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邪靈初顯(四)

晌午時分,從前面江家主院傳來的喧囂聲已近鼎沸,與之相比,這個住着下等僕人和圈養牲畜的後院就冷清了許多,半天都聽不到有人走動或說話聲。

吃飽喝足的原野暈騰騰地躺在木牀上,百無聊賴地拿着自己金色的小蜥蜴,吶吶說道:“今天見到的那個姓白的衛隊長真威武,估計一拳就可以把江厲打個半死,特別是他胸前的那個火靈印,好想要一個啊。也不知道將來等我長大,能不能……哎,可惜我沒有資格進演武堂……”

“啪嗒!”醜陋猙獰的金色小蜥蜴,又用黏溚溚的舌頭舔了自己眼睛一下,並沒有在聽原野說話。

“天天舔你的眼睛,對了。”原野從牀上坐起來,對小蜥蜴說:“怎麼不見你吃東西,你到底是什麼?一天到晚趴在我的肩膀上,不吃不拉,好奇怪噢?”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聲。

“六少爺,今天是老爺大壽之日,您不能出去亂跑啊……”畢恭畢敬的央求之聲傳來。

接着是一句驕橫清脆的斥罵聲,“混帳東西,你敢管我!我今天要去沙漠中獵只雪沙狐,給我爹作壽禮!”

“六少爺,雪沙狐極其罕見,而且只有在冬天纔會出現,現在是不可能出現在沙漠中的。”

“我讓它有,它必須有,少廢話,快給我備馬!”

原野聞聲精神一震,上次沒有看到江舞雲的臉,讓他遺憾了好久,這次終於能看見真正的江家人長什麼樣子了。他忙從牀上跳下來,走到門前,當手抓住門栓時卻又猶豫了。

“就看一眼,偷偷看一下,不讓他發現不就好了?”原野抱着僥倖的心裡悄悄推過門閂,輕輕拽開一道門縫,將腦袋伸了出去。

不遠處的馬廄前,兩個身穿黑紅盔甲的護衛,正在極力地阻止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進馬廄。不過他們又不敢太用力,所以只能任那個驕橫狂傲的小男孩打罵。

“好漂亮啊!”原野幾乎不敢相信那是一個男孩。

那位六少爺,着一身繡紫色藤紋的金絲錦麾,腳穿一雙銀色鑲着斑斕瑪瑙的短靴,束鑲黃玉綢帶,身後斜揹着一柄寶劍,腰間還佩有一把紫金手柄的匕首。烏黑的秀髮披肩而下,皮膚如凝脂白玉般滑潤,白齒紅脣,朗目秀眉。看得原野不禁自形慚穢,沒想到天下竟有這等冰琢玉雕般的人物。

“咦!”在與隨從爭執中,六少爺突然瞥見不遠處的破房子中,有一個黑不溜秋的腦袋伸出來,驚奇地說道:“那是什麼鬼東西?”

原野嚇得急忙縮回腦袋,將門閂上,慌張地四下看了看,然後驚恐地躲到了牀底。

片刻之後,“嘭!”地一聲,腐朽的柴門被踹開了。灰塵瀰漫在刺眼的陽光下,六少爺領着兩個護衛站在門前。

“把他給我拖出來!”六少爺一隻手捂着鼻子退後幾步,一隻手指着躲在牀底驚恐失措的原野。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原野被一個健壯的護衛抓住着脖子,提了出來,他衣服上沾滿了灰塵,瘦弱的身體不停地顫抖着。

“六少爺,他是跑這裡來偷東西吃的。”另一個護衛拿着原野未吃完的食物和空酒壺說道。

“一個小奴隸好大的膽子,竟敢跑我江家來偷東西吃。”六少爺打量着被隨從提起來的原野,飛揚跋扈地說道:“看我剁了你的手腳!”

“我沒有偷,這不是我偷的。”原野爭辯道。

“還嘴硬,不是你偷的,難道我們江家有人請你吃?”六少爺擡腿狠狠踢了原野一腳。

原野強忍疼痛,眼淚在眼中直打轉,“不是我偷的,是江伯伯找來給我吃的。”

“江伯伯?姓江?”六少爺看着前面的一個護衛,狐疑道:“我們江家誰會接觸這種奴隸?”

“城北沙漠中的採石場的江洋,也只有他手下有一羣奴隸。”護衛思忖一下,說道:“聽說他吃住都和奴隸在一起,對奴隸很好。”

“噢,是那條老狗?”六少爺也想起了家族中有個叫江洋的寒酸的老僕人。

“不準罵我伯伯!”原野雙目怒睜,大吼道。在這個世界上,江洋是他最敬愛的人,聽到江伯伯被罵,他心中的怒火頓時蓋過了恐懼。

“我就罵,老狗,臭狗!”六少爺也火了,“一條不知好歹的癩皮狗!”

“啊!!!”原野發瘋般在護衛的手中掙扎着,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少,“我要殺了你!”

“殺我?”六少爺走到原野面前,伸手捏住他的臉,露出邪惡的笑容,“我先剝了你這張黑皮,然後再宰了那條老狗!”

