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革命在新紀元的爆發式發展創造了諸多神話,聳入雲霄的太空電梯,往來穿梭的宇宙飛船,雄偉的太空軍戰艦點綴星空,而在地面,隨着物質條件的極大充裕,人口數量激增,東部城市高樓大廈拔地而起,道路橋樑林立。
與東部與太空的繁華對應的,是西部的沉寂。在太空革命之前,世界各國的經濟重心在沿海地帶,太空革命之後,發展重心向太空轉移,原本就荒涼的西部更加冷落,雖然有太空革命的些許紅利,但西部依舊未改變其整體面貌。
華夏國西部,雲山行政區。
一片低矮的石頭房屋上,幾個少年跳躍在樓宇間,矯健地跨過一道道房屋間的空檔,遇到高處向低處,就一一個翻滾卸去多餘的力道,像極了跑酷者,但與城市裡做出各種浮誇動作的跑酷者不同,他們沒有佩戴任何機械骨骼與防護設備。
爲首的一人長着旺盛的毛髮,不過十六七歲,鬢角兩旁已生長出威武的黑鬃,他的動作不如後方十四五歲少年那般炫酷,但流暢而沉穩,近三米的空檔他不像其他人猛地跺腳,而是如同靈活的獵豹,行雲流水一樣沒有半點阻塞便躍過。
“等等我,格里桑!”在隊伍的最後方,一個微微發胖的十五歲少年喘氣道。
爲首的少年回頭,其他人也跟着停下,看向那個十五歲的少年。
“軍隊不等人。”格里桑聲音已有了成年男人的磁性,他濃眉下的眼睛透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冷聲回覆。
其餘的少年以格里桑爲首,都沒有說話。
“我知道。”哈里克漲紅了臉,看了眼面前三米多長的空檔,腳步停了下來。
“哈里克,別丟你父親的臉。”格里桑說。
哈里克腦海中浮現穿着軍裝的父親那威嚴的模樣,雙手合十,默默唸道:“雪山之神庇佑……”
格里桑眉頭輕皺,要說什麼,但想起政府在廣告裡宣傳的信仰自由,沒有開口。
“跳啊!”有人喊道。
“跳!”
哈里克深吸口氣,邁動步伐,猛蹬屋檐,一躍而起。
“完了!”
在跳起的一瞬間,哈里克就知道他失敗了,在蹬着屋檐的一瞬,他沉重的身軀向下墜了一下,腳步的發力無法抵消體重的拉力,他看着對岸的同伴露出或嗤笑或憐憫的目光,然後視線下移,跌入黑暗的房屋之間。
砰!
房屋較爲低矮,僅有四米之高,哈里克又有經驗,在落下時將雙腿擡起,以臀部觸地,緩解大部分衝力,然後順勢翻滾,再度卸力,安然無恙地坐在地上,除了腳踝磨掉了一層皮外並無大礙。
房屋上格里桑瞥了一眼哈里克,搖搖頭,帶着其他少年離開了。
少年們騰躍翻滾的聲音漸遠。
哈里克捏了下自己腰部的肥肉,摸了摸鼻子。得益於父親參軍的優厚待遇,他從小便享受着充裕的物質生活,但一年前反抗赤焰帝國入侵的戰爭中父親犧牲,他從安樂窩中警醒,加入了其他小夥伴鍛鍊的行列。
“什麼時候才能練成肌肉啊……”哈里克嘀咕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明明可以用藥劑或改良基因的,非要練。”
這個時間段,保姆應該準備了夜宵,哈里克想象着家中餐桌上流油的火雞,不由感覺肚子發出急切的呼喚,他加快了腳步,走向巷子外。
在即將到達巷子盡頭時,他猛地停步。
黑暗中,藉助朦朧的星光,他看到一個靠牆躺着的青年人。
那人拎着酒瓶,在數米開外就能聞到濃烈的酒氣,衣衫凌亂,察覺到少年的到來,僅僅用眼角餘光掃了下,頭都沒有擡。
哈里克下意識摸了下自己身上最值錢也最能救命的東西——通訊手錶。
雖說太空革命的開展產生了巨量的工作崗位,但人口的激增與機器的改良與之對應,整體來說,崗位的增加還是少於人口的增加的,但無妨,現在的農工業技術,每個人都可以過上溫飽充足的生活。不過失去了勞動價值的部分人羣,產生了諸多精神疾病,總是做出一些極端的舉動,哈里克覺得他有必要小心一些。
他緩慢地移動腳步,目光一直盯着青年人,周圍寂靜的可怕,唯有哈里克的腳步聲響徹。
走出巷子,哈里克嚥了口吐沫,繼而大口喘氣,渾身汗水涔涔,比進行半小時的運動都累。
“應該是我想多了。”哈里克自語,回頭看了眼黑暗的巷子,向城市內的最高建築走去。
不多時,一輛懸浮車發現了哈里克,停靠過來,自動駕駛智能發出詢問:“需要交通服務嗎?請報名地點。”
“需要,地點是軍屬公寓。”哈里克說道。
懸浮車停下,打開車門。
哈里克走上去,忽然覺得背後有人盯着,他扭頭,看到街道上站着的青年人。
