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宋父、宋母,包括宋玉梅的哥哥宋大寶的臉面都有些掛不住了。他們本來真是想把女兒送回來的,並且希望能好好的規勸一下裴三,希望他能吸取教訓改過自新。若是這樣宋家人還是願意原諒他的,也願意好好的勸一勸自己的女兒暫且包容一下,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到了裴家之後竟然遇到了這樣的局面。
不止是宋玉梅,宋家的其它人也覺得心都涼了!
裴家老四裴逸清將休書遞給了裴三,裴三看也沒看一眼,又遞到了宋玉梅面前。
宋玉梅哆哆嗦嗦地接過裴三遞過的休書,她並不識得幾個字,但卻認識自己的名字,也識得裴三的名字。雖然她完全看不懂上面寫了什麼。但是當她看到裴三那種散漫無謂的表情,又看了看休書上白紙黑字已經寫上了自己和裴三的姓名,心裡頓時明白,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骨子裡的那股倔強讓她想都沒想就在上面摁了手印。然後拿着那張休書,沒有再看裴三一眼,更沒有再看裴家人任何一眼,只淡淡說了句:“爹,娘,咱們回吧!”說罷,率先走出了院子。
人生如此無常,幾乎就是一夜之間,她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直到走出了裴家大門那一刻,她纔將那終於忍不住的一泡眼淚落了下來。但是那淚卻是背對着裴家的,裴家人所看到的是她堅強挺拔的背影。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仍然包着的左手腕,嘴角突然泛起一絲嘲笑,她不是在笑別人,而是在笑自己。笑自己懦弱,笑自己太傻。
宋家其它人也跟在其後追了出來,宋大寶是認得幾個字的。摸過那張休書看了看,上面無非是寫着某人,因爲什麼原因,情願立此休書。任其改婚,永無爭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爲照。後面寫着立約人裴逸澗,最後面是日期。
宋母總覺得不甘心,坐在車板上咬了咬脣,哼道:“裴家做出這樣不仁不義的事,我們真應該把他們裴家的醜事宣揚出去,看他們以後在蘭家溝還怎麼做人。”
“娘,算了!”宋玉梅抹乾眼淚之後,平靜了不少。“就算我們現在將裴三的事宣揚出去。他們也會說是因爲他們把我休了。我在報復。人在做,天在看,早早晚晚會有報應的。不急!”
宋父嘆了一聲,壓了壓宋母蠢蠢欲動的手臂。勸道:“他娘,算了。咱們聽孩子的,回了吧!”
宋大寶雖然也是氣得滿臉鐵青,但也沒有辦法。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剛要揚鞭趕車,卻見段氏帶着裴子慧從遠處跑了過來,段氏一邊跑還一邊喊:“玉梅,等一等,等一等!”
“二嫂!”宋玉梅趕緊下了馬車。奔段氏來的方向奔了過去。二人相逢,雙手緊緊擁握,四目落淚,奔流不止。宋玉梅緊緊握着段氏的手,泣道:“二嫂。我現在不是裴家的人了,我還能叫你二嫂嗎?日後還能來看你嗎?”
裴子慧跑回去告訴她,說宋玉梅的全家都來了,而且還和葉氏發生了爭執,恐怕葉氏要裴三將宋玉梅休了。本來段氏還不信,現在聽宋玉梅這樣一說,恐怕已是真的了。
段氏沒想到葉氏和裴三如此絕情,又覺得宋玉梅很是可憐,這眼裡流着淚,話就說不出來了。她哽咽了好半天,才斷斷續續地抽噎道:“怎麼不能?你要是不願意叫我二嫂,就叫我姐。我孃家沒有姐,也沒有妹子,你要是不嫌棄,咱倆就做了異性姐妹,以後我就是你姐姐,我們家老二就是你姐夫,孩子們都叫你姨娘!”
宋玉梅自然是欣然同意,可是轉念一眼,這會不會影響到裴二一家和葉氏那邊的關係,本來就不太和睦,若是再因爲她有了更大的心結,那自是不妥。於是她緩緩說道:“我自是願意,就怕姐姐和婆家這邊……”
“無事,無事!”段氏連連擺手,讓她放心。說罷段氏又走過去到宋家二老面前叫了聲:“大叔,嬸子”,又和宋大寶見了禮。這纔將宋玉梅拉到一側,小聲地說起了悄悄話。
“妹子,你也莫上火。”段氏說道:“是裴三他配不上你纔是。以你的人品樣貌哪裡還找不到好人家,。你在孃家好好呆着,啥都不要想,有什麼難處就來找姐姐,只要我能幫的,一定伸援手。”
“姐姐,我知道。”宋玉梅倒也改嘴改得極快,叫了多年的二嫂,一夕之間就變成了姐姐。
段氏拍了拍她的手,嘆道:“多好的一個人啊!若以後遇到好的,就再走一步吧!”
