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十天過去了,西門慶出院也已一個星期。
對他來說,這十天,實在是不同尋常的十天。他來到了一個不同的世界,面對着一個全新的時代,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家庭,扮演着一個從未謀面的角色。
以他的聰明,十天的時間,已足夠他初步適應全新的環境。最難的莫過於語言文字關,他的北方方言,一下子無論如何適應不了軟糯的南方話,他的唯一辦法,就是多聽少說,甚至多聽不說。
在文字方面,生活在宋代的西門慶,熟悉的是用毛筆書寫繁體字、文言文,現在要他一下子改用鋼筆、圓珠筆寫簡體字、白話文;本來,書房裡全是豎排版的線裝書,現在面對的卻是橫排版的平裝書。反正,要多彆扭有多彆扭,要多不適應有多不適應。
倒是客廳牆上掛着的大彩電,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他無論如何不能理解,如此光怪陸離的世界,怎麼裝得進這麼扁扁的一個黑匣子中。
還有什麼電話、電爐、洗衣機,冰箱、空調、地暖……種種新玩意兒,讓他覺得無比新奇,還有什麼機器人、機器狗、機器貓,聲控、電控、指紋控,什麼報警系統、循環系統等等都讓他目不暇接。
白天,趁着父母上班之際,西門慶就抓住家裡的傭人李媽,把這些新鮮玩意兒的用法和用途告訴自己,沒幾天,已全部學會。
最有意思,也是最難學的是自己房間書桌上的電腦,連李媽也不會,他只能暫時放下。
這十天,最令西門慶擔憂的是,他始終找不到體內的真氣,他一遍一遍地搜索,不厭其煩地用盡各種辦法,也喚不回伴隨了他九百年的真氣。一個武,一個修煉了九百年的修爲,居然有朝一日真氣盡失,真是令他懊惱無窮,氣餒無盡。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遍一遍地擺弄着那四件寶貝,希望它們哪怕有一點兒動靜也是好的,可是徹徹底底地沒有,不管他用盡了一切方法,依然無濟於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泡在小小的花園裡,憑着前世的記憶苦練武功,打拳踢腿,希望藉此使西門慶生留給他的嬌嫩身體,逐步強壯起來。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天,父親西門廣告訴他明天該去上學了。西門慶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他實在吃不準,現代意義的學校會是個什麼樣子。而且他既不知道這個學校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讀哪個班。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還不能問。如果一問,西門廣和許霞一定又會大驚小怪地嚷嚷:完了,完了,這孩子傻了!
第二天早晨,臨出門,西門慶對父親說:“哪有你這樣的父親,你兒子大病一場,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過來了,從醫院出來才十天,就逼着我去學校上課,我再病了死了,看你後悔都來不及!”
“你這小子,說話怎麼這麼衝!什麼時候學會的?”西門廣奇怪地看着兒子,這個乖寶寶病了一場,居然說話都變得厲害起來了。
“是我在醫院裡躺那麼多天,去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才悟出來的。做人不能懦弱,懦弱就會被人欺負,別說人,連小鬼也要來欺負你。”
西門廣見他說得又離譜,又好象很在理,只能搖着頭笑道:“那好,就讓你再養十天,十天後一定得去上學了。”
“哇哈哈!老爸真好!”西門慶歡呼着,扭頭跑出門外,一溜煙就不見了。
西門慶騎着西門廣淘汰下來的摩托車,在雙湖市到處亂竄,體會着風馳電掣的快感。學會開摩托車,這是他十天來的一大收穫,他覺得這摩托車,不比前世騎的馬差多少,也不象騎馬那樣顛簸。
一逛一逛,就從城東逛到了城西,不知不覺間,已經出了古城區,來到了雙湖市的西郊。
猛擡頭,覺前方有淡青色的一帶遠山,起伏綿延。
“這裡居然有山!我得好好去玩玩,好久沒爬山了,幾乎都忘了爬山的滋味了。”
摩托車疾馳而過,在車流中靈活地穿梭,超越了無數的小轎車、麪包車、公交車、大卡車,引得衆司機忍不住罵娘。
西門慶根本不懂什麼交通規則,他還是九百年前惡少的派頭,只管橫衝直撞,要的就是那種近乎飛起來的速度感!什麼紅燈停綠燈行,他一概不知,他就這麼在衆目睽睽之下,一路闖着紅燈,向着城西的遠山飛馳。
當然,他並不知道,他這樣的狂開,被現代人稱之爲“飆車”。並非雙湖市的交警沒現,實在是因爲西門慶的車飆得太悍了,一轉眼就竄出了他們的視野,失去了蹤跡。
開着開着,西門慶突然現,遠山已近在眼前,他覺一個山頭上,竟有一座寶塔,還有一些古老的寺廟建築。
他立即決定上去逛逛,石砌的山路在林間穿行,路邊有叮咚的泉水聲,伴着遊人的腳步,茂密的樹林一片蔥蘢,踩着樹隙間落下的的班駁光影,有婉轉的啼鳥在林深處歌唱。
久違的山花野鳥之間,久違的清泉石上流的境界,久違的陽光林間不生塵的閒暇。
“人間真好!九百年前的人間很好,九百年後的人間更好!”
做了六百年閻羅殿的值殿將軍,西門慶看慣了人間的生離死別,看慣了人生最後一刻的痛苦,以及閻羅殿的森嚴,地獄的陰森恐怖。面對着良辰美景,不由得出了由衷的讚歎。
他的心是愉悅的,他的精神是奔放的,他默默地想:“我得好好地做一回人,好好地體會一番人世間的美好。”
信步走去,他偏離了上山的正道,循着那一條幽靜的山道,追尋着泉水潺潺流動的腳步。
他遠離了遊人的喧囂,市廛的俗塵,向着山的幽深處走去。
擡頭仰望,山頂上突然出現了一座華美的高臺,周圍殿宇巍峨,琳宮參差,果然是各抱地勢,勾心鬥角。
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在西門慶心頭生起,他加快腳步,直上高臺,原來這高臺建在山的最高處,憑欄遠眺,周邊羣山環抱,一座大城氣勢磅礴地鋪展在腳下。
“這就是雙湖市嗎?竟然有如此龐大的規模!原以爲九百年前的汴京,是人間最大的大城,誰能想到,區區一個江南城市,規模和氣勢,竟比當年的汴京更勝十倍!時間啊,太偉大了!它能創造一切人間奇蹟!”
“時間啊,也太可怕了,它能淘盡人間一切!我西門慶九百年前的一切,都在哪裡?我的金蓮,我的瓶兒,我的春梅,你們都在哪裡?還有月娘,玉樓,嬌兒,你們又在何方?你們知道嗎,我西門慶,又回到人間來尋找你們了!快點露面吧,不要讓你們的夫君我找得太久!”
西門慶正在自言自語,忽聽到身後一聲淺笑:“哪裡來的半大小子,竟敢闖上我的姑蘇臺!真是膽大妄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