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從肉體上去消滅一個民族,最好的方式就是去消滅他們的文化,同時也要使他們本來的語言消失。
每一個民族的語言都有自己的特色,哪怕是沒有出現文字,可一些詞語或是俚語肯定是有相關的背景故事和典故,任何一個故事或典故其實都是一個民族的歷史,沒有忘卻這一些,民族的文化就會被保存下去。
世界上有許許多多被從文化和語言上消滅的民族,他們的基因依然保存着祖先的基因,可是無論從價值觀、思想或處事方式已經與本身的民族沒有半點聯繫,等於就是一個從根本上被融合的民族,該民族還有後裔存在,問題是與消失不會有什麼區別。
炎黃一族消滅和融合的民族多到可怕,要不然也不會開拓出那麼大的生存空間,不是那些地區本身沒人,是曾經棲息生活在那片土地的人不是被消滅就是被融合。
地球其實就那麼大,不可生的資源種類太多,就算是可再生資源也需要土地,一個民族想要有更多的生存空間就是在擠壓其他民族的生存空間,那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競爭,失敗就是退出世界民族之林的舞臺。
劉彥可是經歷現代信息戰……或者說文化戰的人。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諸夏文化其實與被消滅沒有多麼大的區別,人們的價值觀、思想、處事方針其實已經全面西化。不過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誰讓在漫長的競爭過程中諸夏逐漸落後,不想被完全拋下自然是要學習他人,就是不分菁華和糟糠全學了,甚至糟糠的東西吸收得有點多。
感謝在那一場辯論,諸夏是不是也要適應全球化拋棄方塊字,使用拉丁字母一些人。他們的堅持讓漢字沒有被拋棄,使諸夏的一些文化至少是被保留了下來,要不然就算是一些歷史被保存下來,文字完全改變之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將本來的意思傳承下來。
“在很漫長的時間段裡面,是我們已經在向外輸出文化。”劉彥就是在說儒家的貢獻,不過也得是中原王朝屢次浴火重生依然能夠強大:“很長的時間裡,我們的文字一直是東亞獨一無二的文字,任何一個想要接觸文明的國家或是種族,他們只能學習我們的文字。他們學習了我們的文字,思想也被影響,就是有時候不免發生‘南橘北枳’的偏差。”
在諸夏文化圈,半島那邊很大程度其實是被馴化最成功的一批,作爲千年屬國的半島,幾乎是一切向中原王朝看齊,也是諸多屬國中相對溫順的一批;一樣是作爲屬國的交趾那邊,他們從中原王朝獨立出去之後,漫長的歲月沒少給中原王朝添堵,就是沒有造成太大的危害;倭列島那邊在很長的時間段裡其實也挺溫順,甚至是謙卑到有些過份。
不管是半島、交趾或是倭列島,只要是中原王朝強大就會乖巧,他們敢跳是中原王朝衰弱下去,充分證明什麼友情都是虛的,只有自身永遠保持強大才能屹立。
桑虞以爲劉彥是在說倭人先後朝貢的事情,掃一眼跪滿地的倭人,說道:“倭人首次朝貢中原是在魏明帝景初二年(公元二三八年),被冊封親魏倭王。”
“曹叡?”劉彥看着那羣跪倒在地的倭人權貴,他們的衣着有着很明顯的漢帝國特色,就是一些細節上修改了:“寡人還以爲是魏文帝曹丕。”
後世的似是而非的段子太多了,以至於不是專家很難分清楚究竟是真是假。
劉彥好像記得看過一篇不知道是不是段子的文章,說的是邪馬臺首次朝貢中原就是曹丕當政,曹丕在明明中原已經進入鐵器時代的時候,卻是賜予邪馬臺使臣禮品的時候比較詭異,就是倭人盛傳的三大神器天叢雲劍(草薙劍)、八尺瓊勾玉、八咫鏡。
