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人一直走到了山上,進了屋子。大家才明白原來裴子慧說得並非空話。
把這個山建成比顧宅還好也不是不可能。因爲這裡具備任何一樣條件:地方大,空氣好,建築材料就地取材……
再者當大家見到一身農夫打扮的龍滄雁出現時,也不免都從震驚中開始思考。人家三皇子都可以在這山上待得悠閒快活樂在其中,那自己爲什麼不能。
顧守義開始第一個給大家灌輸思想工作。
時間一久,大家想的都是沒有被髮配到苦寒之地去已經是萬幸,思來想去就視這裡如天堂了。
於是這一家人也就在山上安安心心的住了下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雖然沒有顧宅華美,但個個工整乾淨,設施齊全。
顧守義親自爲這山莊想了名字:“明月山莊。”寓意是他們來山莊的第一個晚上,天天高高掛着一輪大而皎潔的明月。
之後的日子,顧家一家老少便過起了平凡且快樂的日子。
顧守義雖然不會種田,但卻有一個活絡的頭腦。不但規矩起未來的格式進井井有條,而且閒下來就負責起了兩個孫子的教課。聶震宇正式更名爲顧煜宇,每天纏着顧守義爲他講兵法,說詩書,顧煜徵雖然話還說不全,但是聽顧守義講起來,雖然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但也是津津有味的樣子。
而太夫人再不每天坐在榻上不動了。她每天最高興的事兒就是餵雞餵鴨,倒是與瞎婆婆有同一個愛好,就喜歡養這些家禽。有了事情可做,身子也活絡了,反而倒覺得身子康健,不生病了。
而胡氏也沒有再擺出一品夫人的威風。不但教顧蘭黛要平易近人,更是督促姐妹做得一手好針線。平時還會到菜地裡去摘摘菜,打掃一下房間什麼的。
秦姨娘就更是勤快了。就如郭媽媽她們一樣幹活,整天也不閒着。
到了晚上。一大家子人不再像以前那樣尊卑區分明顯,而是圍在一張大大的木桌上吃飯,聊天。倒是不時傳出來一陣笑聲。
而裴子慧和顧青城則成了出雙入對的模範夫妻。
二人一大早晨到田裡去,和龍滄雁一起研究怎麼種,如何種,再研究下一步的計劃云云。
而最讓人覺得可喜的是。到了周易山地的沙溢,二人相見,淚奔於胸前。沙溢和周易居然是多年未見的師兄弟,二人師出一門,都是在島上學醫。
由此一來。楚牧倒是要叫沙溢一聲師叔了。
另外高興的還有一人,那就是顧蘭亭。
自從顧家搬到明月山莊之後,楚牧隔着幾天就上來走一趟。不是送些常用藥材,就是受段氏所託,給他們送些吃食或日用品。所以顧蘭亭就常常能見到這位心上人了。
但是世界上也並非都是高興的人。
京裡就有一位極爲苦惱的人。惱得已經夜不成眠了。
裴子墨抱着腦袋使勁敲了敲,咬牙切齒道:“奇怪,難道她非得在腦袋裡揮之不去嗎?”
已經摺騰到大半夜還沒睡覺的裴子墨終於忍無可忍地坐了起來。點亮燭火,坐在窗前端起一本書。本想看一看書靜一靜心思,沒想到書上都是她的影子。
一開始他對馨瑤公主是抱着百分百的輕視的,可是自從他在宮外偶遇到龍馨瑤,並且知道她之前的種種謠言都是無稽之談。她只是一次次的幫助人。一次次的懲惡揚善。更瞭解到,後期她頻繁出宮是爲了尋找別人陷害龍滄雁的證據。
所以在他心裡對龍馨瑤就開始有了虧欠之意。嘴上不道歉,但行爲上便對她溫柔起來。尖酸刻薄的話,就再也沒有說出口。
日久可生情,這果然是真的。
每天兩個時辰的相處,讓他漸漸對這位聰明善良的公主產生了感情。
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自己只是一個有今天沒明天的太傅。
因爲皇上不理朝政,躲起來養病。現今的太子獨斷專橫,也不知道哪天就撤了自己的太傅之位。再者因爲幾位忠臣紛紛被髮配或抄家,顧家也在其中,他覺得這樣污濁的朝中他待不下去了。
所以就在當晚。他向龍馨瑤辭別。卻沒想到,人還沒走,這腦袋就開始渾沌一片了。
書看不下去,他只好再次回到塌上。
愁苦地翻身,俯臥在牀上,把臉埋在枕頭裡。
月光靜靜地從敞開的門外泄入,流淌在靜謐的屋內,安撫著他煩躁的心;夜風輕輕地穿過,吹拂著他頎長的身軀,他睡著了。
燈燭飄搖,素面長髮的龍馨瑤不知何時緩步走了進來。
她站在牀邊看著沉睡的男人,心裡仍在爲自己大膽的行爲不安地狂跳,她不知道此刻是該喚醒他,還是該看一會兒他睡着的樣子,然後悄然離去。
之前,她確實因爲他的粗魯和無禮而討厭他。可是之後的日子裡,他對自己越來越溫柔。溫柔到就如三月的春天,每一天都帶着笑臉,輕輕柔柔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她以爲這樣美好的事情會一直持續下去。可是就在昨晚,他來找自己。他說他不想再待在這樣無能太子的臂下。他要離開。
那一刻,她的心在抽動。
從來沒有過因爲一個人的離開而如此難過。
所以這一晚,她也失眠後,起身偷偷溜出來找他。她想問個究竟,可是人走到裴子墨這裡時,忽然又發覺,他們之間什麼都不存在,她又從何問起呢?
