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蔚藍,一碧如洗,看上去倒是一個郊遊賞花的好日子。
同時也是田地裡異常忙碌的日子。
幾場大雨過後,對於西山還不成熟的土地環境來說,這簡直是極好的事情。因爲大雨把本不鬆軟的土地都澆透了,有些生硬的土疙瘩經過大雨的沖刷滋潤之後,就自然而然地鬆鬆散散地溶入到了土地裡。所以裴二等人要趁着這個機會趕緊犁地,將大雨澆平的地壟重新犁好,犁好的同時要將從土地裡犁出來的野草根,各種樹根的根鬚等物撿出地裡,仍到外面燒掉,不然幾場大雨過後,不但種下的秧苗瘋長,這些草根和樹根也會瘋長,以至於會影響到地裡莊稼的收成。
裴子慧現在想的是趕緊把菜籽和樹苗買回來,別讓開墾好的耕地閒着。然而時間總是不等人,這個忙忙碌碌的春天就這麼像流水一樣匆匆而去了。若是過了端午節,恐怕無論種什麼菜,都已經來不及了!
一大早晨,全家總動員,紛紛換上裴二編好的草鞋。因爲走進這樣的山地撿草根很容易把布鞋劃破,所以一律穿自家編的草鞋上山幹活,真是既涼快,又省了劃破鞋子的擔心。
由於家裡多了一個傷員,楚牧要留在家中隨時照顧那個傷者,而段氏因爲有裴子洋要照顧,更要照顧家裡這一羣等着張嘴吃食的小雞小鴨們,還要給大家煮飯吃,自然也不能去山上幹活。所以上山的人就剩裴二帶着裴子墨和幾個柱子了。
本來裴二夫妻不捨得裴子慧也和他們一起上山受風吹日曬之苦,但是裴子慧自告奮勇一再堅持,他們也就點頭了。不讓她做累活,至少撿一撿草根還是可以的。
可是整裝待發的一羣人剛要出門繼而上山幹活之時,顧青城和小六子卻來了。他們每人騎着一匹快馬,而且手裡還牽着一匹,笑呵呵地停在了裴家大門口。
“咦!顧大人來了!”裴二一邊套耕犁,一邊朝門口望過去。說話間,顧青城和小六子已經下馬,大步朝院裡走了進來。
今天顧青城穿了一件圓領修身的墨綠色長衣,極挺括的白色紮腳褲,一雙月白色短靴。幹練利落,又風度翩翩。而小六子則還是平時那身短打扮,石青色衣褲,同色布鞋,他悄悄跟在顧青城的身後,就連那臉上的表情,也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
衆人紛紛上前叫人,剛換了草鞋和一身利落布衣的裴子慧也上前柔聲叫了一句:“城哥哥!真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來了,我還以爲還要過兩天呢!”她說完,又衝小六子友好地笑了笑。
小六子也上前接話,依次叫着:“裴二叔,裴二嬸。”目光轉到裴子慧那裡的時候,又叫了一聲:“小姐!”
這一聲“小姐”叫得裴子慧就有些彆扭。她目光一掃,好在沒有人注意這件事。裴二夫妻都在忙着和顧青城說話,其它人也是各忙各的。她這才強自收斂心神,用淡淡的目光掩飾不平靜的內心。
顧青城和裴二夫妻說了幾句,這才轉頭看裴子慧的一身打扮,從頭到腳地看了一遍,眼神中就有了些詫異之色,他不解地問道:“慧兒,你這是要上山幹活去?”
“是啊!”裴子慧答得坦然。
可顧青城倒是有些不信地笑了,“山上的活那麼重,你這麼小的人兒,能幹什麼?”
聽他一副輕視人的語氣,裴子慧卻不依了,仰着頭就道:“螞蟻雖小,五臟俱全。你可別瞧不起我人小,人小本事大的事那可多着去了!”
“喲!”顧青城來了興趣,笑着問道:“那慧兒倒是說說,你有何本事。”
裴子慧一翻白眼,“有何本事哪個要告訴你!”
“慧兒,怎麼和顧大人說話呢!”裴二在一邊趕緊打圓場,他從不否認自己的女兒有本事,但是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批評自己的女兒無理纔是。說罷,又轉頭看向顧青城,歉意地說道:“顧大人,您別見怪啊!這丫頭平時讓我和她娘都寵壞了,說起話來沒大沒小的。”
顧青城直搖頭,笑道:“二叔,慧兒是我妹妹,我怎麼會怪她,兄妹間說說玩笑罷了!”
“是,是!”裴二陪笑道:“我知道顧大人疼我們家慧兒,我和慧兒她娘也常說,也不知道我們慧兒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竟然和顧大人結了異姓兄妹。真是承蒙您諸多照顧了!”
“二叔放心!”顧青城語氣誠懇,一臉正色,“不是有句老話說得好嗎?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對慧兒也是如此,現在我叫她妹妹,她就一輩子都是我的妹妹。慧兒現在還小,我會照顧她;不過就算她以後長大了,我也會照顧她;就算是她嫁人了,我一樣能照顧她,這輩子都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她去!”