青年人拎着空空的酒瓶子,呆滯的目光看着他。
在路燈下,哈里克得以細細打量青年人。
黑色的西裝,雖然凌亂,但並未沾染多少塵埃,估計運用的是高科技材料,亂糟糟的頭髮,應該許久沒有搭理,面龐骯髒,灰塵散佈。
“嗯?”哈里克瞳孔微微一縮,他看到那人額頭上一道明顯的傷疤。
“不會是腦袋被砍傷的神經病吧?”哈里克嘀咕,“現在的科技也拿大腦沒辦法啊。”
青年人盯着哈里克,目不轉睛,哈里克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別過身,上車關了車門。
車門閉合前,青年人孤獨地站在路燈下,身影被拉得挺長。
懸浮車向軍屬公寓飛去,剛離開不久就停了下來,而後折了回去,來到青年人面前。
青年人呆呆地看着懸浮車。
車門打開,哈里克衝青年人揮揮手:“上來。”
青年人混沌的眼眸中浮現一縷困惑。
“不會人話都聽不懂了吧?”哈里克說,“那我只好通知福利部門了。”
青年人彎身,哈里克神經一下緊繃起來。
不料青年人僅僅是鞠了一躬,而後從嘴中擠出模糊的字眼。
“謝謝。”
“會說話就好。”哈里克鬆了口氣。
青年人走上車,並沒有哈里克預想的酸臭氣,僅僅是酒氣。
“你好,你腦子還正常吧?”哈里克問道。
青年人就坐在哈里克對面,聞言愣了下,一臉疑惑。
“看來是半傻。”哈里克翻了個白眼,說道,“要是把你送到福利院,你這一輩子吃吃喝喝就完了。我好心,看看能不能治好你。”
青年人嘴脣微張,但並不說話。
“你身上咋沒臭氣啊?”哈里克好奇道。
“你從哪裡來?”
“幾歲啊?有親人嗎?”
“額頭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啊?”
面對着一連串問題,青年人始終保持着沉默,哈里克難得碰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不知疲倦地問着,然後展開自己的聯想。
“沒臭氣,難道你的衣服是菲爾斯牌的?”
“我看你長得像東方的人。”
“你是不是當過兵?腦袋被砍傷,流落至此?”
“……”
“尊敬的旅客,軍屬公寓到了。”自動駕駛智能發出提示音。
車門打開,哈里克跳下,而後轉身衝青年人揮手:“下來。”
青年人在車裡面看着面前雄偉莊嚴的東方式公寓,眼神依舊渾濁。
“下來。”哈里克催促。
青年人走下車。
“跟我走。”哈里克說。
二人走大公寓大門前,值班的士兵向哈里克敬禮,而後從崗亭走出,站在二人面前,示意哈里克說出青年人的身份。
“一個流浪漢。”哈里克聳肩。
“不明身份人員不得進入公寓。”士兵沉聲說。
“呃,”哈里克撓了撓頭,對青年人道,“要不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拿吃的還有被褥?”
“哈里克,”士兵注意到青年人額頭上的刀疤,說道,“殘疾人員應當送歸家屬,如若沒有家屬,應該送到福利院。”
“人家是保衛地球的戰士,腦袋受傷,無人問津,這種英雄怎麼能在福利院裡度過餘生?”哈里克信口開河,主要是給自己掙面子,厚着臉皮道。
士兵眉頭一挑,嚴肅地看了青年人一眼,不再說什麼。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英雄也不可褻瀆。反擊赤焰帝國的戰役太過慘烈,的確有士兵失蹤後無法找到,腦部受傷,成爲殘疾人士流落街頭。
哈里克見士兵態度轉變,嘿嘿一笑,跑到一棟小別墅,一陣喧鬧過後,在保姆詫異的眼神中跑了回來。
“給。”哈里克將罐頭與被褥塞給青年人,“你找個地方休息,別亂跑,明天帶你去政府和醫院轉轉。”
青年人接過哈里克贈與的物品,表情僵硬地打量着。
“知道怎麼吃吧?”哈里克不放心,拿過罐頭,打開後再遞給青年人。
“唉,媽媽很久沒有回來住了。”哈里克回頭看了眼別墅門前張望的保姆,語氣有些傷感,“爸爸也犧牲了,就你今天聽我說了這麼多話,你應該聽懂了吧?”
哈里克擡頭看着青年人。
青年人竟然點了點頭。
“你……”哈里克驚訝,但看到青年人渾濁的眼神,泄了氣,向小別墅走去。
“晚安。”
哈里克走入別墅,保姆的一番詢問在所難免。
而在軍屬小區外,青年人找到一個牆角,默默吃了罐頭,蓋上被褥睡了。
值班的士兵腰桿挺得筆直,眼神堅毅地目視前方,余光中,青年人翻了個身,似乎睡得很香。