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雋回到自己那邊,帶着滿臉慍色重重地坐到沙發上,雙手交叉。
幾分鐘後,她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打開——一個形象猥瑣的老男人在主持一檔娛樂節目——看得她噁心。其實也不怪這電視節目,現在所有的東西都令她心生厭惡。她用力地摁了一下遙控器的電源鍵,將電視關閉,把遙控器狠狠地丟到一旁。
她討厭自己的安排被人破壞,卻又無處發泄,這種有氣無處撒的滋味令她無比煩躁。
突然,韋雋想到一個問題——那女人只是來玩一會兒的嗎?她今晚不會是要住在這裡吧?她們的關係有這麼親密嗎?她(餘凱琳)不是說她沒什麼朋友嗎?耍我?
她越想越生氣了,兩排牙齒格格地磨蹭起來。胸中一團無名火在熊熊。
我得確定一下——她想道。朝衛生間走去。
韋雋這邊的衛生間和餘凱琳那邊的衛生間只有一牆之隔——這種結構本來修房子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後過了韋雋的親手改造。
這是她的一個重大秘密——曾經住在這裡的房客無一人知曉。
韋雋走到衛生間的牆邊,拉開面前的壁櫃,將用做掩飾和遮擋的各種沐浴露、洗髮液拿開,露出一塊被橫板隔斷的透明玻璃。
從這塊玻璃看過去,餘凱琳那邊的衛生間一覽無遺——而從那邊看的話,是一塊大鏡子。
這塊特殊的單面透光玻璃,像一張寬幅大紙,書寫並記錄着韋雋無數次卑劣的經歷。
幾乎每一晚,韋雋都會定時守在這裡,像欣賞電影一樣將對面衛生問裡的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獲得莫名的滿足和變態的。
前面幾晚上,餘凱琳一成不變的洗澡動作她有些看夠了,今晚正好換個新鮮的。
她開始期待孟曉雪今晚能留下來了。
她沒有失望。
十多分鐘後,孟曉雪拿着一條粉色睡裙走進了衛生間。
韋雋的情緒變得起來,呼吸也開始急促了。
我要看看這婊子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全都展現出來吧,最好一絲也不要保留。
在韋雋的注視下,盂曉雪了身上的所有衣服,露出年輕而的胴休。她走到淋浴器下,旋開開關,花灑裡數股細小水流。
待水溫調節合適後,孟曉雪閉上眼睛站在花灑下,溫暖的水流從她的頭頂傾瀉而下,從上而下地衝洗着她。孟曉雪用手指梳理着披肩的長髮,然後用手抹掉眼前的水,拿起旁邊一個玻璃小臺子上的洗髮乳,擠了一些在手心,抹在頭髮上,開始洗頭。
韋雋看了幾分鐘,有些失望——孟曉雪洗澡的過程平淡乏味,沒有她期盼的某些精彩看點。漸漸地,那邊浴室的霧氣使鏡面模糊起來,令她不怎麼看得清了。但她並不打算放棄,把臉湊近了些,睜大眼睛,像是非要看出個名堂不可。
突然,那一邊的孟曉雪像是猛地感覺到了什麼,她顯得一驚,然後雙手護住上身,惶恐地左右張望。
韋雋也感到驚愕無比——這種,她進行過無數次了,從來沒有人發現過任何破綻。但孟曉雪此刻的表情,好像她察覺到了什麼!
難道,這女人……發現了這個秘密?韋雋往後退了一步。不可能啊……她怎麼發現得了?
韋雋的心臟怦怦狂跳着,她繼續注視着特殊玻璃的另一邊,緊張的心情漸漸平伏下來——孟曉雪左右四顧,卻沒把目光鎖定在鏡子上,可見她並不知道蹊蹺所在,但她確實感覺到了異樣,關掉了淋浴,匆忙地套上睡裙奔逃出去。
韋雋迅速地將沐浴露、洗髮液裝回原處,擋住玻璃,然後將壁櫃關攏。
餘凱琳正在沙發上翻着一本雜誌,看見孟曉雪神色驚惶地從衛生間衝了出來,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了?”
孟曉雪坐到餘凱琳身邊,臉色蒼白、呼吸短促,好一陣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我剛纔感覺……衛生間裡好像有人!”
這句話把餘凱琳嚇得渾身一抖,後背倏地躥起一股涼氣。“什麼!”她把雜誌一丟,驚駭地捂住了嘴。
“我正洗着澡,忽然感覺到一股視線,好像……有人在偷看!”
餘凱琳恐懼地縮緊身體:“你看到人了?他在哪裡?”
“沒有……但是,我能感覺得到!”
餘凱琳有些懷疑地望着孟曉雪。“感覺?這種東西可信嗎?”
孟曉雪焦急地說:“當然可信!我告訴過你的,我的直覺比一般人要強得多!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餘凱琳遲疑片刻。“那……我們一起去衛生間看看吧。”
孟曉雪嚥了口唾沫,壯着膽子點了點頭。
兩個人互相挽着手臂,戰慄地慢慢靠近衛生間。推開門,這狹小的空間一覽無餘,餘凱琳看了下上方通風的小窗子,此刻外面只有一片漆黑。她說:“如果有人要的話,只能是從這個小窗戶裡——可這裡是二樓啊,怎麼可能有人爬這麼高?”