不管是叫天叢雲劍或草薙劍,反正它就是一把銅劍,是賜給當時邪馬臺女王卑彌呼。
賜給倭人玉倒是一件比較厚道的事情,畢竟諸夏自古就是以玉爲貴。
鏡子則是一面銅鏡,傳聞會特別加上鏡子這一件禮品,不是因爲邪馬臺的國王是女的,就是當時倭人覲見時的妝容太難看了。
現在已經沒什麼邪馬臺了,至於是怎麼滅和被誰滅,諸夏這邊纔不會在乎。另外一點就是,現代的倭人拒絕承認自己是延續於邪馬臺這個國家或是民族,他們的拒絕也是相當有理由,現代倭人的祖宗就是現在盤踞在倭列島主島靠近四國島的那些大和人,讓他們去承認自己延續於邪馬臺,不疑於是讓現代漢人承認自己是五胡亂華時期的羌、氐、羯等族的後代那樣荒謬。
劉彥承認一些段子還是有根據性,他很難承認倭人的妝容好看。
現場的倭人貴族就畫了差不多的妝容,一臉滿滿都是白色的胭脂,兩個臉頰還會有腮紅,女性會在嘴脣點了一個窄小的口紅。他們的這個妝容很有來歷,要是回溯一下時間,往前一直到上古先秦時代乃至於先漢,上述妝容可是宮廷專屬,民間能畫那樣的妝容還得是在婚嫁的特殊日子,說白了又是諸夏遺失的一項文化。
很不愉快卻是又要承認的一點,諸夏的文化遺失得太多太多了,周邊吸收諸夏文化的其他民族卻是完好地保存了下去。
有一個說法,想要看縮小版的李唐長安,可以去東京古城區;想要看在兩宋之後遺失掉的打鼓文化,可以去越南看打鼓隊;倭人的空手道和棒子的跆拳道,全特麼是繼承或改良於唐手;不止是這些,一項又一項的提,幾乎能寫成一部百科全書。
“倭人權貴一直緊跟我們。”庾翼說的就是倭人的妝容:“他們屢次前往建康朝覲,使臣便是如此模樣。”
對了,現在的諸夏大地其實也是保存了相同的妝容,就算是五胡亂華都沒能徹徹底底的“滅絕”,就是現在已經很少人才會畫這樣的妝容,婚嫁時期也不再畫了,只有一些官妓在迎客的時候會畫。這樣的妝容到隋唐會出現變種,宮廷有進行改良,民間卻是一些騷包男子纔會畫,不過卻是又在婚嫁上進行運用。
劉彥到來時原本以爲會看到每一個倭人權貴手上都拿着扇子,然而卻是他多想了,目前兩宋都沒有影子,沒有了宋人發明團扇,也就不會傳到倭列島,倭人自然也就沒改良出摺扇,倭人權貴人手一把扇子的文化自然也就沒有形成。
還有另外一點,劉彥明顯發現倭人權貴的穿着並不是後世的和服,倒是陰陽道一些神官穿着的那種款式。他要是對歷史有研究會發現一點,所爲陰陽道神官的禮服根本就是諸夏大陸春秋戰國時期的大夫官服。
必須說明的是,倭人一開始可不將自己穿着的服侍稱爲和服,他們其實是稱呼爲漢服,原因當然是改良於漢服,要到蒙元滅掉南宋,又歷經大明建國,等待滿清成爲東亞主宰,倭人才不願意再將自己的傳統服侍稱作漢服,給起了個和服的名字。
還有更操蛋的,倭人的權貴在很漫長的一段時間裡也不叫自己倭人或是大和人之類的,他們其實認爲自己就是一個漢人,用的文字哪怕是用偏旁部首搞出什麼平假名、片假名也依然自己稱作漢字,等待到南宋時期,倭人才逐漸稱呼自己爲大和人,根本原因卻是因爲他們不再作爲中原王朝(南宋)的屬國,兩者是平等的外交地位。
劉彥可不會按照倭人的安排,他走過去看到的一排排跪在地上將屁股高高翹起來的倭人權貴,卻一點都沒有要按照安排那樣,在規定的時間點走上那個高臺。
高臺依然就是諸夏款式,劉彥已經從王基那裡知道倭人對建造臺子十分用心,一切規格和款式都是天子模式,一再懇求王基要讓劉彥上高臺接受倭人的跪拜。
劉彥甚至都沒有讓跪倒在地的倭人們起來,不是說他特意要侮辱還是什麼,作爲漢國天子還沒掉份到這個地步,其實就是完完全全地無視了。
“這是什麼?”劉彥走到一半卻是停下來,指着被擺在案几上的東西,三樣什麼東西被紅綢緞蓋了起來,他掀開其中一個:“青銅劍?”
