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把所有傢什都搬過來了,可以在新家安心住着,以後生活總算能有點規律……整整折騰了三個月啊,沒想到裝修完還有一堆麻煩事,這兩天真是頭大了,話說要不要請個長假調整調整……)
由於生命形式的問題,莉莉娜對生命環境的感應非常敏銳,僅次於叮噹,而她對異常生命環境的抵抗力卻大大弱於叮噹,因此面對這個空有幻影的村莊,和蔓延了整個星球的巨大植物時,莉莉娜感覺十分不舒服,這種感覺是別人無法感同身受的,大致相當於那種讓人無法忍受的違和感吧,就好像走在街上突然看到一萬多個裸奔的比利海靈頓從你眼前碾壓過來一樣違和:儘管沒啥危害,可我絕不相信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安然面對……
相比之下叮噹就淡然多了,她是貨真價實而且專業性極強的生命女神,凡間的任何異常生命環境對她而言影響力都是零,事實上自從我們來到地心之後叮噹就無聊地鑽進口袋裡不出來了,因爲她感覺地心小星球上的巨大植物是個懶洋洋的傢伙,即使交流起來也“說”不出完整的話,我能感覺到小不點在自己胸前的口袋裡微微動來動去,說明她沒睡覺,翻開口袋看了一眼,原來這傢伙正在裡面蜷成一團玩翻花繩,花繩用的是家裡縫衣服用的細線,我估摸着再有半個小時這傢伙就能把自己捆成糉子了。
莉莉娜在我身上拱了半天。哼哼唧唧的。要說也奇怪。這傢伙骨子裡明明是個十足的御姐,前後的生命閱歷加起來比我和姐姐乘以二還要多,理應是個老謀深算而且成熟穩重的品種,當初在銀月城裡她爲了逃離艾澤拉斯而大膽衝過來的時候那種精明謀劃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可是自從重獲新生,換了這麼副不老不死的半神蘿莉身體之後,莉莉娜卻好像完全和正常人的世界一刀兩斷了,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個成年人,她越來越嫺熟地耍賴賣萌,跟家裡的小孩子搶玩具。和小泡泡結伴鑽進廚房裡偷吃蛋糕——有時候和珊多拉結伴,在一個個以她這種心理年紀看來絕不可能有趣的日常生活中樂此不疲,我也問過,她是不是吃壞了肚子。結果換來這丫頭的一頓亂咬,然後她繼續我行我素。
不過我一向都是把莉莉娜的任何抽風行爲當成正常表現,這傢伙精神不正常,她愛怎麼着怎麼着吧,反正多照顧一個問題頻頻的妹妹對自己而言壓力不大:儘管理論上她是姐姐輩的。
旁若無人地折騰了幾分鐘之後,莉莉娜終於認輸,取消了自己的半神姿態,從精靈蘿莉變成人類蘿莉,這樣可以讓她感覺舒服點,那個中年精靈端着飲料和切好的果盤從二樓下來之後明顯十分驚訝:他想不明白爲什麼一個好端端的同族突然之間就變成外來人的模樣了。
“形態切換而已啦。烈焰天上的人都……”莉莉娜準備信口雌黃,被姐姐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才改口,“反正是我的絕技。”
“我們剛來到這裡,對這裡的情況都不很熟悉,”姐姐有些困擾地看着中年人端上來的飲料和水果,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它們,於是索性先岔開話題,“你們一直生活在這個星……世界麼?”