裴子慧沒有想到,顧青城那麼隨性的一個人,竟然會說出這麼感性的一番話。不止是她,就連裴二夫妻也感動得有些怔怔發呆。好半晌裴二才語重心腸地說道:“顧大人,有您這句話,我沒什麼不放心了!”
顧青城瞭解一笑,真像對叔父一樣,握了一下裴二的手臂,沉聲說道:“二叔放心吧,我知道慧兒是您和二嬸的寶貝閨女,我這個做兄長的也有責任爲她思慮一下以後,讓她此生過得無憂無慮,逍遙快活!”
“噯!”裴二一臉感激地重重點着頭。
“好了!”顧青城一揚手,對裴子慧笑道:“慧兒,看樣子你沒法去山上幹活了,不是說好了咱們一起進京買樹苗,買菜籽,你還不快進去換了衣服,咱們好出發。”說着,他遲疑了一下,把青姝的事隱了去,只含糊在說道:“而且咱們進京不是還有一點小事兒要幫人辦嗎?”
京裡肯定是要去的,裴子慧猶豫着看了裴二一眼,裴二立馬明白了她的心思。
現在家裡的人手真是分身乏術。本來楚牧是要隨她一塊進京的,可是現在他的任務是照顧那位傷者,自然是走不開了。
而山上的活計至少也要一頭耕牛配合兩個人幹活,一個人趕牛扶犁,一個人在後面撿樹枝,裴二家連馬帶牛一共三個牲口,四個柱子加上裴二和裴子墨,勉勉強強的人手剛剛夠用,如果裴子墨也走了,那山上的活就要慢了許多。可是若讓裴子慧一個人和顧青城入京,裴二實在是不放心。
思慮片刻,裴二隻好一咬牙,喊了裴子墨過來吩咐道:“子墨,你快進屋去和你妹妹一起換了衣服,然後隨着顧大人進京去。”
能進京城走一走,裴子墨的心情自然是雀躍的,可是家裡的活也實在是緊迫得很。萬一再下了幾場大雨,那可是還沒等犁好地,野草就已經瘋狂長出來了,到時候再想制服野草,豈非易事?
裴二自然知他所想,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催促着:“快去吧,快去!”
於是二人匆匆換了行裝,裴子慧這才走到裴二和段氏身前說道:“爹,娘,這次我和城哥哥進京,有可能去尋一尋凌爺爺家的住處,因爲有人託城哥哥尋凌爺爺的大兒子有事。”
“噢?你們要去凌大叔家?”裴二深感意外。不過隨即他又回頭和段氏說:“她娘,你快再去拿些銀兩出來給慧兒,若是慧兒他們能找到凌大叔家,咱們就把去年買房的差價給補上,免得日子久了人情越欠越多。”
段氏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她很快拿出來了銀兩。裴二將銀兩交給裴子慧,又交待了一番如何對凌正坤說,一行人這纔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眼前是四匹馬,可是她哪裡會騎?
此生她僅有兩次騎馬的經歷,一次是在西山被顧青城生拉硬扯的提上了馬背;第二次則是和顧青城一同進京,同樣是二人同乘一匹。此時她倒是明白顧青城的心思,二人同乘一匹,被村裡人看到難免有說什麼摟摟抱抱之嫌,而且看在裴二夫妻眼裡可能也不會太同意。
道理她倒是都懂,可是若是真讓她獨自騎一匹,還真是沒有這個膽量。
顧青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說道:“妹妹別怕,我特地給你選了一匹溫順一點的馬兒牽來,不會有事的。你只管坐穩了,我在前面給你牽着繮繩,保管不會出了什麼差錯。反正時間還早,咱們也不急,就慢慢地走去就行了。”
他這樣一說,裴子慧倒是安心了不少。再看小六子和裴二時,他們也都送來了鼓勵的目光,裴子慧深深吸了口氣,走到了馬肚子左側,顧青城上前支住她的雙臂用力一託,沒想到她就這麼輕鬆上了馬。
倒是段氏反而憂心不已,嘴上還一直說着:“哎喲喲!這看上去危危險險的,女孩子不學這騎馬也罷,真是讓人擔心。”
爲了讓段氏寬心,裴子慧撐着膽子笑了笑,安慰她道:“娘!沒事。別人能騎我就能騎,何況以後我還想去南方呢,那麼遠的路難免要騎馬之類的,學到手了也算是一門本事。”
段氏樂了,笑瞪着她:“真是個假小子!”
接下來裴子墨上馬的時候倒是沒有那麼艱難,一個人順順溜溜在爬了上去,小六子在前面幫他牽了一會兒,又簡要的告訴了他一下騎馬的要領,沒用幾分鐘,他似乎就學會了。
“去吧,去吧!”裴二很放心地對馬上的幾個人招了招手,“早去早回!”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