“那都是後話了。”宋玉梅苦笑着和段氏告別。臨走時,還捏了捏裴子慧的小臉蛋,輕聲說:“子慧乖,平時多幫你娘哄一鬨弟弟。”
“知道了,姨娘!”裴子慧也改了嘴,乖巧地用力點頭。
宋玉梅這才坐上馬車,馬車行在村街上,不少村民走出家門,都向她投來了奇怪的目光。雖然此時村裡的人還都不知道裴三休妻的事,但是用不到天黑,這消息一定會在蘭家溝瘋傳起來,每個角落都不會放過。
天黑時分,裴二從山上幹活下來之後,段氏一邊做飯,一邊向他說着今天裴三休妻的事。
裴二驚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眼睛就問:“他娘,你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怎麼不是?”段氏放下盛水的葫蘆瓢,又說道:“恐怕現在你到村街上走一圈,會有很多人扯過你的袖子問你:‘老二,你倒是說說你們家老三爲何要把媳婦休了?’”
裴二見段氏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而且段氏說話一向謹慎,她也不會拿這事開玩笑。於是這心裡就像長了草一般,坐也坐不穩,站也站不住了,他踱着步子。自言自語:“這老三是怎麼想的,怎麼就把玉梅給休了呢?這人不是挺好的,難道他還能娶個比玉梅更好的。若是黃六姑家的紅杏真是被他……”裴二有些說不下去了,一甩袖子就跨出了門,嘟嚷道:“不行,我得找老三去。沒有這麼做人的,我這個做兄長的要好好訓一訓他纔是。”
“咦!瞧瞧你這個人!”段氏趕緊攔了過來,攤着手說道:“你訓一訓你弟弟倒是沒有錯,且不說他這事做得對與不對,就說你這當兄長的說他幾句。他也得聽着。可是你訓弟弟可以。你還能訓娘嗎?”
“娘?”裴二突然明白。煞白着臉說道:“你是說老三休妻的事兒是孃的主意?”
段氏吸了吸鼻子,翻着白眼說:“不是孃的主意,他自個做得了這個主嗎?”
“那咱爹呢?咱爹也同意了?”
“咱爹被老三氣病了,躺在牀上爬不起來。”段氏說:“等他老人家好了。這事已成定局。咱娘又會以無後爲大,抱孫子之類的話一壓,估計到時候咱爹也就默許了。”
裴二一拍腦門,這臉上的表情就更難看了。
自段氏嫁給裴二以後,不管葉氏做什麼過分的事,都沒見裴二說她一句不好。就算上次段氏說裴子慧的謠言,又不給庚貼,裴二也只是心裡不高興,嘴上也沒說出難聽話。但是這回卻不同了,他氣乎乎地說道:“香瑤,你說咱娘這事辦得是不是有點太損了?上次玉梅差點尋死,幸好咱們發現得及時。這回她又來個休妻,若是玉梅再想不開。那可……”
“你才知道啊?”段氏撇他一眼,走進廚房掀起了鍋蓋。一股熱氣騰騰的白氣就冒了出來。“依我說,咱娘這事兒辦得何止是損,簡直就是缺德。本來這事兒就錯在老三,換成是哪個女人攤上玉梅這樣的事能受得了,回孃家哭訴一下又怎麼了?可咱娘可倒好,直接來個將計就計,人家宋家人來的時候,他們連休書都寫好了。不爲別的,就爲玉梅生不出孩子。”段氏越說越氣,所幸直起腰板說道:“他爹,你倒是說說,玉梅生不出孩子是她自己願意的嗎?何況若是身子不好,就得找郎中瞧瞧,這麼些年咱娘有給玉梅請過一次郎中嗎?這事兒做得也忒絕情了,若玉梅實在不能生,哪怕給老三找個小的,也不至於把人家就休回了孃家,這玉梅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怎麼過呢!頂着一個不能生養的名聲,還有哪個男人敢娶?”
裴二頓着足,吸着氣,就覺着憋了一肚子的話不說出來難受。可是轉念一想段氏的話也有道理。他可以訓一訓裴三,可他還能訓葉氏嗎?何況葉氏對自己親生的兒子和閨女都是護短的,自己去訓老三又有什麼用,老三不但不聽,反而會惹來葉氏的一頓牢騷。而且休書都摁了手印,那麼這事兒也就成了定局。
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已經無法挽回了。說與不說又有何用?
所幸沉住氣,看着段氏和裴子慧已經擺好了碗筷,一屁股坐下來端起了飯碗,飯還沒吃,卻吐出了一句:“真是苦了玉梅了!”
“可不!”段氏夾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裡,安慰道:“你也別心裡過意不去了。以後每隔一段時間我就去宋家樓走一走,看看玉梅妹子有沒有什麼難處,以後咱們就當親戚一樣處着。”
“好!這主意好!”裴二這才又拿起筷子安心坐下來吃了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