“當然,綠洲星是樹精靈的故鄉,”中年人露出了自豪的神色。“是因爲有綠洲星的庇護,樹精靈才能在烈焰天的炙烤中安然無恙。不過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對烈焰天上的情況很感興趣的,你們要知道,我們這裡有個傳說。說是從烈焰天下來的人會是入侵者,他們駕駛着大船過來搶奪先祖的寶物。而且會將世界燒成灰燼,所以我們在見到穿着外鄉人衣服的陌生人時會相當緊張,這都是被小時候聽慣了的故事給嚇的,一開始我也以爲你們是敵人,但你們和傳說裡真不一樣:沒有大船,也沒有殺人放火,看上去很和氣,不像是敵人。其實地上的人有時候也會研究烈焰天,用很長的望遠鏡,但有云層和天壁存在,最大的望遠鏡也只能看到一些燃燒的河流,連房子都看不到,所以到現在人們已經不相信烈焰天的童話了,現在人們覺得那應該是另一片大地,因爲某些原因燃起了大火而已。”
大家表面上不動聲色,卻在精神連接裡迅速地討論了一下,達成一個共識:他提到的入侵者可能是舊帝國覆滅之後瘋狂追殺眷族的墮落使徒,所謂從烈焰天下來,駕駛大船搶奪先祖的寶物,很可能是說墮落使徒會駕駛戰艦突破綠星的裝甲和地層,來掠奪這顆在地心中的小小星球,這樣說來他們先祖的傳說必然是來自舊帝國時代的:這些人是昔日帝國眷族的後裔?
我突然發現自己面前的一切都不很和邏輯,而這些違和感的焦點就是這裡的一切都是質量投影,但他們自己卻不知道這點。
假如他們的本體就是地幔上那些休眠艙中的軀殼,那麼他們應該是幾萬年前災難發生之後的倖存者,以靈魂的形式在地心繼續生活,然而他們對此一無所知。
假如他們是當年倖存者的後裔,對先祖的事情已經無從知曉,只知道一些殘缺不全的傳說,那更不對勁:質量投影是怎麼繁衍的?
他們只是投影!
中年人端上來一些飲料和水果,飲料看上去是某種稀釋過後的植物汁液,帶着淡淡的黃綠色,有一種清甜中夾雜泥土氣的氣味,水果則看不出原樣,已經被切成了均勻的長方塊,或許它只是一個巨大果實裡面的一小部分:這裡的一切植物都太大了,叮噹啃蘋果的時候肯定跟我們現在是一個感觸。我對這些吃喝的東西發了愁。珊多拉說的沒錯。這裡的質量投影真是有太多沒必要的細節了,包括氣味,但它們看上去挺真實,真的就能被現實世界的我們所使用麼?當然是不可能的,在座的只有塔維爾可以輕鬆地喝下這種東西,她直接把飲料分解成離散的信息簇存放在體內就可以,還能增加自身這個投影的密度,雖然只有一點點,而我試了試卻發現杯子都在自己手中變成了一個虛影:某個投影設備在處理這種計劃外的信息交互時產生了BUG,幸好自己反應快。在信息崩潰擴大之前把杯子放了回去。
“看樣子你們對綠洲上的東西挺不習慣的,”中年人和善地笑了笑,“烈焰天上熊熊燃燒,肯定沒有這種樹汁。”
“說起來。你們傳說中烈焰天是怎麼回事?”姐姐想了想,很隱晦地問道,“我們生活在地幔……我是說那層火海背後,那裡沒有火焰,在今天之前我們還不知道火海對面竟然有這麼個星球存在。”
姐姐想用這個問題了解一下這些精靈的世界觀,這是瞭解一個陌生的古怪種族要做的第一件事,對方顯然能理解什麼叫做星球:地核這個小天體的尺寸實在不大,而且沒有海洋作爲天塹,這裡的原住民應該能很容易地察覺到自己生活的大地其實是個球體。
中年人不疑有他,反正這些傳說在他的世界中是小孩子都耳熟能詳的東西:“傳說最初的時候沒有烈焰天。也沒有綠洲,一切都是黑暗而灼熱的,世界是液體,呈現球形,後來先祖從另外的地方來到這片黑暗中,他們所來的世界發生了大災難,因此他們要給自己的子孫創造安全的棲身地,於是先祖將世界的中心清空,製造出一個空間,舊世界殘存的部分堆積在這個空間的外殼上。熊熊燃燒,成爲烈焰天,然後先祖將綠洲放在世界的中心,讓子孫後代能安然生活,最後。先祖和綠洲的本源合二爲一,成爲了我們腳下的大地。大族長就是先祖的一員。每隔一段時間,先祖會醒來一個人,成爲新的大族長,領導我們生活,而原先的大族長將回到大地之中繼續沉睡。”
“那在這個世界出現之前呢?你們的先祖是從哪來的?”我覺得這個問題至關重要,這關係到他們是不是知道綠星的存在,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對方搖了搖頭:“烈焰天外面就是外面,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反正烈焰天和世界的殼能將一切危險阻攔在外,我們沒必要冒險鑿穿那片火海。你們是從烈焰天背後進來的,難道你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世界?”