“子墨,究竟是什麼迷了我的心竅?讓我如此對你念念念不忘呢?”她皺着眉、噘着嘴。注視着俯臥在牀上看不到臉的男人,喃喃自語地說着平時不敢說的話。
“誰?”似乎有感應般,淺睡的裴子墨忽然醒來,猛地翻身而起。當看到牀邊的她時。愣了。“你──公主?!”他眨眨眼睛,分辨不清眼前的人兒到底是出自夢境,還是真實。他伸手抓住她,碰觸到那份溫熱和滑膩時,猛地收回手。“呃,我不是在做夢,你是真的。”他驚呼出聲。
“是的,我是真的。”看到他夢中乍醒後孩子似的神情,龍馨瑤忍不住笑了。
裴子墨卻看得癡了。
在他的腦海裡,龍馨瑤的笑容是最自然美麗的花。而她今天的打扮貴氣中不失樸素。一襲無懈可擊的窄袖寬口短衫長裙輕柔地包裹着她的身軀,夜風中,羅綃絲料緊貼着她,更顯出她豐滿窈窕的身材。因爲要忍住笑而微微噘起的嘴和彎彎的眉,讓她看起來像個調皮貪玩的小仙女。
“公主……”他呢喃一聲。陶醉其中。
“嗯?”她溫柔地迴應他。
一陣夜風吹了進來。
裴子墨馬上意識到事情的不妥,趕緊收斂心神,不能任事態這麼發展下去。他略感平靜後,看看窗外的月色關切地問:“這麼晚了,公主怎麼還能出來呢?”
“我有話要告訴你,可是白天不方便找你,我是偷跑出宮的。”
“既然這樣。請公主坐下慢慢說。”他指指桌前的椅子。
龍馨瑤依言坐下,也示意他坐,但他坐在了牀沿。
見他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龍馨瑤心裡黯然,但仍在椅子上轉過身子面對他,輕聲問:“你真的要走嗎?我知道你對太子不滿。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到哪去?”
“我只是不想再爲這樣昏庸的太子效力。”他嘴角掛着倔強,“雖然我現在做的事還談不上給太子效力。”
“既然覺得太子昏庸,那你就做一個胸懷天下的人,讓我陪你創一番英雄偉業。”龍馨瑤顯然很激動。
“嗯?”裴子墨不太明白。
她傾身向前。大膽地將手搭在他的膝蓋上,真誠地說:“相信我,亂世出英雄。你胸懷天下之志,只要有機會,你一定是匡濟時世之才。”
她的鼓勵如同澆在柴薪上的油,頓時點燃了他心底深藏的火種。是的,在他心中,天下不是這個樣子,未來的皇帝也不該是這個樣子。他理想中的天下,應該是一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老有所養,幼有所教的樣子。而且天子的思想,要以天下蒼生爲主,聽取好的建議,廢除不好的統治……
總之是不能讓太子一人獨斷專權,大臣們有真言不敢說,百姓們有正義不敢伸張。
龍馨瑤又道:“你去找我三哥吧,你們幾人在一起一定能成就大業。”她用她纖細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那柔軟的指尖撥動著他的心絃。“桂嬤嬤有些看相的本領。第一次在太清池邊見到你,她就看出你身若山立,眼如曙星,鼻直口方,有大富大貴之相。”
裴子墨濃眉一挑,似要反駁,但被她纖手制止。“但那並非我愛你的主要原因,我不貪戀富貴,只愛英雄。如果我生爲男兒身,必定會自己去創一番英雄偉業,絕不把英雄夢想寄託在夫君、兒子身上,可是今神靈賜予我女兒身,我只好認命。但我不願所嫁非人,將一生埋沒,因此發誓非英雄豪傑不嫁,如今我找到了你,你就是我期待多年的夫君。我知道天下豪傑衆多,可是不管你信不信,冥冥中,各自的緣分早已由神靈註定。”
他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龍馨瑤會如此大膽地表白,一顆小心臟就開始狂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