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河邊,河水比天黑時又高出了不少,有田他們已經都各就各位了,按照趙明發的指示在打樁子,木料東拼西湊了一番遠遠不夠,但是此時也沒有辦法了,只能樁子間距離的遠些,度過今晚了,等明日再加固。
趙明發看見小花和沈澤過來忙拉着他們,大聲的道:“大山,你力氣活不行,但是人聰明,你看看這裡這樁子和麻袋該怎麼碼起來,在這邊給大傢伙說說,我去池塘那邊看看他們乾的怎麼樣了。小花,你看看這水渠該怎麼挖,挖多深,這從河邊到池塘也有幾百丈遠了,那邊人都來了,你給大家說說,今天晚上咱們飈着幹,不管怎麼着,都得把這水給擋住了。”
沈澤和小花點點頭,趙明發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身影很快就沒入了雨幕之中。
沈澤囑咐了小花一聲,讓她遇事先冷靜,就往河邊去,聽見小花在身後吼了一嗓子:“你注意着點,別太靠近水邊,要是太冷了就回去再穿件衣服再過來!”
沈澤沒有回頭,也大喊了一聲:“知道了!”嘴角卻翹了起來,他的這個娘子啊,若是細心起來也是很溫柔的嘛。
黑暗中有人陸陸續續的來,蔣氏和幾個婦人提來了馬燈,燈光雖然暗,但是掛在鄰近的樹枝上,也增加了些許光明,鐵鍬也都自己帶來了。
小花年紀小說話不頂事,就給蔣氏說了說,由蔣氏來安排,隔着三米一個人,每人就這一畝三分地,儘量往深了挖,但是又不能影響日後走路,也就是半米寬的水渠。
邱嫂子也來了,拖着兩根木頭,只戴着個斗笠,身後跟着小天賜,穿着蓑衣,手上拖着一把鐵鍬,並幾個麻袋,他們住的要遠,來的也晚一些。
邱嫂子剛把那木頭拖過來,小花就瞧見了,喊了一聲,有田忙跑過來接過了木頭。
“嫂子你把天賜帶來做什麼。”小花看着天賜小小的人穿着件大蓑衣,幾乎拖到地上,看着有些心酸,還只是個小孩子啊。
天賜字正腔圓的道:“先生教過保家衛國,匹夫有責。”說完就拎着麻袋跟着邱嫂子身後往前去。
小花笑了一聲:“還匹夫呢,你就是個小蘿蔔頭。”
天賜停下腳步,一臉正色:“非也,匹夫包含這天下的所有百姓,天賜年紀雖小,難道不能稱之爲一名百姓?既然是百姓那就有責任出力了,禽獸都還知道盡責任,養育幼崽,反哺老母,我當然更知道盡責了,不然就是禽獸不如了。”
脆生生的聲音在雨幕之中鄭重其事的傳來,真是有些好笑,蔣氏挨着小花,也聽到了,笑出聲來了,隔壁的吳大娘笑的都岔了氣,被天賜左右一瞪,越發忍不住了,壓抑的氣氛頓時好了許多。
小花抹了把汗:“好吧,小匹夫,說不過你了。”說完小聲嘀咕了句:“君安不知道會不會把天賜教呆了,這麼小就一本正經的。”
剛嘀咕完,天賜不滿的道:“匹夫就是匹夫,哪裡還分什麼大小!人只有男女之分,真正的成大事者不分老少!”
小花這下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來了,看着天賜氣鼓鼓的小臉蛋,道:“好了,知道了,天賜,你就是個大男子漢!”