兩行淚水從原野脹得發紫黑的臉蛋上劃落,他死死咬住牙齒,然後拼命掙扎着擡起腿,狠狠踹在六少爺的腹部。

六少爺被踢得措不及防,向後踉蹌兩步,低頭看着自己腹部,華貴的衣服上的出現一個骯髒的小腳印,緩緩擡起頭,雙目充斥的殺意,從喉嚨中發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把他帶過來!”

“放開我,放開我!”原野四肢瘋狂地撲打在插住他脖子的護衛身上,但對這護衛來說,他這攻擊就像撓癢般不值一提。

六少爺走到馬廄前,從地上撿起一把六寸長筷子粗的鏽鐵釘,然後指關馬廄的木門,說道:“用草把他嘴塞住!抵到門上!”

嘴被堵上的原野“唔唔”喊叫着,雖然不知道六少爺要幹什麼,但內心恐懼至極。

“敢踢我?今天我要讓你後悔出生到這個世界上!”六少爺逼視着原野,然後低吼道:“按住他的手腳!”

原野與他怒目相視,但卻抑制不住心中陣陣絕望。

一枚鏽跡剝落的鐵釘被玉白的手指捏住,對準原野緊緊攥住的小拳頭,六少爺另一手掌猛然打在鐵釘的一端!鐵釘應聲穿透原野的拳頭,將他的小手死死釘在木門上。

“唔!唔……”在無比強烈的劇痛下,嘴被草團塞住的原野身體瞬間扭曲,兩個護衛幾乎難以按住他。

“嘭!”又一聲悶響,原野的另一個拳頭也被釘住了。

“嘭!”

“嘭!”原野的雙腳也被釘在木門之上。

此時的原野已經聲嘶力竭,再也叫不出聲來,渾身不由自主的抖動着。鮮血不停地從他的手腳流出來,他神情恍惚,目光渙散,只有喉嚨深處還在衰弱地發出聲音,“江伯伯,江伯伯……”

兩名護衛鬆開手,站到六少爺兩旁,冷漠地看着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小奴隸,饒是多年跟隨,他們還是對六少爺這種殘忍的手段倒吸一口冷氣。

“鏘!”六少爺掏出腰間的匕首,遞給身邊的一個護衛,說道:“去,把他的肚子剖開,我要看看奴隸是不是也長着五臟六肺。”

護衛稍稍猶豫一下,接過了六少爺寶貴的匕首。

原野微弱地搖着頭,此時他似乎出現了幻覺,眼前這個模樣俊美的傢伙,樣子逐漸扭曲,變得極度猙獰,彷彿是一頭從地獄跑出來的魔鬼。

護衛用力撕掉前日江洋給原野新買的衣服,接着將鋒利的匕首尖抵在他瘦弱黝黑的胸膛,緩緩刺入他的身體。

原野能感覺自己身體像是布袋一樣被輕易劃開,殷紅的鮮紅如布袋中的流沙,不可挽留迅速流失。他已經感覺不到痛苦了,只覺得像有一塊黑布慢慢蒙上了他的眼睛。

時間彷彿停滯般,聲音也消失了。他的瞳孔逐漸放大,同時腦中出現了幻覺:一輪即將落山的夕陽,不斷從劍尖滴落的鮮血劃過綿延起伏的沙漠,迸濺在金黃色的沙子上。沙寶被殺的那一幕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江伯伯,爹,沙寶,救救我……”他的靈魂絕望地呼喚着,但那塊無形的黑布卻毫不留情地蒙上了他的眼睛,遮住了最後一絲光芒。

原野身體緩緩被劃開,六少爺看着那還在微弱跳動的內臟,嘴角露出猙獰的笑容。但是,他卻看不見有一條金色醜陋的小蜥蜴,正沿着原野胸口前的傷口,悄悄爬進其身體之中。

然而,下來的一幕,所有人都看見了。

原野不斷流出的鮮血,竟然漸漸變得粘稠,也變了顏色。

由殷紅變成橙紅,由橙紅變成黃色,由黃色變成金色,如金汁般詭異地蠕動在他觸目驚心的傷口上……

一種絕不是人類的怪誕聲音,從原野本來已經喑啞的喉嚨中傳了出來,“哧——哧——”

那彷彿是惡魔的呼吸的聲音,化成一陣陣從極地傳來的砭骨寒氣,令人聞聲之後,心底不禁衍生一股難以名狀的絕望……

烈日之下,採石場的苦役們正頂着酷熱幹活。不遠處的沙丘上,一位濃眉闊鼻大耳的神秘中年,盤腿坐在一頭虎首蛇尾綠色異獸身上,掃視那羣奴隸一眼。

突然,他手中生有斑斕鏽跡的三尺直刀強烈地顫抖起來,彷彿像是要活了一般,直指南方,若不是被他制止,它很可能就自住飛出去了。

“不好,它的封印解開了!”中年人大驚,緊握手中直刀,說道:“虺倀,快!”

一道綠色流光極速劃過天空,老鐵仰頭靜靜地望着天空,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老鐵,你看什麼呢?”他身邊的一個苦役問道。

“沒什麼,眼花了。”老鐵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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