看來這些精靈並不知道綠星的存在,他們對世界的認知最遠處僅限於頭頂那片燃燒的地幔,再往上就是各種神話故事了。
“話說,你們就不對烈焰天對面的世界好奇麼?你看,我們就站在這兒,我們是從外面來的,”姐姐微笑着說道,“其實外面已經安全了……”
中年人詭異地沉默下來,不僅僅是沉默,好像臉上的表情都完全凍結起來一樣,宛若失去了信號源的投影靜止在最後一幀畫面上,足足幾秒鐘後,他才恢復反應,淡淡地說道:“不能出去,出不去,沒必要出去。”
說完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他似乎還有話要說,但突然從門外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爸爸……今天家裡有客人?”
門口用植物纖維編織的掛毯突然晃動了一下,然後閃進來一個身穿白底綠裙,長髮披肩的少女,對方腳步輕盈地來到廳堂,看到我們之後有些發愣。
這張臉……很熟悉!
“是在上面看到的那個女孩,”姐姐第一個想了起來,在精神鏈接中說道,“休眠艙裡,被莉莉娜一臉砸中……”莉莉娜的聲音插了進來:“不要說了好不好!不就是用臉着地嘛!琳每次還用嘴着地呢怎麼沒人說!”
看着那個帶着疑惑和單純笑容的綠髮少女,我感覺一陣頭大,之前的諸多猜想在這個女孩子出現之後好像都轟然倒塌,在一陣狼狽的翻滾後變成了更加混亂的線團。
這裡的質量投影。他們的本體真的就是地幔層裡埋藏的那些軀殼?那爲什麼這些質量投影對綠星的事情一無所知?是那個中年人在欺騙我們?還是說地幔上的軀殼並不是綠星的原主人。他們是在地心綠洲建立之後才被送進來的,而綠星原本的主人給他們編造了謊言?那麼我之前關於“生物實驗室”的猜想難道就是正確的?
“這是我的女兒,綠萼,”中年人站起身來介紹道,臉上帶着自豪的神采,“她在大族長身邊學習知識,她回來了,那說明大族長也有空閒了。”
“啊?大族長的客人?”綠萼頓時很驚喜的模樣,“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吧,大族長是說有客人要招待所以今天提前讓我回來的……那我帶他們過去吧。”
中年人點頭同意。然後綠萼就一陣風一樣地跑向了門口,對我們招招手:“你們跟上來吧!大族長就在不遠的樹屋裡,她可和善了!”
說完這句話,少女就自顧自地消失在掛毯後面。留下我們大眼瞪小眼。
中年人歉意地笑笑:“抱歉,我女兒有些失禮,她是個活蹦亂跳的孩子,沒少給我惹麻煩。”
我們也不在意,一大幫人出去找到了正在門口等着的綠髮少女,對方好奇地看了看我們的模樣,然後竟然什麼也沒問就扭頭帶路,始終十分高興的樣子。珊多拉在精神鏈接裡吐槽了一句:“看上去這些精靈真是一個比一個單純,謹慎,但容易欺騙。”
我點點頭:“那是。放個莉莉娜過去,半年丫就亡國了。”
莉莉娜頓時跳起來上躥下跳試圖咬人,每次都被我用手刀打回去,手刀和腦門接觸的噼裡啪啦聲響了一路,引得綠萼頻頻回頭。
大族長呆的地方竟然沒在村裡,而是那圈蘑菇牆外面,獨立有個特製的木屋:不是在蘑菇裡掏出來,而是用木片和纖維搭建起來的二層小房,不過這個村子也夠小的,我們走着過去都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在即將敲門的時候淺淺終於剋制不住好奇心了。對綠萼說道:“吶,你是怎麼生出來的啊?”
