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點就接到下屬打來的電話,霍文知道準沒好事。
“出什麼事了?”他用頭和肩膀夾着手機,已經在穿褲子了。
“頭兒,又有新的受害者了。你還是直接到現場來看吧。地址是楓樹大道53號。提醒一句,最好別吃早飯。”
霍文心一沉,知道是什麼案件了。他暗罵一聲“該死。”掛了電話,迅速往身上套着上衣。
睡在牀上的妻子翻過身來,輕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霍文不希望妻子知道這些令人髮指的案件。他穿好衣服,俯在妻子的額頭上一下。“你睡吧。”
作爲刑偵隊長的妻子,她瞭解丈夫的工作,並不多問。
半小時後,霍文駕車趕到了案發現場。現在還是清晨,天矇矇亮。空氣中籠罩着濃重的霧氣,街道上沒什麼人。一輛警車停在街邊,裡面一個身着便服的年輕警察看到霍文的車開過來後,立刻從警車上下來,迎了過去。
“頭兒,你終於來了。”年輕警察趴在霍文的車窗上。“現場我們已經維持了三十多分鐘,引起了周圍一些人的好奇,還好現在街上的人不多。”
“把無關的人全部疏散開。”霍文從車裡鑽出來,重重地關上車門。“別讓周圍的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已經這麼做了。”年輕警察領着霍文朝前方走去。
“這回發現的哪一部分?”霍文疾步行走,面色陰沉。
“小腿……和一部分內臟。”年輕警察做出一個極不舒服的表情。“真是太噁心了。”
兩人繞過停靠在路邊的警車,從楓樹大道拐進一條小街,前面十米遠的地方,三個便服警察圍守在一個長方形垃圾箱旁,看到霍文來了,一起叫道:“隊長。”
霍文點了下頭。“被肢解的屍體在哪兒?”
一個警察指了一下垃圾箱旁邊的黑色塑料袋。“這裡面。”
霍文正要用手塑料袋,年輕警察快步上前。“頭兒,你還是別用手碰的好。”他遞給隊長一根塑料小棍。
霍文接過來,用小棍挑開黑色垃圾袋,看到了裡面的內容——那模糊的血肉令人作嘔。他用小棍撥動着被砍成數截的殘肢——沒錯,是人的小腿部分,從腳來看,極有可能又是個女人。兩截小腿被分別砍成了四段,還有肝臟和一截小腸。
霍文的眉頭擰成了一股麻繩,他直起身子,將塑料小棍丟進垃圾箱。“誰最先發現的?”
“負責清理垃圾的環衛工人。他在將垃圾裝上垃圾車的時候,這包東西散開來了。不用說,他嚇得魂都飛了。”年輕警察說。
“那個環衛工人呢?”
“已經送到局裡去錄口供了。”
“你覺得他有沒有什麼問題?”
年輕警察聳了下肩膀。“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
霍文吐了口氣,指着地上那包殘肢對一個警察說:“把這些帶回局裡,交給檢驗科。”
戴着手套的警察將黑色垃圾袋拴緊,提起來。“霍隊,還有什麼要辦的?”
霍文對那三個警察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和葉磊談談。”
“是。”三個警察帶着黑色垃圾袋朝警車走去。霍文對那個叫葉磊的年輕警察說,“你上我的車。”
坐在隊長的車裡,葉磊掏出一包煙來遞給霍文,霍文望了他一眼,心領神會地接過一支來。葉磊用火機幫隊長點燃煙,自己卻並不抽。這包煙他是專門爲隊長準備的。他知道隊長的妻子在叫他戒菸,但他也知道,隊長遇到頭痛的重大案件時,是離不開那口煙的。
霍文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青色的煙霧。“那個環衛工人錄完口供後,你記得叮囑他,這件事情不要講出去。你就說這關乎到他的安全問題。”
“會不會嚇到他?”
“要的就是嚇到他,不然的話這些人不會引起重視的,還是會把消息傳播出去。”
“你害怕像上次發現被肢解的上身那個晨練的老頭一樣,招來媒體關注?”葉磊望着隊長。
霍文凝望着車窗外的馬路,行人逐漸增多了。“這件事不能再擴大了——尤其是,那些接觸過此事和看過報紙的人如果知道這起案件一直沒結束的話,會引起極大的恐慌。”
“是啊,連續三個月了。被肢解的屍體陸續出現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還好每次我們的動作都很快,及時趕到處理了,否則造成的惡劣影響簡直不堪設想。”
“目前是第幾次?”霍文問。
葉磊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筆記本,翻開查看。“第六次。我這上面記得很詳細,頭兒,你看看吧。”
霍文接過這個小本子,看到上面記載的六次拋屍記錄,心中陣陣發緊。
“3月2日,桐彎路垃圾箱,兩隻手臂及部分內臟;
3月16日,竹竿巷垃圾房,大腿部分;
3月28日,和平橋洞下,小腿及部分內臟;
4月9日,濱江路垃圾箱,胸腹部;
4月25日,聚香飯店後門垃圾堆放地,肩頸部及被硫酸腐蝕的頭部;
(今天)5月29日,楓樹大道側面水牛街垃圾箱,小腿及部分內臟。”
葉磊跟着隊長一起看着這一連串的拋屍記錄,不由得火從心起。“這個該千刀萬剮的瘋子!像玩遊戲一樣把屍體切割成若干部分,再分批丟棄,分明是在戲弄我們警察!”
