白算天,大聲叫道:“你胡說!”
“白先生說的是真的。”怒火漸漸平息,甄姨神色復又平淡,看着柳問說道:“十五年前,你爹修爲晉升天尊境界時,被魔火所引,身受重傷,是白先生救了他。”
“這是真的?”從小到大,柳問從來沒有懷疑過甄姨的話,可是這一次,他卻不敢置信地問道。待看到甄姨輕輕點了點頭之後,他沉頓許久,神色幾經變化,似是在做天人交戰,最後忽然嚴正起來,轉身朝向白算天,雙膝一彎,跪倒在地:“你既然救過我爹,父債子償,柳問這條命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了!”
見到這一幕,不單是白算天,就連甄姨都頗爲驚異,不過她繼而微笑了起來。
聞海啊,問兒終於長大了!
“哈哈哈,快起來,我最見不得別人給我下跪了。”一句話改變了柳問對自己的態度,白算天依舊是那副笑臉,將他扶起來後,打量了他一番:“虎父無犬子,正是因爲如今你已有你父親一半的本事,所以我才讓你甄姨帶你出來歷練歷練。當年你父親曾助我一回,那筆帳早就勾銷了,你的命只是你自己的。此話你需謹記!”
白先生的神態氣勢沒有一絲變化,可是不知爲何,重新站起來的柳問卻感覺他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
重重點了點頭,柳問老老實實地退到了一邊去。
比武高臺上,第一場纔剛剛開始,望着十幾個大紅色繡球不斷在天空飛舞,白先生眼睛微眯起來,許久才淡然開口,如同自語一般:“虎落平陽被犬欺,他今天或許會被人狠狠踩在腳下吧?”頓了頓,他又搖了搖頭:“以他的智計,絕不會做無把握之事,難道他恢復了?”
聽着這番話,甄姨嘴角動了動,很想問白先生那個他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勞煩白先生親自前來,可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像是能夠察覺到,白算天轉過頭來,掃了甄姨一眼,笑道:“應該很好奇吧?你的定力比以前可差多了。”
不等甄姨開口,白算天又說道:“那少年的身份,我不能說,也不敢說,既然我親自來了,足以證明他有多危險,此人不可小覷,否則將會釀成大錯。他的實力要遠遠超乎你們的想象,一定要謹慎對待。”
“是!”沒有絲毫懷疑白先生的意思,點了點頭,甄姨問道:“白先生,今日可要動手?”
“那是自然,我可從來不願意等待。”混濁的眼中突然迸發出一道精光,白算天嘴角微翹,笑意中多了幾分莫名的東西:“哪怕是他,今天也必死!”
轉身拍了拍柳問的肩膀,白算天和聲問道:“你也去參加那比武招親如何?”
“我?”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柳問點了點頭:“好。”
“記住,如果能在最後與他碰上,儘可假敗而歸,你不是他的對手。”見柳問徑直向前走去,白算天對着他的背影囑咐道。
我不是他的對手?腦海中忽然想起那次在九臺峰拍賣場的初次相遇,柳問冷笑一聲,沒有回答,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人羣之中。
眼眸中一道天雷劃過,白算天默然轉身,對甄姨招了招手:“人老了,精力就差了,小甜甜吶,過來給我錘錘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