說完,天賜才滿意的往前走了,很快傳來邱嫂子高興的聲音:“天賜,你說的真好,跟着先生好好的學。”
天賜又說了句什麼,母子倆的對話,引得沿路的婦人一陣的打趣。
小花擡起頭,看向河邊,沈澤正扶着一根木樁,有田拿着大錘一下一下的敲着,只能看見他的側影,燈光昏暗,看不到他的神色。
小花對着那側影無聲的笑了笑,幾乎能夠想象他現在肯定是神情集中,薄脣緊抿,眉眼鄭重。這個男人他就是一個責任感重的人,所以才能這樣教導天賜,雖然平時從來不說,但是小花知道,他對何家有虧欠,儘量的在彌補,對田家,他也是異常盡心,雖然當初答應教導天賜是無奈的,但是隻要答應了,他就是一絲不苟,對自己和小愛,那就更沒的說了。
再次擡起頭來,看見沈澤正往這邊看過來,心中突然一暖,空出一隻手來,朝他揮了揮,看見他遠遠的點了點頭,又各自忙碌起來。
直到天色發白,雨勢總算是小了,小花的衣服早就溼透了,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一條溝渠也挖完了,趙明發來回在雨中奔走,四處查看進度,又在那邊挖了會池塘,直到兩口大池塘挖好了,又領着人將泥土塞進麻袋裡,來來回回的搬,沒有一人回家去,體力不支的,像是大丫爹幾個都撐了一晚,就連那些在家裡的老婆婆,都在半夜送了一次烙餅和開水。
綠水河邊已經堆起了半米高的裝滿了泥土的麻袋,聽說那頭和周家灣的連在一起了。
幾個村互相通了氣,等到一聲鑼響,鏟開了綠水河和水渠之間的最後一點阻礙,水像是驟然找到了出口,一瞬間就填滿了溝渠,嘩嘩的往池塘而去,兩口占地一畝多的大池塘很快便滿了。
幾個漢子又吆喝着把缺口堵上了。
水平面稍稍低了一些,已經讓大家歡呼雀躍了,遠遠的能夠聽見河對岸的吳家灣,鄰近的周家灣裡人羣的歡呼聲。
在河邊喝了一碗熱水,趙明發站在人羣中,神色十分嚴肅,看着有些疲憊,聲音沙啞的道:“大家今天先回去休息,按照剛纔說的,分兩批,休息好了,一批去伐些木材,一批把我們村裡的幾口池塘加深加寬,我去鎮上打聽打聽這到底怎麼回事,這回麻袋我估摸着不夠用,我去多買些回來,錢我先墊上,回頭大家再均攤上。”
交代完,揮了揮手,大家也沒有意見,各自回家。
辛苦了一個晚上,小花還真是有些疲憊了,但是精神還好,比這種活動強度大的,以前都沒少做,這兩年雖然懶了些,但是到底還是有底子的。
沈澤就不同了,臉色很不好,嘴脣都有些發白,小花主動牽他的手,果不其然,冷冰冰的,像沒有溫度,再看他雖然穿了蓑衣,但是後腿的地方還是溼了,貼在身上。
搓了搓他的手,小花有些心疼:“不是說了讓你回去加一件衣服嗎,不聽話,凍成這樣真是活該。”
有田扶着蔣氏,田滿囤跟在後面,一聽見小花的話,三人齊齊看向沈澤的臉,果然臉色很差,忙囑咐小花趕緊帶他回去,喝點薑湯去去寒。
何武攙着荷花,荷花也像是去了半條命,蔣氏又叨叨了幾句,衆人都往家裡趕。
沈澤癟癟嘴,有氣無力的喊了聲:“娘子……我不是看你們都沒有回嘛。”
小花嗔了他一眼:“你這身子又不像別人那麼強壯,何必要硬撐,真不知道你這腦子怎麼長的,昨天自己還說不能搶了朝廷官員的功勞,現在又在這裡這麼拼是爲什麼。”
沈澤委委屈屈的道:“還不是因爲娘子…”
雖然答案很明顯,但是這麼被說出來,小花還是不禁心中一暖,握緊了他的手,幾乎是半拖半拉的才把他帶回了家。
家裡的門還是鎖着的,小花開了門,摘下斗笠,又給沈澤去了蓑衣,這纔去燒水,必須得洗個澡,沈澤身子還在哆嗦着,拉着他在廚下烤火順便給自己添柴,忙活了一番,兩人洗完澡,換了乾淨衣服,一身清爽了,鍋裡悶着的粥也熟了。
小愛已經醒來了,揉了揉眼睛自己穿好了衣服,糯糯的道:“娘,你們晚上怎麼都不在呀,我昨晚聽見家裡的老鼠的動靜了,好怕哦!”
“老鼠你都怕,娘是怎麼教你的。”
小愛臉上還有些委屈:“可是,我一個人真的很怕,喊爹孃,你們又不應我。”
小花揉了揉她的腦袋,又安慰了幾句,纔算是哄好了女兒,給她梳洗好了,一家人上了桌,乜青禾還沒有起*。
小花心中生疑,乜青禾最是守禮的,雖然到了農家,稍稍放鬆了些,但是閨秀的那一套,還是帶來了不少,從來沒有起得這麼晚過。
想到昨天去綠水河邊之前的事情,她突然站起來,把沈澤嚇了一跳,也顧不得找沈澤確認了,連忙衝到乜青禾的房門口,叩了兩聲,門內很快傳來乜青禾虛弱的聲音:“進來。”
小花這才放鬆了一些,乜青禾還在,若是聚寶盆得手了的話,肯定就走了。
推門而入,乜青禾裹着被子躺在*上,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像是去忙活了一晚上的模樣,一臉的憔悴,一雙眼睛也無精打采的,打了一個呵欠,才虛弱的道:“小花,我好像發燒了,好難受。”
小花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再摸了摸自己的,果然是有些發燙,低頭的一瞬間,看見*前的地上一雙寶藍色繡蝶的繡花鞋,鞋尖上一圈被浸溼了的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