霍文望着年輕氣盛的葉磊。“你覺得他(她)是個瘋子,是在戲弄我們?不,我可不這麼認爲。依我看,這個兇手恐怕是我從警二十年以來碰到的最狡猾和危險的慣犯!”
他用手指敲打着葉磊的小筆記本。“從你記錄的這六次拋屍過程來看,我們起碼可以發現這樣幾個問題。”
葉磊冷靜下來,細聽隊長的分析。
“第一,兇手殺人後,拋完一具屍體的過程長達近兩個月,而且屍體並未腐爛。可見,他(她)將屍體做了冷凍處理,再分批處理;
第二,他(她)將屍體肢解後分五次丟棄在不同的地方,每次只需要一個垃圾袋就能裝完。這正是其狡猾的地方——因爲這樣目標不大,可以掩人耳目,甚至令我們警察無從防範——我們總不可能監視全市每一個丟垃圾的人;
第三:前面五次的殘肢組合起來,剛好合成一個人——一個女人的屍體。這一點,檢驗科已經鑑定過了。而今天這起事件,意味着又有一個人被殺死,而且是這具屍體的第一部分……”
“也就是說,後面至少還有四次拋屍事件?”
霍文眉頭緊蹙,微微頷首。“聽我說完。最重要的一點——第一具屍體的第一部分出現,是3月2日。而最後一部分出現,是4月25日,近兩個月的時間。然後——5月29日,也就是今天——第二具屍體纔出現,你覺得這意味着什麼?”
葉磊轉動着眼珠。“第一具屍體拋完到今天,中間隔了一個多月——也就是說,在這期間,兇手可能正在和第二個被害者接觸!”
“對,從犯罪心理學上來說,如果這個兇手是個無目的殺人的單純變態殺手,那麼他(她)的對象就應該是隨機的。而且這種類型的兇手犯案往往具有連續性。這樣的話,第一個受害者和第二個受害者之間,不應該隔這麼長的時間。而現在的情況表明,兩個受害人遇害的間隔時間起碼有三個月。這說明,在這三個月裡,兇手可能和第二個被害者之間處於經常接觸的狀態,後來因爲某種原因,才殺死了她!”
“對,一些兇手有預謀地和被害人接觸,達到某種目的之後,再將其殺害……也許我們可以根據這個來框定一些嫌疑對象!”
“嗯。不過別忘了,這僅僅是一種可能性而已——只是這種可能性爲我們破案提供了一定的方向。”
“頭兒,你具體是怎麼想的?”
霍文豎起一根指頭。“我們這樣來想,現在,兇手已經殺了第二個人,接下來只是分批拋屍而已。而現在,恐怕他(她)又在尋找下一個目標了。我們要在他(她)再次下手之前,將他(她)揪出來!”
葉磊皺起眉毛。“可是,屍體的臉部被毀容了,我們又沒有接到相應的報案,連受害者的身份都無法確定。破案的切入點在什麼地方呢?”
霍文老道地一笑。“你說的這番話,恰好決了破案的切入點。”
葉磊一怔。
“想想看,爲什麼有人被殺,我們卻沒有接到關於有人失蹤的報案,這說明了什麼?”
“啊!”葉磊恍然大悟。“被害者可能是外地人或流動人口!”
“沒錯。兇手多半是瞭解被害者的情況,知道就算這個人‘消失’,也不會引起人們的關注,纔會選擇對其下手——這從另一個角度說明,這個兇手的確是一個非常狡猾和有預謀的危險角色,絕不是那種頭腦簡單的莽夫,如果我們不及時阻止的話,慘案也許會一直髮生下去!”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把注意力重點放在外來人口上面。”葉磊攥緊拳頭。
“具體方案,回局裡再定吧。”霍文發動汽車,緩緩開出楓樹街。
街對面的一家早餐店,一個坐在窗邊的人冷冷地看着警察的車遠離自己視線。
這個人渾身像觸電般顫抖了一下。
真爽。
離得這麼近,欣賞我導演的戲由警察來演出,真是種享受。
他們做夢都想不到,我就在他們身邊——想到這裡,那酥麻的又遍及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