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冷冷的看着他,忽然轉身,掠向易禮的方向。
葉孤城喝道:“西門吹……”一個字剛說出,嘴裡也噴出一口鮮血,人也支持不住。現在他非但已追不上西門吹雪,就算孩子,他只怕也已追不上。
西門吹雪急轉身,詫異道:“你……”
這一戰本已波瀾起伏,隨時都真變化,現在居然又急轉直下,就像是一臺戲密鑼緊鼓響了半天,文武場面都已到齊,誰知主角剛出來,就忽然已草草收場,連敲鑼打鼓的人都難免要失望。
陸小鳳已飛躍而起,厲聲道:“住手。”
西門吹雪離開的太早,陸小鳳出手卻太遲了。
唐天縱已躥出去,躥到葉孤城身後,雙手飛揚,撤出了一片烏雲般的毒砂。
本已連站都站不穩的葉孤城,—驚之下,竟凌空掠起,鵲子翻身,動作輕靈矯健,一點也不像身負重傷的樣子。
只可惜他也遲了一步。
唐門子弟的□□暗器只要一出手,就很少有人能閃避,何況他早已蓄勢待發,出手時選擇部位,都令人防不勝防。
只聽一聲慘呼,葉孤城身子忽然重重的跌下來,雪白的衣服上,又多了一片烏雲。
這正是唐家見血封喉的追魂砂,要距離較近時,威力遠比毒黎更可怕。
江湖中大都知道,這種毒砂只要有一粒打在臉上,就得把半邊臉削下去,若是有一粒打在手上,就得把一隻手剁下。
在他躍起的一瞬間,西門吹雪已將他的雙膝斬斷。抹去□□的葉孤城,原來是一個替身。唐家解藥倒進他嘴裡的時候,替身已經死了。
怪只怪唐門的毒太狠,讓人來不及問清端由。
斷腿處流出來的鮮血是黑色的,還沒有凝固的鮮血。
西門吹雪的臉泛着黑色,怒意伸展到極致的黑色。
陸小鳳定定的看着他,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臉。西門吹雪的劍尖瞬間抵住他的眉心,冷冷道:“陸小鳳,你幹什麼。”
陸小鳳警惕的審視他的全身,其餘衆人見他的臉色凝重,不由自主的小心起來。陸小鳳狐疑道:“你,是不是替身?”
西門吹雪冷笑道:“靈犀一指擋不住西門吹雪的劍,想知道是或不是,你試試便知。”
陸小鳳勉強笑笑,目光緩緩轉向葉孤城替身屍體的方向。
西門吹雪忽然動了,像是一顆子彈出鏜。
由極靜忽變爲極動,由孤傲的雲變爲急速的電。
白衣飛揚,如狂風捲雪,白茫茫一片。
他的劍極冷,撕裂了空間。
寒意衝進陸小鳳的心裡,縱使飛快向後退去,逃不開,躲不掉。
劍尖始終抵在陸小鳳的眉心。
西門吹雪的眼中,充滿了冰冷。冰冷的殺意,冰冷的慾望,連呼吸都是冰冷的。
西門吹雪蒼白孤傲的面孔,似乎和他手中那可怕的劍合爲一體。
西門吹雪的白衣在空中帶出一道劍光一樣的殘影。他的劍恍若流星,一劍劃破黑暗的天幕。
劍氣,冰冷又沸騰。肆無忌憚的蔓延。
冰冷彷彿跗骨之蛀,優雅的享用人心中的恐懼。
陸小鳳的速度突破了極限,比司空摘星拼命逃跑時還快。
劍尖還是那樣輕輕抵在他的眉心,不離不棄,不進不退。
陸小鳳的心冷了下來。他已感受到名爲死亡的美女,用那雙白皙如霜的手臂攬着他的脖子,冰冷的脣吻在他的眉心,一滴淚水在她眼中滑落,直直落進他的心裡。
這就是西門吹雪真正的實力?
這,不是一個人類應有的實力!
在飛速的後退和飛速的前進中,劍尖悠閒的刺進陸小鳳的眉心。
劍尖緩緩的,一毫一毫的刺進。
西門吹雪的目光,專注而滿足。
血流了下來。
滾燙的鮮血,男兒熱血。
冰冷的劍尖,冰冷的劍意,冰冷的人。
陸小鳳的口中流進了鮮血,他品嚐到了死亡的味道。
西門吹雪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溫柔的微笑,笑容是這樣的潔淨,像三九寒冬的鵝毛大雪。
陸小鳳難道不是西門吹雪的朋友?
西門吹雪難道不是一個在乎朋友的人?
所有人都想問這兩個問題,陸小鳳也想問。
陸小鳳的確是西門吹雪的朋友,而西門吹雪,的確是一個在乎朋友的人。
西門吹雪爲什麼要殺陸小鳳?
這個問題似乎永遠也得不到答案。有的人眼中,已經出現了陸小鳳飲恨劍下的場景。
屋檐下忽然翻上來一道白影,鬼魅一樣掠起,一劍刺向西門吹雪的後心。
劍意剛烈張狂,殺氣不曾收斂。
你可曾見過自九天直落黃泉的瀑布?大氣磅礴,瑰麗奇豔,美的讓人靈魂震顫。
這樣的美,在白衣人的劍上也能看到。
快,極快。
狂放而肆意,毫不畏懼西門吹雪這個名字的威懾力,豪邁慨然的宣戰。
西門吹雪猛然收劍轉身,劍尖斜向上挑,孤傲而不羈。陸小鳳驚魂未定,向後退了一步,腳下一空摔下屋頂。沒人管他,也沒人在去思考爲什麼西門吹雪會殺自己的朋友。
大音稀聲,大像無形的意思,他們懂了。
劍尖與劍尖相擊,清冷決絕的劍鳴在寂靜空氣中迴盪。
劍在西門吹雪手中,如靈蛇如盤龍,裹挾雷霆萬鈞之威勢,似萬仞寒冰一般遮天蔽日。
劍在那白衣人手中,卻如潛龍入海,化天地萬物於一身,將敵手包容在內。劍招美妙凌厲,難以言喻。
月色和桂子香味盈滿,踏着滿地金色琉璃瓦,西門吹雪的劍譜出一章極美的樂章。
兩人如兩團白氣,上下翻騰,左右紛飛,間雜劍器相擊之聲。
雙劍相擊,鏗鏘有聲,接連不斷。用大珠小珠落玉盤來形容再恰當不過。
兩人之間,似有種神秘的關聯,有種極其親近熟悉的默契。
西門吹雪眼中倒映着一柄劍,一柄極快的劍,白衣人手中的劍。
白衣人眼中倒映着西門吹雪的臉,他手中的劍刺向西門吹雪的喉嚨。一向喜歡將別人一劍封喉的西門吹雪的喉嚨。
西門吹雪冰冷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興奮。
白衣人的眼中,依然赤誠。赤誠的殺意,赤誠的愛劍。
西門吹雪的劍尖在白衣人的劍脊上狠狠劃過。劍尖彷彿劃破天際,突兀的停在白衣人的胸口。
他的劍極快,極冷。
寒意浸透的薄薄的衣衫,浸入白衣人的心房。
卻來不及。
白衣人的劍比西門吹雪的劍薄,也比西門吹雪的劍長。西門吹雪的劍抵在他心口時,他的劍同樣抵在西門吹雪的喉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