孟曉雪答不出話來,死死地咬着下嘴脣。
“曉雪,你是不是產生錯覺了?”餘凱琳問。
孟曉雪警覺地站在衛生間裡,剛纔那異樣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她吐了口氣,扯了餘凱琳一下。“咱們回客廳去吧。”
重新坐下來,孟曉雪凝視着餘凱琳的眼睛。“凱琳姐,你聽我說,在我八歲那一年的時候,一天傍晚,我在院子裡跟幾個小夥伴一起玩耍。本來玩得很開心,忽然感覺心裡煩躁不安,異常難受,竟不由自主地大哭了起來。我媽媽以爲我受了欺負,出來質問那些和我一起玩的小夥伴。當時他們都懵了——包括我自己在內,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而且無論大家怎麼勸,我都哭個不停……結果半個小時後,媽媽接到交警打來的電話,他們說,我爸爸開的出租車在半個小時前和一輛公交車相撞,他……當場就死亡了……”
說到這裡,孟曉雪淌下了眼淚。餘凱琳既驚訝又難過,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有挽住了曉雪的肩膀。
孟曉雪深呼吸一口,將眼淚拭乾。“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凱琳姐,我說出來,不是想讓你跟着我一起傷心,而是想告訴你,我說自己的直覺比一般人強,是有根據的!”
餘凱琳感慨道:“我以前只在書上或電影裡看過這樣的事,沒想到這種事現實中真的存在。”
“而且在我身上,還發生過不止一次。”孟曉雪說,“當然,不一定都是有人死這樣的事。有時只是一些小事,比如迷路後選擇哪條路纔是正確的之類——但是。這些事都應驗了我的第六感確實比普通人要強一些。”
“第六感?”
“沒錯。你不知道嗎?第六感其實就是我們潛意識的能力,是我們每個人都與生俱來的,只是大多數的人第六感都比較弱,所以感覺不到而已。但我,恰好就是那種第六感較強的人。所以能憑直覺感知到一些別人無法洞察到的事情。”
“比如說,你剛纔感覺到有視線在注視你,就是第六感的表現?”餘凱琳問。
孟曉雪默默地點了下頭。
“曉雪,你告訴我這些,到底是想說明什麼?”餘凱琳憂心忡忡地問。
孟曉雪望着好友,緘默了好一陣,纔開口說道:“凱琳姐,我覺得……你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有問題。”
餘凱琳心中駭然,惶惶地問道:“有什麼問題?”
“具體不知道,但總有種讓人很不安心的感覺。”
“你什麼時候感覺到的?一進門就有這種感覺了?”
“不……”孟曉雪埋頭沉思着。“剛進門的時候,感覺並不明顯,就是從那個雋姐來過之後……再加上後來在衛生間裡……”
說到這裡,孟曉雪猛然擡頭:“對了,我這種異樣的感覺,就是從那女房東來拜訪過後纔出現的。也許……並不是房子有問題,而是這個女房東有問題!”
餘凱琳想起孟曉雪白天跟自己說過的話。“你好像一直都懷疑她有問題。”
孟曉雪睜大眼睛說:“不,我中午跟你說的那些話,只是不確定的推測而已,但今晚見過她的面、並在這裡設身處地地待了這麼久之後,我這種感覺異常強烈了!”
餘凱琳問:“你到底覺得她有什麼問題?”
孟曉雪眉頭緊蹙。“這個……我不好妄加判斷,但我敢肯定在她身上隱藏着什麼秘密!”
餘凱琳擡頭仰望天花板,神情惘然。“也許,我們每個人身上都隱藏着秘密……”
“你想說的是‘’吧?”孟曉雪說,“況且,就算我們藏着秘密,但不會對他人造成任何威脅——但這個女房東,就很難說了。”
“你認爲她會是危險人物?”餘凱琳望着孟曉雪。“這樣說也太誇張了吧?就算她性格孤僻、脾氣古怪,但我覺得還不至於到這一步。”
孟曉雪袁示無可奉告地聳了下肩膀,顯然她也不敢肯定。
沉默的空氣持續了一陣,孟曉雪說:“凱琳姐,爲了保險起見,你別住這兒了,換個地方租房子吧!”
餘凱琳嘆息道:“哪有這麼容易重新租房子呀?這附近的房子俏着呢,早就租完了。再說了,我已經交了三個月的房租,沒錢再租別的房子了。”
“要不……你想個理由,叫她把房租退給你?”
“我能想出什麼理由啊?”餘凱琳十分爲難。“這房子又沒什麼實質性的問題……你叫我怎麼開得了口?”
孟曉雪思索了好一陣,也沒想出什麼合適的理由來,覺得這事確實不好辦。
餘凱琳說:“算了,曉雪,別費這心思了。總之你跟我說的這些,我會引起重視的,大不了我處處小心謹慎,不招惹她就行了。”
孟曉雪猶豫着說:“凱琳姐,你別怪我又提起黎昕。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他肯真心跟你道歉,你不妨就依了他,回他那裡去住吧。”
這一次,餘凱琳沒有堅決反對了。她咬着嘴脣思量了好久,沒有說話。
接着,兩人聊了一會兒別的話題,漸漸從惶恐不安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接近十一點的時候,兩個人擠在一張牀上睡了。
睡覺之前,餘凱琳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詳細記錄在日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