王基被任命爲倭列島總督。他需要乾的活就是監督各處金銀礦的開採,甚至還要負責硫磺和硝石的採集,另外就是威懾倭列島的那些國家,因爲漢國的的確確是太強大了,他這個總督儼然就是那些國家的太上王了。
“陛下,此劍便是魏明帝賜予邪馬臺的那柄劍。”王基很狗腿地雙手將劍從臺架上捧起來,也不害怕劍身沒劍鞘被割傷,奉給劉彥:“此劍幾番遺失又被找到,現爲大和國所有。”
所謂的大和國現在就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國家,只不過這個小國從誕生的那一刻起野心就不是一般的大,是一開始就立志要一統倭列全島。要是歷史沒有發生改變,他們也的確是做到了一統全島,也將倭國治理得強大,最強盛時期可是佔了大半個東亞,甚至是太平洋都曾經是他們的內海。
那是一柄被保養得很好的青銅劍,從雕紋上可以看到濃烈的諸夏痕跡,劍身開刃也顯得鋒利,湊近了看劍身甚至都能倒影出人臉。
就是一柄青銅劍而已,劉彥並沒有據之己有的打算,它存在的意義就是曾經有那麼一個時候,來自中原王朝的皇帝冊封某個倭人,於歷史上留下親魏倭王的記錄。
對於劉彥來講,哪怕是有收集古劍的愛好,找一找歷史上偉大皇帝或名將的佩劍纔是真正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干將、莫邪、魚腸劍等劍也有收藏價值,至於什麼天叢雲劍幾乎與一塊破銅沒什麼區別。
倭人也就魏明帝曹叡賜予的三件“神器”能在這種場合拿得出手了,他們拿出三樣“神器”也就想表達一個意思,大概就是“天子,俺們一直都是自己人”,後面延伸出來的可能是“妾身已經脫光洗乾淨了,擦好了蜜糖之類的,趕緊臨幸妾身吧”之類的。
劉彥這纔像是記得倭人已經跪得夠久,對崔宗吩咐了一下,很快就有專門唱禮的人大喊:“衆人平身。”
沒什麼天子口諭,也沒什麼天子詔,更不會出現天子命,那得是分場合和對象,動不動就玩“口含天憲”那一套只會出現在演義作品。
先是倭人權貴站起來,最後一個倭人權貴之身之後,其餘一直在觀察的倭人才先後起身。
“倭人對階級很重視。”王基雖然才當倭列島總督沒兩年,可是對倭人必須要進行研究:“他們的平民很自覺尊重階級尊卑。”
倭列島現在其實是處在奴隸時代,他們會尊重階級制度可不是依靠好言相勸,是動輒殺人迫使遵守。像是在諸夏那邊,哪怕是貴族也不能隨意處死奴隸,可在倭列島這邊的貴族只要起了興致就能隨隨便便處死任何貴族以下,是用血腥來證明階級的莊嚴性。
別奢望劉彥會去與那些所謂的國王或貴族親切交談,甚至連對話都不會發生。他一番巡視下來,覺得夠了才走向高臺,邁着一道道的階梯走到最頂上的平臺,等他站立的時刻,現場的倭人又是像割麥子那樣全跪倒了。
“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好傢伙,劉彥還在思考自己應該幹什麼,倭人竟是又萬衆唱起了《詩經·大雅·文王》。
這個就是一個拍馬屁的詩,作者是周公旦,專門用來歌頌周文王姬昌,自被創作出來之後在一些特別場合纔會唱,用意當然也是拍馬屁。
一首《詩經·大雅·文王》被唱頌完,倭人還整齊地呼喊了一些什麼話,一遍呼喊還一遍做出跪拜的舉動。
“陛下。”王基懂一些倭語,翻譯道:“他們認爲您就是神靈。”
劉彥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