她的意思可能是想知道綠萼是否明白自己質量投影的身份,結果說出來話就扭曲成這樣了,不過也好,陰差陽錯地不至於引起懷疑:這個世界的人可不知道什麼叫質量投影。
“生出來?”綠髮少女一臉困惑。“當然是爸爸從樹上摘下來的,樹精靈不都是這樣出生的麼?對了。你們的耳朵爲什麼那麼奇怪啊?”
我沒回答對方,只是默默地看了看胸前的口袋,叮噹已經在裡面把自己綁成一團線球了,估計是折騰了很久,現在已經稀裡糊塗地睡着,這個小東西也是被人從植物上摘下來的——而且更神奇的是,她還可以把自己再種下去,過兩年再摘一次!
我們想再問些關於“樹精靈”的事,但擔心引起對方懷疑,也就暫時壓下心頭的疑惑,綠萼是個相當活潑的女孩子,看上去也沒什麼心機,對淺淺突然冒出來的奇怪問題也沒有絲毫不高興的意思。
和另外一個完全不同:那個躺在休眠艙裡,毫無生命反應。
很快我們就見到了所謂的大族長,那是一個已經上了年紀的女性樹精靈,穿着樣式普通的灰色衣衫,看面容年輕的時候或許也是個和綠萼一樣的美人坯子,而現在則是一個沉靜而和善的老太太,她的身量不高,灰綠色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梳成髮髻盤在腦後,坐在一張厚重的木頭桌子後面翻看着一本書卷,好像那種老一代的老教師,她似乎已經提前知道我們的到來,毫無意外的神色,她吩咐綠萼先回家,然後起身爲客人讓座,言語不多,但很和氣。
小木屋裡的空間原本還是很大的,畢竟一層沒有多餘的房間,進門就是廳堂,一側有着多格的雜物架,另一側則是黑沉沉的壁爐,正對着大門的是一道窄窄的樓梯,上面應該就是這個大族長休息的地方了。所以木屋的一樓理應十分寬闊,然而事實上這裡真沒多少閒置的空間,各種奇奇怪怪的雜物堆滿了空地,有惟妙惟肖的動物雕刻,有植物的浮雕木板,還有好像煉金術士用的瓶瓶罐罐,似乎這個大族長閒暇時光的業餘愛好也很豐富。
“我聽說來了客人,四葉草那小丫頭帶來的,”大族長慢悠悠地說着,有這個年紀的老人應有的沉穩和不急不躁:她似乎已經過了需要對什麼事情急迫不已的年紀,將所有事情都不急不忙地排列開來慢慢處理,從這一點上,這些自稱樹精靈的原住民——或者原住民的投影,與地球人的心裡模式還是很接近的,當然,看上去還有一些過於單純,這可能跟生活環境的閉塞有關,“你們是從烈焰天上下來,卻沒有帶着火焰和武器。”
“你們覺得烈焰天是很危險的地方,所以從那下來的任何東西都是危險的。”林雪隨口說道,然後開始好奇地研究地上靠放成一堆的那些浮雕。
大族長看了我們一會,那雙沉靜的眼睛看不出敵意也看不出友善,只是靜靜地盯着,彷彿要看出我們內心所想一樣,淺淺也來了興致,跟大族長四目相對盯了起來,她可不怕對眼神,她會掌握時間來着,於是幾乎是一瞬間,大族長就揉着眼睛敗退了,淺淺一臉志得意滿地蹲地上和莉莉娜一起尋找螞蟻,大族長則各種糾結不解地看着淺淺,最後她才搖搖頭:“你們應該不是敵人,否則綠洲會報警,烈焰天也會坍塌下來,但現在我什麼都不能多說——在村子裡住幾天吧,綠洲的人還是很好客的。到時候或許我就能確定你們的到來意味着什麼了。”
住幾天……哪來那個閒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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